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元承天尊遲遲不露面，難怪他坐視北玄天尊南顯天尊兩方內訌不管，冷眼旁觀蒼劫原妖獸來襲，包括現在，元承天尊一點都不在意楊心嶽在萬仙面前揭露他的謀劃——所有人，還有仙界，都已成了棄子。

　眾仙滿心惶恐，又驚又怒。

　沒有人願意死，更沒人情願不明不白的死去。

　“殺了青辭仙君，剿滅元承天尊屬下之人！”

　“住手！我們什麼都不知道！”被攻擊的仙人露出屈辱神情，有的已經打算倒戈，剩下的那些則是不敢置信，覺得楊心嶽信口開河，大放闕詞。

　他們焦急的等著元承天尊的說話，反駁楊心嶽。

　但是他們什麼也沒等到。

　浮閣飛舟一片死寂，除了嚇得不知所措的仙人外，沒有半點動靜。

　寒松仙君重重的閉上眼，一揮手︰“尋路出去，速離此地！”

　他旁邊的澄涯上仙想說什麼，卻被寒松仙君冷冷一眼看得心驚膽戰，不敢吱聲。

　同樣的事情還發生在許多地方，原本倚重河洛派出身仙人的大羅金仙，不約而同的遠離了他們曾經信賴的屬下。

　——雲辰仙君的身份可疑，很有可能就是元承天尊。

　誰知道雲辰仙君出身的河洛派，宣稱可以推測三千世界變化，窺看天道的河洛派仙人，是不是也有問題？

　由於河洛派的仙人多半為北玄天尊麾下的大羅金仙效命，他們都知道北玄天尊近千年來非常信任雲辰仙君，現在回想起來，簡直不寒而栗。

　“天尊有多久沒有單獨召見過我們了？”

　寒松仙君用神念，憤怒的對清合仙君說。

　種種跡象，都在表明雲辰子不止謀劃暗算了楊心嶽，近年來，尤其是浮初小世界那個陳禾飛升後，北玄天尊就以潛修之名，極少見人。

　對寒松仙君來說，北玄天尊不止是他效命忠心的對象，北玄派還對他師門有恩。

　一想到雲辰子瞞過了他們所有人，暗中對北玄天尊下手，哪怕雲辰子的身份是仙界大氣運者，寒松仙君也怒不可遏。

　即使憤怒到極點，他還是堪堪維持了理智。

　——他殺不了元承天尊，也不能殺死對方，否則他們腳下的仙界就要出問題了。

　“清合！你還在發什麼愣！”寒松仙君不得不用神念做出警告。

　他知道清合仙君的異狀是因為什麼。

　八千年前，楊心嶽意外失蹤，作為南合宗掌事長老的清合帶著人出去尋覓，最終一無所獲，浮初小世界北玄派南合宗也因此開戰，清合還來不及回去，就受到暴亂的靈氣影響，無法壓製真元，被迫渡劫飛升了。

　盡管留在南合宗的命符之物碎裂，證明楊心嶽已死，清合仙君卻為此耿耿於懷。

　席卷天下人間的浩劫之戰過後，清合仙君毫不猶豫帶著親信投效了北玄天尊，並非其他仙人口中說的那樣，是因為與南顯爭天尊之位失敗，心懷怨恨背叛出走，而是因為從頭至尾，清合不想忍受南顯這群漠對楊宗主生死的同門。

　尤其在清合仙君知曉，浮初小世界的崩潰，源於八位天尊對這個小世界特殊氣運的貪婪，不惜挑起人間的混戰，宗主的意外之死，很可能也是仙界之人的傑作時，清合仙君就更不想忍了。

　得知楊心嶽或許還活著時，清合仙君的心情可想而知。

　現在知道楊心嶽的來歷也不簡單，牽扯的陰謀更大，此刻清合仙君八成整個人都傻了。寒松仙君為方才還疑心他，跟著楊心嶽站在蒼劫原那邊試圖破壞仙界的猜測，感到一絲歉意。

　但也僅是如此了。

　情勢一變再變，陰謀層出不窮，寒松仙君心神疲憊，幾乎不想再信任何一人。

　出於多年在北玄天尊麾下共同效命的情義，寒松仙君最後點撥棒喝了一句︰“清合，你仔細想想，當初是誰告訴你，楊心嶽還活著的？”

　“……”

　還能有誰？

　最早是元承天尊要下界歷劫，消息泄露，兩位天尊很感興趣，查來查去，最後發現浮初小世界有一個不在天命之內的人，似乎是元承天尊下界的目標。

　河洛派仙人推算天機，說是八千年前枉死的南合宗宗主。

　河洛派！

　清合仙君唰地將目光移到白須仙人身上，後者臉色灰白，一副張口結舌，渾渾噩噩的模樣。

　每個從白須仙人身邊走過的人，都露出或思考，或鄙夷的目光。

　清合仙君下了跟寒松仙君一樣的命令，然後在隨侍眾仙的簇擁，向飛舟外走去，白須仙人面如死灰，癱坐在地，腦子裡一片混沌。

　沒想到一聲冷斥，狠狠的砸了過來。

　“你賴在那裡做什麼，等死？”

