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比賽完, 四強選手都互留了聯系方式,吳川也留了林遷西的,說是方便他們以後聯系切磋球技。
回來後吳川還特地說過這事兒, 但林遷西完全給忘了, 直到今天羅柯這通電話打過來。
他揣著手機在褲兜裡,沿著馬路走了一段兒, 看見路邊上一家照相館,門口豎著個“照相、打印、衝洗”的燈箱,都掉了色, 走了進去。
進門的地方擺著幾張塑料凳子, 羅柯就在一張凳子上坐著, 看到他就站了起來:“林遷西。”
林遷西看看他:“你怎麽還特地跑過來了?”
要不是他在電話裡說人已經到了這小城裡,林遷西也不會到這兒來, 大老遠的還特地跑這一趟,也真是太不嫌麻煩了。
天氣已經開始熱了, 但羅柯身上還穿著件連帽的運動服, 配著雪白的球鞋,鼻梁上架著黑框眼鏡,整個人就跟打比賽的時候一樣周整。
“當然是有事兒了,對了, 這給你。”他遞過來一杯奶茶, 早就在手裡拎到現在了:“就在這條街上買的,我也不熟悉, 不知道好不好喝。”
林遷西沒接:“謝了,你自己喝吧,我不吃甜的。”
“不甜,我猜你也不愛吃甜, 叫人家放的三分糖。”羅柯手還伸著:“拿著吧,我買了兩杯的。”他把另一隻手給他看,還有一杯,喝一半兒了。
林遷西隻好接了,不想浪費時間在這些小事情上,轉頭看看裡面:“到底什麽事兒,要約這兒見?”
羅柯指一下凳子:“坐下說吧,是有個體育雜志找你。”
林遷西坐下來,奶茶放旁邊凳子上:“找我?幹嘛啊?”
“他們要做一個高中台球主題的專刊,想找你這個冠軍拍照當封面,沒聯系上你,順帶也找了我,就讓我找你了,剛好我那天從你老師那兒記了你的號碼。”
“拍照當封面?”林遷西一聽就沒太大興趣,第一感覺就挺麻煩的,手指捏著吸管,“啪”一聲戳開了奶茶蓋:“算了吧,都要高考了,誰有那時間啊,我還得早點兒回去刷題。”
羅柯說:“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看你比賽集訓都一直在看書做題,你肯定不可能跑個老遠去人家城市裡拍雜志,所以就跟雜志那邊說了,沒想到他們願意過來找你,所以我才一起跟過來的。”
林遷西都意外了:“這麽堅持啊?”
“是啊。”羅柯喝一口奶茶,扶著眼鏡笑:“是覺得你帥吧。”
林遷西又朝照相館裡面看一眼,裡面還有間屋子,能聽見說話聲,就有數了:“他們已經在這兒了?”
“對。”羅柯點頭:“不然怎麽會約你在這裡見,他們來了兩個人,攝影師和攝影助理,租了這兒做場地。”他說著站起來,“我去跟他們說一聲,不耽誤你學習,趕緊拍完最好。”
林遷西看著他過去了,沒好再拒絕,畢竟人家為了拍張照都大老遠地上門來了。
很快羅柯就出來了,帶著個短頭髮的年輕姑娘一起。
姑娘過來,眼神上上下下地在林遷西身上流連:“林遷西嗎?你好,我是這次拍攝工作的攝影助理,跟我來吧,我先跟你說一下報酬。”
林遷西站起來,看一眼羅柯,小聲問:“有錢?”
“有啊。”羅柯也小聲回:“怎麽了,你缺錢嗎?”
“缺。”林遷西心想缺得很,去北京上學那麽大開銷,以後還指望他媽那點兒工資來出就不現實了。
羅柯跟著他一起往裡走,又笑:“那還好,還算來對了。”
林遷西跟著攝影助理姑娘進了裡面那屋,就是拍照的地方,燈光什麽的都準備好了,一個留著文藝長發的男攝影師在調鏡頭。
姑娘開口就說:“報酬一千,可以嗎?”
