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風雲變化,短短半月內,攻守之勢大異。
正道諸派像潮水一般退出先前佔據的地盤,他們這一番折騰,好處沒撈著,倒是幫陳禾將一些搖擺不定的小門派收拾了,還有一些作惡多端的小勢力鏟除了乾淨。
僥幸在這次劫難裡逃脫的修士,二話不說,投效到陳禾這邊,以求長存。
正道修士口口聲聲都是鏟除邪魔外道,他們就算趕著表忠心也沒用,聽說青州的魔修跟過街老鼠似的,只要露頭就沒好下場。
那些憤怒申辯自己不是吞月尊者下屬,與幾大門派沒仇的魔修,被盡數屠戮。
魔修門派的法器被煉化,多年積存的靈藥靈材,被一掃而空。
正是因為嘗到了甜頭,正道諸派才迫不及待的進入豫州,連那些散修都不甘落後,唯恐遲一步就錯失良機。
然後,他們撞到了一塊鐵板——
撞得呲牙咧嘴,還死要面子,一口咬定豫州魔修奸詐狡猾,布下陷阱伏擊,正道諸派措手不及,一時敗退。
再深究一下原因︰陳禾功法詭異,又有三昧真火,難以對付。
“想奪豫州,必須先殺掉這個小子!”
一位依附寒明宗的小派掌門恨聲道。
任誰家門派裡的高手折了一半,都會是這個恨極的表情。
“依老朽看,必定是那柄弓…”
“哼!怕是某些人沒用,才把事情推到弓上面,我怎麼記得有幾位門派的前輩,被打得丹田塌陷,還有幾位掌門的高徒,被燒得屍骨無存?”
“住口!”
拉不下面子,又痛又怒的修士們站起來,就差翻臉了。
自青州姍姍來遲,沒趕上豫州之戰的人,鄙夷敗退的人無能,樂得看熱鬧︰誰讓你們像被狗攆似的,一頭扎進豫州,吃虧了吧?該!
被嘲笑的人滿腔怒火,斥責前者只會說風涼話,有膽自己去試試。
爭來辯去正熱鬧時,聚合派的人到了。
盡管這幾年聚合派的名聲糟糕,屢屢受創,但是當年“正道第一大派”的氣勢還在,眾修士下意識的一喜,覺得有了指望。
反正他們都是喝湯的,從大宗派手縫裡接一點好處,至於這雙手到底是誰的,他們並不關心。
咬牙暗惱的只有寒明宗。
撐著面子,寒暄過後,不分賓主的落座,立刻心照不宣的說起豫州魔修的勢力了。
“陳禾那小子,只是依仗釋灃留下的根基,而釋灃奪的是鬼冥尊者的基業,幾番轉手,,魔修人心浮動,其實根本不成氣候!”
這話說得寒明宗大長老一陣牙酸。
——不成氣候還逼得他們暫時撤退?
聚合派這是指桑罵槐,說他們都是廢物點心啊!
寒明宗大長老氣不打一處來,照理說這裡是豫州地界,合該是河洛派來牽頭說事,怎奈河洛派封閉山門,一封封飛過去的紙鶴傳書,連個回音都沒有。
而長仙門不知發了什麼神經,也跟著湊熱鬧,說世道不平天下不定,閉門不問世事,正道五大宗派,一下就去了兩個,赤霞宗又在關外,只剩下聚合派寒明宗相看兩厭。
沒有和稀泥的跟聽指揮的,這架忽然吵不起來了。
那些小門派拎不起,上陣又不頂事,寒明宗大長老氣得心塞。
“聚合派既然有高見,不妨說說。”
“對付豫州魔道,要一鼓作氣,千萬不可分散實力,豫州與青州不同。”
聚合派的人高高昂起脖子,心裡盤算不已。
與本身門派就在青州的寒明宗不同,豫州魔道猖獗已久,河洛派根本沒有在這裡豎起正道大宗派的威望,但這又是一個好機會,只要順利,聚合派把整個豫州吞下亦不是難事。
“說得容易,你用什麼對付陳禾小兒的三昧真火?”
“此瓶中有海外求來的四海真水。”
聚合派掏出老底,得意洋洋的說︰“諸般法門,相生相克,凡法必有破解之道,待看沒了石中火,陳禾一個小小的化神修士,還有什麼值得囂張!”
有人怪聲怪氣的笑了一聲︰“既然有這等寶物,為何在小陽山時,不拿出來使?”
聚合派眾人被哽了一下,這原因還用說麼,當然是杯水車薪不頂用,而且當初倒霉的那個長老,整個家族在聚合派都沒聲息了,現在能站出來的都不是那家人,誰管他們死活?
“還有,貴派的崔掌門呢?這麼大的事,也不露面?”
***
噴湧而出的鮮血,帶著極濃的腥臭。
要躲避已是不及,三人都被淋了一頭一臉。
“快走!”崔少辛急促的說。
血腥氣很快就會引來其他饑餓的妖獸前來覓食,崔少辛懊惱的用法術掃去這股味,但是這隻妖獸太大了,也不知是什麼古荒妖種變化而成,不但難纏,血還黏糊糊的,甩不脫。
跑了好長一段距離,崔少辛赫然發現血跡沒洗掉的人只剩下自己一個了。
楊心嶽的千根藤蔓並蒂蓮本相一晃,血漬立刻似日下雪融般化為烏有。
浣劍尊者打了個響指,甚至的捏碎一顆蜃珠,將外圍裹著的四海真水澆自己一個透心涼,血漬什麼的不在話下。
崔少辛︰……
浣劍尊者目不斜視,但老毛病犯了︰
“有的人窮起來真是沒辦法。”
“嘖,還一派掌門呢,說起來都寒酸!”
