“仙界！”

　妖獸們狂喜的四下張望。

　魔修撲滅身上火焰，用手掌抓捏著泥土，顫抖著發出一陣陣怪笑聲。

　鼻尖除了熔岩焦灼的氣息外，還有草木燃燒後的味道，他們在煙塵灰燼裡激動得顫抖。

　這裡是仙界，不是荒蕪、昏暗，只有沙礫與岩石的蒼劫原！

　“靈氣還在流失，這裡不算真正的仙界，快沖出去！”

　最難的路，它們都走過來了。

　沮喪與頹廢，全都在看到青山綠水，聞到草木芬芳時一掃而空。

　畢方是妖獸裡恢復得最快的，它們天生身帶火焰，岩漿沒有給它們造成什麼損傷，單足蹦了一下，即刻展翅飛起。

　大量陰彌濁氣，跟著升騰湧出。天色立刻變暗，黑壓壓似烏雲。

　畢方通體黝黑，青火血喙，看到它們猙獰模樣的村人無不驚叫。

　萬瀑谷地脈遏製著畢方，它們沒法飛得太高，甚至每拍動一下翅膀，都是在跟拉扯它們墜下的地脈之力抗爭。

　村落裡已經亂成一片。

　滿地狼藉，之前震動倒塌的房屋比比皆是。

　一個婦人哭號著，在廢墟裡翻找著什麼。

　跑不快的孩童，被人一腳蹬開，翻滾著趴伏在地。

　“妖獸來了！”

　村民們毫不猶豫的奔向桃花林，有人拖著風乾的臘肉，有人拿著弓箭武器，就是無人低頭去扶持一把他們的老弱婦孺，這景象看得南鴻子眸光變得陰冷起來。

　“師父？”

　釋灃三人沒有動彈，一群群從山裡跑出來的村民，連看都不看他們一眼，災禍忽臨，他們驚駭的面孔上，除了恐懼，還有一種說不出的僥幸意味。

　就好像跑得快，便可以躲過這場劫難一樣。

　那個熱情招呼他們去村裡的大漢，也在其中。

　如此張皇，肩上還是扛著一條血淋淋的野豬腿，奔過村口時，一個年輕女子被擠得推搡倒在旁邊，伸出手朝那大漢喊叫著，滿臉哀求驚慌。

　大漢猶豫了一下，返身將她拽了起來。

　女子一臉驚喜，可是她跟在大漢後面跑了沒幾步，畢方就來了。

　身帶青色火焰的妖禽，呼嘯著掠過，鋼翼橫拍，碗口粗的樹木頓時從中斷裂，嚇得村人們抱頭躲避。

　地面上竄逃的人群，似乎引起了畢方的凶性。

　許多野獸都是這樣，對於嚇得癱軟的獵物，它未必會有興趣，但若是在它面前奔跑，就會激發它們的天性。

　畢方俯沖之勢，掀翻了數棟房屋。

　村民也東倒西歪，他們還沒來得及爬起，就看到了駭人的一幕。

　這隻身形龐大的凶禽，尖銳細長的喙扎進了一個青年男子後腦，然後嫌棄得一甩脖子，屍體四分五裂，血肉橫飛。

　人們慘叫著，拚命閃避。

　畢方仰頭長鳴了兩聲，重新飛了起來。

　——嗜吃神魂的它們，發現這群家夥完全沒有捕獵的價值。

　畢方群陸續飛過天空，但是唬破膽的村人，有的鑽到樹冠下，有的跳進河水裡，連原本帶在身上的東西也顧不得了。

　大漢頭也不回的沖向桃林，這次任憑那個女子如何呼喚，他都沒有理睬。

　釋灃見過許多人間慘象，眼前這些並不是其中之最，卻令他不住皺眉。

　“持刀拿弓，不守衛家園，手有余力，不助親人。”南鴻子神情裡，有種連釋灃都十分陌生的煞氣。

　南鴻子自言自語︰“真像啊，就跟那些草原上的戎人一樣。”

　悍勇凶殘，但是吃了敗仗，或者要撤退的時候，就會毫不猶豫的騎上戰馬，帶上武器與口糧，將部族的老弱婦孺全部拋下。

　只有年輕力壯，能打會拚的男子，才是部族的財富。

　他們的財富，部族的女人，都是搶來的，丟棄時也絕不可惜。

　曾經那座榆陵關，就經受著那樣勢若瘋虎，不南下劫掠，就活不下去的草原部族猛烈攻擊，年復一年，直到覆滅。

　“師父，現下不是傷感的時候。”

　陳禾不客氣的說︰“我們被那條魚盯上了。”

　準確的說，在吞海獸身處半空，口噴岩漿時，就有一股渾然天成，仿佛太古凶物的威壓，橫掃過來。

　山裡都是退化了的尋常野獸，滿地亂跑瞎叫的也是凡人。

　陳禾周身氣息，不聽使喚的受激而起，吞海獸一下就發現了有“大羅金仙”守在外面，神念立刻鎖定了這邊。

　“哼哧呵哈，”