林遷西想了想:“行吧。”
挺不錯了,既然有錢,還是拍吧。
“那你自己還有什麽要求嗎?”姑娘又問。
林遷西掏出手機看一眼,才上午九點,猜宗城可能都刷好幾小時的題了,對她說:“兩個小時拍完,我還要回去刷題。”
“那也太趕了。”姑娘說,又看了看他:“算了,你帥,你說的算。”
差不多整個過程也就兩個小時。
林遷西就穿了簡單的長袖衫牛仔褲來的,在姑娘的要求下換了他們帶來的正裝,拿了球杆,擺了幾個再簡單不過的造型。
最後一組是跟羅柯一起拍合照。
羅柯也換了正裝,過來跟他站一起。
攝影師讓他們背對著拍了幾個大眾造型,但是始終不太滿意,最後從鏡頭後面抬頭說:“你倆要不然表現親密點兒,勾個肩搭個背什麽的,杆跟杆碰一起那樣。”
羅柯看著林遷西,手指推一下鼻梁上的眼鏡,好像在等他決定。
林遷西沒動:“別了吧,不太好,我杆可不能隨便跟別人碰啊。”
“有什麽忌諱嗎?”攝影助理姑娘問。
“有對象了。”林遷西說:“對象就是忌諱。”
姑娘笑了:“又不是讓你跟女選手勾肩搭背的碰杆,你女朋友還能因為這個吃醋啊?”
林遷西轉了一下手裡的球杆,還是不配合:“嗯啊,反正不好。”
羅柯在旁邊又推了推眼鏡,看他一眼,最後笑了一下說:“他不願意就算了吧,換個造型吧。”
好歹又扯皮了四十多分鍾,總算是拍完了。
林遷西在照相館的廁所裡換下正裝,穿回自己的牛仔褲,套上長袖衫,順手從褲兜裡摸出手機,劃開就看到微信的燈塔頭像上飄著個鮮紅的數字“2”。
點進去,一通未接的語音電話,下面一條消息。
--在哪兒,還沒起來?
他從廁所出去,一邊低頭打字回復。
--在賺錢。
宗城秒回。
--我問你人在哪兒。
林遷西“嘖”一聲,也不知道為什麽,光是想象他那巨他媽冷淡的口氣就笑了。
--東街那個老照相館。
“林遷西。”羅柯也換好衣服過來了,正好看到他在看手機,問了句:“忙嗎?”
林遷西看他一眼:“就忙刷題啊,拍完我準備走了。”
“我也準備走了。”羅柯笑得溫和:“快高考了,確實不是時候,不然好幾個小時車程來的,至少也得玩兒一下再走。”
“這兒就沒什麽好玩兒的。”林遷西往外走:“小地方,無聊的很。”
羅柯跟在他後面,走到門口:“走之前跟你說件事兒行嗎?”
林遷西回頭:“什麽事兒?”
羅柯仿佛猶豫了一下,才說:“找個地方說吧。”
林遷西想起了他買的那杯奶茶,說:“那去你買奶茶的店,我再回請你一杯。”
奶茶店也就在照相館斜對面,幾步路。
林遷西自己不愛喝,讓羅柯點。
他好像也沒什麽心思喝奶茶了,隨便點了杯紅豆的。
店裡就沒別的客人,林遷西隨便拿腳勾開個凳子坐了:“說吧,到底什麽事兒?”
羅柯攪著那杯紅豆奶茶,順手抽了張桌上的面紙擦了擦面前的桌子:“我先想一下怎麽說。”
林遷西看著他擦桌子,心想唉,金蛋,這麽講究。
擦完了桌子,羅柯問:“你還記得表彰會那晚在酒店,我就想跟你說點事兒的嗎?”
林遷西想了一下:“嗯,記得,是一件事兒?”
“對,一件事兒,跟宗城有關。”
林遷西頓時看過去:“怎麽?”
“你應該知道了,鄧康跟宗城有仇,我就是想告訴你,他們倆到底為什麽結的仇。”
林遷西臉上認真了,是覺得他口氣不太對勁兒:“為什麽?”
羅柯透過鏡片看著他:“宗城禍害了鄧康的男朋友。”
林遷西皺眉,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
“鄧康喜歡男的,他以前跟宗城在一個學校,有過一個男朋友,後來那個男朋友被宗城禍害了。”羅柯看著他表情,到現在奶茶一口沒喝:“我就知道這些。”
林遷西心裡瞬間就不舒服了,感覺自己等了半天,就聽了個莫名其妙的事情,站起來,凳子一踢:“還以為什麽大事兒,這種廢話你也告訴我,沒勁兒。”
羅柯連忙站起來:“鄧康親口告訴我的,我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針對宗城,猶豫了很久,才決定告訴你。”
“他親口說的又怎麽樣?”林遷西臉上已經冷了:“什麽叫禍害?他說清楚了嗎?”
