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林下的一灣水流,深隻及腰,河底布滿散碎的鵝卵石,水面平靜,靜靜漂浮著緋紅花瓣,因為桃樹無法生得特別高大,極目遠眺,還能窺見遠處的景象。
十分荒謬,不應該出現的——
晨昏交替。
起初只是桃林樹冠頂部的淺紅,釋灃等人眼神敏銳,自然看出那是雲霞之色,他們以為遠處有一座擁有地火的山脈,因為水靈脈的壓製,並不活躍,隻將雲層映紅。
很快那抹赤紅的顏色越來越深,並且開始向這邊擴散。
“蒼劫原!”離焰踏前一步,目光不善。
這種徐徐展開的暗紅,根本不是人間的夕陽余暉,而是蒼劫原天空的那種光芒,比這更嚴重的,就是接近著到來的純粹漆黑。
釋灃抬手按住師弟,示意他稍微勿躁。
“蒼劫原的妖獸,沒有那麼快的動作,也不像有這種能耐。”
攻打仙界並不稀奇,讓渾濁黑暗侵襲萬瀑谷,這就不是一件小事了。
“天上如此明顯的異象,村落裡卻毫無動靜。”南鴻子老神在在的笑了一聲。
“死人是不會有動靜的。”離焰冷冷說。
他看事情從來沒有那麼輕松,雖喚南鴻子為師,承認這個事實,但心底始終有些冷淡。
他與釋灃之間,不需要任何人。
“哎,小徒弟,怎能動輒就是打打殺殺?”
南鴻子笑吟吟的踏水而行,彎腰一撈,離焰立刻感到水中有暗流撲來,他本能的一腳踢去,只見一尺來長的青魚從水花裡橫飛出去,跌到岸邊生滿青苔的石上,又無力下滑,飄在水面上魚鰓連張合都沒有,顯然當即便死了。
南鴻子惋惜的搖搖頭,拔下一根葦草,將魚鰓一串,提著邊走︰“好歹收了點脾氣,沒有將它燒成灰。”
“石中火呢?”
看到魚,釋灃也想起了某個胖墩。
“進萬瀑谷後,就沒聲息。”離焰可不覺得石中火在旁邊繞來繞去是件好事,不以為意的說,“大約是水靈脈將它徹底壓製住了。”
“甚好,無人與貧道搶魚。”南鴻子大笑,朝著桃林深處走去。
河道蜿蜒,前行一段就發現河床下陷,水深增加,似是成了一個個暗池,魚蝦在裡面愉快的遊來遊去,水草後面還能摸出河蚌。
魚蝦不比野獸與人,它們壽命更短暫一些。
在同樣的時間內,人類過了一代,它們已經過了十數代了,所以野獸還保留著異樣的地方,但魚蝦已經瞧不出與凡種的區別。
不知道的,還以為它們是陰差陽錯從仙界過來的呢。
——自從猜了仙界形成的秘密後,走進萬瀑谷看到的一草一木,都讓他們感到,這只不過是個縮影,未來會擴散到整個仙界。
曾經發生在浮初小世界,將來也必定會出現在仙界。
天道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
仙人,也只不過是萬物萬靈的一種。
說來也巧,走出一段路後,就看到那隻羊埋頭啃著清翠欲滴的草葉,抬頭看到釋灃三人時,小眼楮裡露出驚愕的光芒。
它並不聰明,但這個洞穴是它最好的脫身之地,從沒見過追得上來的人。
“此番真得感謝這隻…”南鴻子一句話沒說完,山羊撒蹄子就跑了。
邊跑還邊回頭。
“砰!”
山羊沖出桃林,一頭撞在一個聽到聲音過來的大漢身上。
大漢慘叫一聲。
“不好!”南鴻子趕緊上前看。
這隻羊可是力大無窮,凡人被這麼一撞,只怕立刻就要肋骨斷開髒腑破裂吐血而亡。
誰知那大漢在地上滾了兩圈後,就連咳帶嗆的艱難爬起︰“快,快抓住!”