　“啊？”白須老頭傻了吧唧的樣子，非常可笑。

　如果陳禾在這裡，可以準確無誤的說出這人絕對出自河洛派，跟長眉老道，跟天衍真人簡直是一座池子裡的魚。

　“本君不瞎，誰有忠心，難道本君看不出？”清合仙君冷冷說。

　正待進言的眾仙，全都閉上了嘴。

　白須仙人差點熱淚盈眶，雖說他平常總是有點不著調，關鍵時刻也沒啥用，但危難之下，忠心這東西值不值錢，就看跟誰了。

　清合仙君並不是八位仙君裡最有實力的一位，也不明睿果決，甚至在北玄天尊這裡的日子也不好過，只因他一向都喜歡意氣用事。

　“仙君，元承天尊心懷叵測，吾等何去何從？”

　“去見楊宗主。”

　“這！”

　眾仙面面相覷，有些人悄悄停步，不願跟上。

　楊心嶽“差點殺了這裡所有人”是事實，來歷又復雜，更是元承天尊與殺之而後快的人。

　清合仙君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徑自下了飛舟。

　天幕高懸的日月，照得人頭暈目眩，妖獸們不自覺的偏向銀月所在的那方，蜷縮在黑暗裡舔舐傷口，沖對面虎視眈眈。

　幾位仙君，根本不管身陷妖獸群裡的人，各顯神通，想要破開這道天幕。

　陣法有邊界，被罩住的區域足有三萬裡，刺目灼陽靠近仙界，銀月在萬瀑谷這邊，眾仙且戰且退，一窩蜂朝後面跑去。

　誰都想離楊心嶽遠一些。

　清合仙君這麼一群人的身影，就顯得格外突兀。

　到處盤旋著混沌漩渦，妖獸們不傻，它們更喜歡找落單的，清合仙君一看就是硬骨頭，它們暫時不會招惹，倒是苦了跟在清合身邊的一些仙人，手持法寶，如臨大敵。

　“宗主！”

　“你？”

　楊心嶽的記憶太長，甚至他原本也不叫楊心嶽，只是南合宗宗主成了他最特殊的一世而已，他一時竟沒認出清合仙君。

　對仙人來說，深埋在過去的記憶，總是會濾出的。

　“是你。”楊心嶽恍然。

　他衣襟一動，圓滾滾的小吞雲鯨竟然探出頭來，看了一眼清合仙君後，就擰著尾巴撲騰。

　吞海獸之族，退化後成為吞雲鯨，外形改變了許多，嘴裡沒有牙，也沒有猙獰的鱗甲，肥圓肥圓的，看起來還特別傻，魚鰭裹住楊心嶽脖頸，發出單調的叫聲。

　就像當年海市蜃樓，那條生來沒有修煉天賦，只能等著被人買走的小吞雲鯨，一把抱住過路的年輕修士腿，死活不放的模樣如出一轍。

　陳禾笑了一聲，轉頭對釋灃說︰“師兄，當初他要買龍涎蟹，不是吞雲鯨。”

　楊心嶽耳力敏銳，怒瞪這邊︰那時候分明是窮，隻買得起一個。

　隨即他想到了一件事。

　元承天尊不是好耐心等了八千年，也不是無能找了整整八千年，可能早就發現他沉睡在南海葬魂淵，但是——

　“百千次輪回，他先是忘記了燭龍，再模糊了曾有過的那隻吞海獸，明明應該不記得了。”

　雲辰子漠然看銀色轉盤，臉上毫無悲喜︰“會遇上是天命注定，這不奇怪，不記得象征感情都已被時間磨礪，就算存在，卻不是最重要的東西，但是楊心嶽，你為何會在意識清醒後的瞬間，選擇了燭龍呢？”

　他向轉盤裡伸出手，幻影竟然被打破。

　“不好！”

　南鴻子反應迅速，一腳把崔少辛踹到旁邊。

　只見半空中出現了隻巨掌，虛空一握，就將長戟拔了起來，緩緩縮回裂縫之中。

　“是出路，快沖出去！”

　一群仙人與妖獸，大喜過望，朝著巨手出現的地方飛掠。

　楊心嶽攔住清合仙君，搖了搖頭。

　這時釋灃帶著陳禾也避到這邊，釋灃早年修閉口禪，後來能不說話的時候，他也絕少開口，陳禾十分乖覺，自發的代替他問︰“此陣，如何破？”

　“陣法與仙界一體，只有殺了元承天尊。”

　楊心嶽毫無顧忌的直言︰“同為仙界氣運者，我早該死去，在他之先。現在又因他謀劃，氣息與他相同，殺我亦可。”

　“宗主！”清合仙君大急，這事怎麼能隨便說。

　巨手收回長戟，裂縫消失。

　沒來得及沖進去的，失望在那裡盤旋。

　抓住機會的那些家夥，眼前一晃，出現在浮閣飛舟內，什麼都沒看清，就被銳光捅了個透心涼，仙核粉碎。

　青辭仙君殺完人後，用挑釁的目光看長戟。

　雲辰子將伴生仙器放在膝上，對著銀色轉盤朗聲說︰“想要離開這裡，一則殺我，一則殺死楊心嶽，這裡類同仙界，不死一位天尊，絕不會破。”

　清合仙君的心，一下涼透了。

　這事，沒有選擇。

　對眾仙來說，這兩人，一個手持伴生仙器，一個沒有。

　一個要是死了，外面的仙界也跟著完了，楊心嶽畢竟不屬於這個仙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