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答案著實出乎意料。

　但對離焰一點用也沒有，元承天尊是誰，楊心嶽又是誰？這種超出他所知的事情，以及身處的詭異地方，讓他只能重新適應這種沒有蜃珠，記憶又不全的生活。

　“浣劍前輩在此地過得還算不錯？”

　離焰環顧周圍，這裡顯然距離沼澤已遠，陰風裡沒有濃烈的血腥氣，山坡附近的妖獸們老老實實的各自蹲著修煉，也沒有惹是生非的跡象。

　黑龍詫異的看了離焰一眼，直接對著釋灃說︰“你師弟怎麼了？”

　看起來怪怪的，嘴裡稱呼自己為前輩，但目中毫無敬意。

　這問題黑淵谷主早就想說了，陳禾他是看著長大的，雖說後來做了魔尊，但是在釋灃身邊，依舊還是那個聽話懂事的好師弟模樣，這般神情隱含戒備，雖已克制，但總有一絲睥睨意味的人到底是誰？

　如果離焰不是跟在釋灃身邊，釋灃又萬萬沒有認錯自家師弟的道理，黑淵谷主幾乎要懷疑這個陳禾是真是假。

　“唔，師弟的迷心癥又犯了。”釋灃輕描淡寫的說。

　離焰神情一冷。

　他沒想到釋灃就這麼輕易的把自己弱點說了出去，這毛病，離焰隱藏了一輩子，可以說活著的人都不知道。

　“怎麼還沒治好？”黑淵谷主吃驚。

　離焰怒意一滯，想起之前提過“自己在黑淵谷裡長大”，而不是在陳家無人過問，迷心癥這事，早就不是秘密了。

　一時他都不知該怒，還是感慨。

　事情變得太多，亦真亦幻，恍如夢中。

　“天劫將蜃珠劈碎了嗎？”黑龍浣劍同情的瞥過來。

　黑淵谷主神情微微一變，但是沒說什麼，他原本也不打算瞞著釋灃等人。

　果然，釋灃下一句便是“還未恭喜兩位重逢，也是殊為不易”。

　——黑淵谷主只知道陳禾有迷心癥，浣劍則是被釋灃搶過蜃珠，但根本不知道釋灃搶去要做什麼。

　要不這兩兄弟前嫌盡棄，無話不談，彼此坐在一起，將每個人都猜了一遍，專門猜到底誰是元承天尊，要不這對名義上的孿生兄弟，本質上的一體，記憶共有了。

　谷主身為金龍時，浣劍是人形。

　浣劍變成黑龍時，谷主化作人形。

　看來……

　“二位不能同時出現？”

　“仙器兩分，無法徹底融合，又或者…”黑龍浣劍無奈的看一眼親兄弟，然後攤開爪子，“我們的個人意識太強，再也不能融合了。”

　——那仙器呢？還能用嗎？

　南鴻子真心好奇想問，但這種事，似乎只有元承天尊有資格關心，他就算了。

　“仙界傳言，元承天尊下界歷劫，卻遭北玄天尊麾下的幾位仙君算計，要對南合宗當年的宗主楊心嶽不利。”

　釋灃本來就覺得奇怪，尤其在南鴻子都飛升之後，談及楊心嶽其人時，得知要去殺楊宗主的人竟然是黑淵谷主，更知曉了谷主確實遺失了“伴生仙器”，心裡的謎團就更大了。

　歷劫是性命攸關的大事，元承天尊就這麼輕易的被人算計了？

　如果是被自己屬下坑害，還有的說，竟然是被北玄南顯兩位天尊當做爭鬥的棋子使，元承天尊未免也太不長心了。

　甚至不是被算計一次，而是被得逞兩次。

　北玄南顯兩方，一個試圖讓元承天尊殺楊心嶽，一個趕緊補救，導致元承天尊丟了伴生仙器，這是仙界的說法。

　從浮初小世界飛升的南鴻子，聽這話後的第一反應，就告訴釋灃，丟仙器沒什麼大不了的，元承天尊整個人被分成兩半了，這才是咄咄怪事。

　再一琢磨，不單被分成兩人成了孿生兄弟，仙器好像也……

　這位天尊得多倒霉，多容易被坑，才會成這樣？

　前陣子水靈脈說起仙界來源，幾番浩劫，釋灃都快相信元承天尊，真的是個倒霉蛋了，今天兜頭來了一道驚雷。

　原來元承天尊將眾仙都耍了，他們算計來去，結果找錯了對象，把元承天尊的伴生仙器當做了天尊本身。

　仙器被倒霉的拆成兩半……

　因為主人歷劫，也跟著受此感應，化為凡人，渾渾噩噩的過了一輩子。

　“貧道能否問？你們…或者說元承天尊為何要殺楊心嶽？”南鴻子覺得這件事是個關鍵，不管北玄南顯兩位天尊在玩什麼花樣，方才黑淵谷主親口承認他下界，是為了殺楊心嶽。

　元承天尊在仙界誕生，歷劫時哪裡都可以去，何必要跳進浮初小世界——仙界在這地方折掉的氣運還不夠多嗎？

　刨去浮初小世界本身有什麼隱秘，就剩下楊心嶽了。

　如果從一開始，元承天尊也是沖著楊心嶽去的，選擇浮初小世界，仙君們相信的認為元承天尊肯定會被坑到，就順理成章。

　“這本是一個秘密。”黑淵谷主沉吟。

　黑龍浣劍卻不屑的說︰“現在守密也沒意思。”