山羊慌不擇路,直奔釋灃面前,離焰原本不想管,見山羊埋下腦袋,兩隻羊角沖前的姿態時,心中頓生怒意。
“砰!”又是一陣巨響。
這次飛出去的是羊,落地時腦袋整個陷進了地面,羊腿蹬了一下,寂然不動。
大漢瞠目結舌,從羊屍看向離焰。
好半天才一個激靈,蹦起來叫道︰“你,你們是外面來的人?”
南鴻子笑眯眯拍了拍他的肩︰“吾等誤打誤撞,來到此地,也是運氣,不然就要葬身在那漆黑石窟之中了。”
大漢帶點敬畏的朝河道盡頭石窟的方向看了一眼,贊同的說︰“確實是運氣,我們桃花村從來沒有人能安然從裡面返回,有人想過跟著這些畜生找路,但沒一會,就跑丟了,所幸沒有太深入,趕緊退了出來。”
說著他眼楮發亮,將釋灃三人挨個打量了一遍。
尤其留意他們的衣服配飾,滿眼羨慕。
這大漢穿著草鞋,精赤著上身,套著一條粗麻褲子,頭髮亂七八糟的刮成刺蝟模樣,就算在人間,這等沒有禮法的模樣,也要讓凡人側目。
說是大漢,是因為身體比凡人健壯得多,胳膊與胸脯上都是一塊塊黝黑肌肉,那腿就有尋常凡人兩個那麼粗,看起來十分威武——不對,是能把這樣的人撞飛的山羊,真是威武不凡啊!
大漢一腳蹬地,兩手提羊身,大喝一聲將那頭死得很冤的羊拔了出來,就這麼提在手裡,憨厚的對釋灃三人笑了笑︰“快請,先到村裡坐坐吧。”
這人如此熱情,倒是出乎釋灃意料。
妖獸一朝退成凡種,不記縱橫事,仙人困死此地,難道不曾將自身來歷寫下?
“村落裡皆是凡人?”南鴻子追問。
他手裡提著魚,大漢扛著羊,跟在這兩人後面,離焰感到一陣頭痛。
大漢粗聲粗氣的說︰“什麼凡人?我等也是仙人,仙人後裔,只是時運不濟,無法離開這裡。”
這可真是死要面子。
南鴻子方才那一拍,已經確定這人身無真元,只是經脈骨骸特別強韌,要是放在凡間,金丹期以下的修士都擋不住他的一拳,絕對是標準的倒拔楊柳樹,單手舉銅鼎的神力之人。
“可要怎麼才能出去呢?”南鴻子故意問。
大漢捏了捏鼻子,沒吭聲。
剛一進村,他逃避似的嚷嚷起來︰
“東嫂子!你家上次跑掉的那隻羊,又給抓回來了!”
簡陋的屋子門口,陸續有人走出。
他們穿得粗糙,好歹不是蓬頭垢面,也算梳洗整齊的,有的手持魚叉,有的手裡抱著大葫蘆鑿開一半的瓢,用奇異的眼神看著拜訪村子的不速之客。
釋灃有很多年,沒見過這樣破敗的房子了。
——比起人間遠遠不如,別說磚瓦,就是泥土茅草石頭歪歪斜斜壘成的,有的房頂都不齊全。
他們的祖先做久了修士、仙人,出門都是飛舟法寶的,像南鴻子那樣會扎竹樓修房頂的仙人,普天之下能找到幾個?
失去真元,法寶化作廢銅爛鐵,連活著都成了一件寒酸的事。
釋灃三人寬袍大袖,玉簪羽冠,衣袂飄飄,就顯得分外扎眼。
“仙人啊。”
“真是稀罕,村子好久沒外人進來了?”
他們議論紛紛,讓釋灃感到異樣的是,有的村民額頭,身上,畫著兩三個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