羅柯愣一下,大概是沒想到他會是這個反應:“沒有,我也問過,但鄧康不肯說,還很生氣。據說宗城就是因為這個轉學的。”
“沒有說個屁!”林遷西冷冷笑一聲:“少他媽扯淡了,姓鄧的也配說別人禍害,真他媽有臉。”
他轉身就往外走。
羅柯追出門,想解釋兩句的,但他走太快了,一下就沒了人影。
林遷西直接轉進一條小巷走了。
出了巷子,到了來時的馬路上,他一腳踢開了腳下的小石子,對著路邊的樹乾就罵了一句:“操!”
真夠有意思的,突然扯出個什麽姓鄧的男朋友出來。
怎麽禍害的?有種說清楚啊!
不明不白地就說宗城禍害了他,就是想讓人瞎幾把亂猜是吧!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這麽生氣,就覺得很不舒服,可能是替宗城生氣,也可能是替自己,像好端端的就冒出來根刺,在沒輕沒重地戳他。
“那樹惹你了嗎?”忽然聽見宗城的聲音。
林遷西一轉頭,他就站在前面,身上一件黑色的長袖衫,袖口拎到小臂上,短發在夏風的吹拂裡乾淨利落得過分,腳邊還跟著湯姆。
“來找我的?”林遷西問。
宗城說:“刷了幾小時的題,出來遛一下狗。”
“遛這麽遠?”
“順便看看你在賺什麽錢,就遛遠了。”宗城看他一眼,轉頭往回走,口氣淡淡的:“去了照相館,聽說你跟別人拍了照,就賺這錢?”
林遷西跟上去:“嗯,就賺這錢。”
宗城一隻手收進褲兜,腳步沒停:“拍得這麽開心,連題都不想刷了?”
“誰說的……”林遷西盯著他後腦杓,又想起手指插到他那兒頭髮的觸感,都想伸手去摸一把,心裡陡然回味過來:“你吃醋啊?”
宗城依然往前走:“沒有。”
林遷西扯了下嘴角:“我跟羅柯一起拍的,就那個以前給我送草莓、要微信的,知道吧?”
宗城回頭看他一眼:“嗯,知道,他又不敢怎麽樣。”
“?”林遷西說:“你這麽肯定?”
宗城知道他就是故意這麽說的,羅柯敢怎麽樣,除非是當自己以前的話白說了:“肯定,有我在他還能怎麽樣?”
林遷西被他話弄得怔一下,咧了嘴,心裡很受用,但最後又沒笑出來。
羅柯是沒怎麽樣,只是說了他的事兒。
宗城又走出去一段兒,在一個賣炒面的小吃攤那兒停了:“買面帶回去吃吧,我跟顧陽也都沒吃飯,吃完就做題。”
林遷西看著他,心不在焉地點一下頭:“都行。”
一直到買好了面,走到回老樓的那條僻靜的馬路上。
林遷西依然跟在後面,看著宗城拎著面不疾不徐地在前面走,湯姆在他腿邊嘴饞地蹦噠。
他心裡壓了一路的煩躁,有點兒忍無可忍,又覺得實在荒唐,兩隻手都揣褲兜裡,攥得很緊,忽然叫一聲:“哎。”
宗城回過頭看他:“哎什麽?”
“叫你。”林遷西抿了一下嘴,看著他:“你以前真沒跟別人談過是吧?”
宗城說:“我記得跟你說過,你不是知道?”
林遷西點兩下頭,很用力:“對,你是說過,你沒談過。”
“怎麽了?”宗城早覺得他今天不太對勁了,見到他的時候就有感覺。
林遷西低了頭,往前走,搶先越過了他:“沒事兒,我就確認一下。”
進了老樓,上了樓梯,宗城跟了上來,抓著他手腕拉了一下。
林遷西回過頭,剛好多踩了兩級台階,比他高出一截。
“還要確認什麽?”宗城仰頭看著他臉:“沒談過,男女朋友都沒有,就你一個,林遷西。”
林遷西看著他臉,沒看到什麽表情,就覺得他眼神黑定定的,出奇的認真,心裡就像被用力扯了一把似的,好幾秒,低低罵了一句:“操……”
他兩隻手都抓著宗城的衣領,往上一拉,拉著他一腳踏上來,臉貼近,狠狠喘了口氣:“我信你,你是我男朋友,我他媽不信你信誰!”
不信自己人,還信別人嗎?
“我是你什麽?”宗城順著他話低聲問。
林遷西一字一頓低低說:“男、朋、友!”
宗城輕輕笑了一下:“你就是我唯一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