　吞海獸發出的怪笑聲，悶雷似的回蕩在天空中。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石中火蹭地一下，竄上天空，腦袋上的沖天辮化作火焰，胖鼓鼓的臉上滿是憤怒神情，沖向半空的大魚。

　“石中火？”

　南鴻子沒拉住，不由得懊悔起來，當初是不是教錯了，現在石中火看到魚就撲，這世上有的魚是不能隨便惹的啊！

　陳禾倒是明白怎麼回事，但理由他又說不出口。

　——浮初小世界，南海，石中火一口咬向吞海獸，結果磕掉了牙。

　吞海獸正在得意大笑，冷不丁一團火雄赳赳氣昂昂的沖來，它扭動了一下“壯碩”的軀體，張開血盆大口。

　狂風大起，胖墩整個被吹飛了。

　同時飛起來的還有魔修、妖獸、樹木、岩石……

　沒有凝固的岩漿，也被這一口氣吹成了漫天火雨，十裡山林都跟著燃燒起來，天色慢慢轉為漆黑，那些尚未逃出的野獸哀嚎著，有的吞咽了陰彌濁氣，竟然發生了異變，雙目鮮紅，追上奔逃的村人，便是一場血腥殺戮。

　吞海獸龐大的身軀下，是一座原本沉寂的火山口。

　千萬年來，偶爾有妖獸遍體鱗傷的從岩漿裡爬出，不是奄奄一息待斃，就是恢復後保住性命，失去了力量。

　現在熔岩被擠出，噴發，黑黝黝的深淵下，不斷有妖獸爬出。

　“讓我想想…哈！北玄派的小輩！”

　吞海獸挪動著龐大的軀體。

　在它扭動的尾巴下面，一條黑龍不耐煩的掀飛妖獸，霸道的盤踞在火山口，袁清彌拎著暈頭轉向的崔少辛，後者喘了好半天氣，忍不住問︰“尊者，我們為何要跟著過來？吾等為仙人，大可穿過升仙台結界！”

　“你懂什麼？”黑龍嗤之以鼻。

　作為元承天尊的伴生仙器，下界時能李代桃僵的瞞過眾仙，就是因為近似性很高，現在走升仙台，無異於對整個仙界宣布元承天尊回來了。

　“楊心嶽在凡間多年，缺乏清聖元氣與陰彌濁氣洗練，燭龍在蒼劫原補夠了一種，迫不及待的要來仙界。”

　黑龍聞言嗤笑一聲︰“何必說得那麼含蓄，燭龍要是愚笨，這次攻打仙界只是為了找元承麻煩，順帶出一口氣。如果它大智若愚，此番前來，是要加快仙界崩潰滅亡的！世間不能存在兩個仙界，難道就能存在兩個‘元承天尊’？楊心嶽與燭龍想要恢復到全盛時期，那我們豈不是要做墊腳石？”

　這等大事，怎麼能不盯著？

　崔少辛心內一緊，全無知曉內。幕的恍然，反倒生出危機感。

　聽了這樣的秘密，還能順利脫身？

　“好教你知道，我最喜歡看別人深陷困境，得我指點，欠下還不清的債。”黑龍一爪子摁在崔少辛眼前，“本君最喜歡聰明人，他們很好控制，又非常聽話。”

　崔少辛就是有一肚子苦水，也不敢表露半分︰“尊者有什麼吩咐？”

　黑龍還沒開口，就聽到頭頂吞海獸的怪笑聲。

　“什麼北玄派？”黑龍一愣。

　袁清彌脫口而出︰“難道陳禾釋灃在萬瀑谷？”

　不會那麼巧吧！

　“太不像話了，禹仙君是怎麼還的人情！連把人放在白鹿山都不會？”黑龍低聲咆哮。

　吞海獸像感覺到什麼，猛地一縮尾巴，調轉身體，陰沉沉的看著火山口︰“爾等跟來，想做什麼？”

　“這還用問？你找你的主人，我們也在找我們的！”

　吞海獸的臉更黑了，它隆隆的聲音悶雷似的可怕︰“仙界氣運一再衰敗，元承天尊應當自省！吾主執掌仙界時，勝過他百倍千倍！”

　黑龍將爪子一攤︰“然而仙界還是完蛋了！”

　“你！”

　袁清彌慢悠悠的說︰“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但是有人不肯消亡，阻礙了新生仙界的完整，如今還在受害者面前趾高氣揚，這世道真是不好啊！”

　吞海獸怒氣沖頂︰“信口雌黃！顛倒黑白！我好好的蹲在蒼劫原，仙界九大天尊打過來，毀掉我的原身，逼得我逃回浮初世界找主人，此仇此恨，倒是我的錯？”

　黑龍一撇嘴，不置可否。

　這事吧，還真說不上理！一筆糊塗帳，掉進泥溝裡，元承天尊錯將燭龍當做了上個仙界的共生者，這是要跟他瓜分仙界，還是瓜分仙界呢？

　“可惡！待我殺盡仙人！讓你們也嘗嘗窮途末路的滋味！”吞海獸狂吼。

　釋灃三人聽得這番話，總算把事情前因後果連了起來。

　“所以？吞海獸就是燭龍？”

　南鴻子神情莫測︰“徒弟，記住了。人善被人欺，龍善變成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