“沒辦法,誰叫聚合派家大業大,還死要面子活受罪呢!沒準家裡有錢,但是黑心的長老們藏著捏著,做掌門的也看不到。”
“……”
崔少辛︰你那麼多寶貝難道就沒藏著捏著自己用了?
楊心嶽懶得理會後面這兩個。
起初聽到第四個人的聲音時,他還有些驚訝,待知道這是浣劍尊者的“癖好”時,楊心嶽抽了抽嘴角,權當這是流亡路上的調劑。
“可憐,可嘆,估計崔掌門的家底,還在聚合派沒帶出來吧!”
“也不知道他這一走,到底便宜了誰。”
崔少辛額頭青筋直冒,皮笑肉不笑的說︰“勞浣劍尊者費心,我走的是飛升之途,為避免忽然渡劫的意外,各種護身法寶靈藥都是隨身攜帶,怎會放在家中?”
浣劍尊者斜了他一眼,恢復正常音色︰
“可惜掌門卻不敢動用分毫。”
“……”
一針見血!
崔少辛不知將來自己還能不能飛升,但是在這個充滿妖獸的世界,想靜下心煉製更好的法寶,奪天材地寶顯然不太現實。
守著萬貫家財,頓頓吃白菜,崔少辛就是這麼個狀態。
有傷,忍著。
打不過,躲!
最苦的是,其實崔少辛那所謂的“萬貫家財”跟浣劍尊者一比,就是渣……
崔少辛城府極深,再不痛快,他也不會跟浣劍尊者翻臉,最多補浣劍一刀︰“流落至此,實屬意外,尊者也不容易啊!尊者留下偌大的勢力,還有一個徒弟,也不知道現在變成啥樣了。師者仁心,尊者當初詐死改名,大概看出天下大勢不妙,如今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浣劍尊者想反駁,但他心裡還真的放不下裂天。
幸好有個小徒弟,可以給裂天尊者出出主意,只是小徒弟修為尚淺,遇到災厄,只怕無能為力。
想到對詹元秋“虎視眈眈”的陳禾,浣劍尊者長長嘆了口氣。
罷了,如果詹元秋聰明的話,一定會做出最好的選擇,詹元秋也不會放著裂天不管,至於魔尊,不做也罷,舒心愉快的活著總比一個名頭重要。
“本座後繼有人,崔掌門呢?”
崔少辛聞言嗤笑了一聲︰“聚合派會缺掌門?既然離開了,如今聚合派生死,與我有什麼關系呢?”
楊心嶽猛然回頭,冷厲的盯著崔少辛。
後者隻覺如浸冷水,心神皆是一寒。
崔少辛不是蠢人,他幾乎立刻明白楊心嶽眼帶殺意,滿是不善的原因。
“好教楊前輩知道,怕是再過一百年,吾派上下都不知道我出事了。”崔少辛露出苦笑的模樣,“當然,這時間提前與退後,要看吾派是否遇到棘手之事,沒有難處,他們不會想到。”
楊心嶽定定看了他半晌,復轉過頭去。
浣劍尊者冷眼旁觀。
崔少辛逃脫一劫,忍不住若有所思︰楊心嶽至今還對南合宗懷有極深的感情。這家夥到了天上,肯定會試圖改變北玄南合的對峙。可惜楊心嶽錯過了八千年,現在的實力,拿到仙界,不值一提吧。
“想當初,浣劍尊者被向萬春‘所殺’時,還有不少魔修反叛,沒想到聚合派還不如一群魔修。”浣劍慢吞吞的說。
崔少辛忍了。
就在這時,漆黑的海水盡頭忽然出現了一抹刺眼的光。
妖獸厲嚎,驚恐的喊叫聲響徹四周,原本聞到崔少辛身上血跡悄悄潛近身側的怪魚,忙不迭的一個翻身,頭也不回的往海水深處竄逃。
三人疑惑的對望一眼,不約而同的掠向那邊。
“靈氣!”
純正濃厚的靈氣,不像這個小世界裡原有的那樣躁動,充滿凶戾之意。
甚至這股靈氣的感覺,三人都曾經見過——
“是仙界!”
通往仙界的路途敞開,才會流溢出這種氣息。
光芒越來越強,帶著一股讓人無法抗拒的威壓,妖獸們像躲瘟神一樣遠遠逃避,浣劍尊者親眼看到一條龐大得像山嶽一般,通體黝黑,布滿鱗甲的蛟龍,被金光攝住,從深海拖了出來。
蛟龍昂首擺尾,奮力掙扎。
但是它抗衡不過天道,最終還是被丟進了釋放無盡靈氣的裂縫。
隨即通天之途閉合,一切又恢復了寧靜,只剩下殘余的靈氣在海面四溢。
浣劍尊者︰……
崔少辛︰……
任誰看到別的世界“飛升”跟流放似的,強拖了去,“渡劫”就是掙扎著想返回家中,不願意去仙界,他們的表情會一樣不好的。
“原來如此,在這裡,只要實力超出天道的容忍範圍。”楊心嶽眼楮一亮。
“崔掌門,你藏著的東西能用了。”浣劍尊者一本正經的說,“不必節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