　這兩兄弟，還是不太喜歡彼此的模樣。

　之前浣劍端坐在金龍腦袋上，現在谷主也坐在黑龍脊背上，雖然他們一刻也不分離，神色間照舊滿是嫌棄。

　“將釋灃道友與南鴻道長送到升仙台結界處，也就是了，你自作主張跳出去說話，我還沒找你算帳。”黑淵谷主訓斥。

　“你這無趣的家夥，整日說自己有主意，結果呢？”浣劍冷笑了一聲，毫不客氣的說，“你一事無成，在凡間也只會修煉，我還籠絡了這些手下，否則我們豈不是天天跑斷腿？”

　“你有能耐，你是魔道的尊者，還找了這些妖獸魔修充當屬下，結果呢？”黑淵谷主根本不把浣劍語氣裡的譏誚當回事，“找到那個自己跑了，把我們丟下頂缸的主人了？”

　“住口！”

　“你也閉嘴！”

　眼看一人（？）一龍（？）就要原地掐起來了，南鴻子輕咳一聲︰“世事浮雲，不要太計較，來來，有茶水嗎？我等坐下好好聊聊。”

　“這破地方哪裡來的靈茶？”黑淵谷主嘆氣。

　黑龍輕蔑的看了他一眼，慢吞吞的一擺腦袋，似乎動用了什麼儲物法寶，憑空出現了一張紫檀木小桌，從紅泥小爐到茶具一應俱全。

　石中火感興趣的對著爐子搗鼓去了。

　南鴻子掀了下眼皮，他只是隨口一提，沒想到浣劍竟然真的有，看來徒弟說過魔道第一尊者富可敵國，隨身寶庫什麼都有的事情，還挺靠譜。

　“哎呀，饑腸轆轆，只怕不是一盞清茶能夠化解。”

　離焰看著得寸進尺的南鴻子，心緒復雜。

　照理說，這個算是便宜師父？

　——其實他只要有釋灃就成，南鴻子是白搭的。

　便宜師父這樣不要面子，離焰正思量著等會怎麼圓場，他算是了解浣劍尊者，看著豁達，有時候的確也很隨意，但是真要跟你死磕計較起來，簡直是不擇手段，正常人是絕對想不出“死了又死”，連續扮演前後十幾位國師這種事的。

　心情不好，死一死吧。

　皇帝不喜歡，忽悠不住，算了換個劇本重新爭取。

　厭煩了自己想出的這個國師性格，也死了改一下。

　再加上浣劍那個喜歡摸人荷包的大徒弟裂天尊者，對修真界抱有一種理想般希望的詹元秋，離焰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挺正常的魔尊。

　跟修士們想的那種魔頭完全一樣，什麼殘酷好殺，無心無情，喜怒無常……

　離焰甚至覺得自己很好說話，只要不踫觸到自己底線，他對那些螻蟻毫無興趣，至於正魔兩道誰能一統修真界，更是全不在意，他的目光已經盯在天道，在影響六道輪回上。

　浣劍的難纏，離焰親身領教過，就為了那顆記有浣劍多年無事玩皮影戲的蜃珠，這位魔尊真的是跳腳不依不饒。

　要是他記恨上南鴻子，便宜師父的事就是釋灃的事，那也隻好變成離焰的事了，故而離焰深深的看了黑龍一眼。

　孰料對方不以為杵，反而乾脆的一揮爪子，又擺出整套的鍋碗瓢盆，材質都是煉丹用的那種炎玉，外加一整塊新鮮肥厚，靈氣充裕的肉。

　隔著百丈遠，妖獸們還紛紛朝這裡張望。

　“在我們飛升的那個小世界，我收羅的，那裡全是各種水生的凶獸！”黑龍浣劍仔細回憶了一下，“這塊大約是麒麟的腿肉吧！”

　“麒…麒麟？”南鴻子張口結舌。

　“不錯。”

　浣劍饒有興致的說，“某人來找我的時候動靜太大，鬧出的聲勢波及了不少凶獸，這隻水屬的墨麒麟倒霉，丟了一條腿。怎麼說也是稀罕的吃食，於是便收了，如今取出一塊待客，也算是誠意十足吧。”

　南鴻子木然半晌，才夢遊般的說︰“但…貧道只會煮羊肉。”

　“照著來唄，沒準也是那麼回事。”土豪了一輩子還要繼續土豪下去的浣劍很隨意的說，“烹得不好，就丟給那些家夥，換一塊重來，我這裡還有一條腿的存貨呢！”

　剛說完腦袋就挨了黑淵谷主一下，浣劍沖他怒目而視。

　釋灃始終在思考一個問題，他追問︰“楊心嶽已經死在你們手上了？”

　“這！”

　“沒有！”黑龍浣劍鬱悶的說。

　釋灃有些意外，又或者說，有點預感——楊心嶽的來歷必定也不簡單。

　“我們無法融合，有些東西感應不太清楚。”浣劍沉吟，目光變冷，“那家夥神魂裡有燭龍的味道，估計這才是我們那個現在沒影的主人，要殺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