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鍾後, 林遷西又回到了家門口。
對著門站了一會兒,隔壁鄰居家又開始罵罵咧咧的惹人心煩,他才開了門進去。
林女士不在客廳裡坐著抽煙了, 或許是回了自己房間,也或許是又回了店裡,反正沒有了動靜。
他聞著滿屋子留下的煙味,進了房間, 門一關,背靠上房門, 伸手摸一下脖子。
還是火辣辣的,宗城絕對是給自己這兒留了個痕跡, 估計他心裡也不好受。
當然不好受,顧志強來了他怎麽會好受。
剛才他抱著自己說完那句話後就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去找顧志強了。
林遷西抓了抓頭髮, 靠著門用力吐出一口氣, 感覺快把整個胸腔都吐空了, 才回緩了點兒。
“沒事兒的西哥, 沒事兒……”
他自言自語一句,仿佛真的好受了,忽然想起來, 走到書桌抽屜那兒, 一把拉開, 找自己比賽時候帶回來的學校介紹。
要是可以, 他現在就恨不得跟宗城走, 遠走高飛才好,去他媽的顧志強!
夜深了,宗城從黑黢黢的巷子裡轉出來, 看到前面髒兮兮的路邊豎著的幾隻燈箱,店門早關了,沒有人影。
顧志強以前找混混待過的幾個地方,他都找了一遍,比較好的幾個賓館也去過了,居然沒找到他人,像是故意躲著他的。
但他猜顧志強這樣的人,根本就按捺不住。
他往回走,一直快到老樓附近時,手機響了,掏出來,一串熟悉又陌生的號碼打來的,顧志強的。
果然,現在電話終於還是打過來了。
宗城按了接聽,停在路邊上,手機放到耳邊:“你想怎麽樣?”
顧志強的聲音永遠高幾度:“你怎麽說話的?我想怎麽樣?你幹了這種醜事兒,還有臉像以前那樣凶是吧?”
“我懶得跟你廢話,”宗城沒表情地看著空無一人的馬路:“去把便利店賠了,然後就走。”
顧志強聲音一下更尖利了:“那個姓林的小子去你那兒訴苦了是吧!就他這種人,還說不是為了錢?”
宗城聲音沒有一絲起伏:“我的事兒,跟你沒有關系。”
顧志強那邊“啪”一聲,大概是拍了一下桌子,聲音壓在喉嚨裡:“就是因為你這樣,我才更不想你好過!你就是這樣,從小到大都這樣,自己的主意最大,不聽話、叛逆!偏偏你媽那麽寵你、信你,結果你害得她沒了,現在還是這樣,你跟個男的搞在一起,就是這麽報答她的?!!”
“說夠了?”宗城打斷他,臉上更冷:“要我說多少遍,我媽是得癌症死的,你是要自己走,還是要我送你走。”
顧志強在電話裡喘粗氣,一聲急過一聲,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上次他那差點砸下來的一拳,好一會兒才又開了口:“要我走,沒這麽容易,要麽趕走姓林的小子,要麽我把陽陽帶走!”
宗城聲音瞬間沉了:“你想都別想。”
“你這樣憑什麽帶著陽陽,你這個不正常的,你要把他也帶的不正常嗎!”顧志強壓著嗓音吼:“你非要留著姓林的小子騙你媽的錢是吧!那我一定要帶走陽陽!你不要以為你成年了就有用了,說破天我也是你們的爸,我肯定能帶走他!”
宗城一隻手收在褲兜裡,已經握緊了:“帶走他,再把他送人嗎?”
“那跟你有什麽關系!”顧志強說:“我送他去的人家不好嗎!我虧待他了嗎!”
宗城像是被這句話刺中了,終於知道他為什麽這回連面都不敢露,冷冷問:“你到底在哪兒?”
“你想幹什麽?”顧志強語氣有點兒慌張:“你想找我動手是吧!你想逼死你爸是吧!”
宗城死死捏著手指,關節都在響:“可能你更想逼我死!來啊,你看看我會不會讓顧陽跟你走,你沒盡過的責任我來,還要我怎麽樣!我連做一個什麽樣的人都不能自己選嗎!”
顧志強可能被他的聲音嚇到了,半天沒做聲,忽然電話“啪”一下給掐斷了。
宗城握著手機,屈起拇指,按了按太陽穴,才發現自己胸口在一陣陣的劇烈起伏。
他慢慢往老樓裡走了兩步,在花壇邊停住,掏出煙,往嘴裡塞了一支,點了火,一口煙吐出來的時候,閉了下眼,又睜開。
命運或許可以通過學習改變,只有血緣,一輩子都改不了,也擺脫不了,就是再怎麽憎恨、厭惡也無濟於事。
顧志強就這麽恨他,非要讓他不順心如意才滿意。
手機又響了,是微信的聲音。
宗城低頭劃開,乖仔的。
--怎麽樣?
--要幫忙嗎?
宗城居然扯了下嘴角,是覺得他這兩句話明顯帶著不放心,一邊上樓一邊打字。
--怎麽幫我,你又不能打架。
對面立即跳出來一條語音,宗城點了,放到耳邊。
乖仔:“你動手了!在哪兒?”
宗城拿開嘴裡的煙,按著語音回:“沒有,他躲起來了。”
乖仔發來了直截了當的一個字。
--操。
宗城站在屋門口時,他下一條消息就來了。
--明天我去找你。
宗城回了個“好”,掐了煙,一邊打開屋門進去。
湯姆被驚醒了,劃著小短腿兒地朝他跑過來。
他稍微擋了一下,走到顧陽的房門口,輕輕擰開關著的房門,裡面燈也關了,顧陽的呼吸很均勻,已經睡著了。
宗城關上門,回到自己房間,仰躺上去,想起當初剛把顧陽找回來的時候,他幾乎每晚每晚地做夢,覺都睡不好,後來生病了也總要找人說話安慰才能安穩,這都是當初被強行送走留下的毛病。
顧志強說不想讓他好過,那就不讓他好過,但想帶走顧陽,除非他真死了。
林遷西和顧陽,他一個都不想松手。
早上,顧陽自己起床、洗漱,都弄好了,剛準備去上學,才發現宗城已經起來了,就在陽台上站著,正在低著頭看手機。
“哥?”顧陽伸頭問:“你昨天什麽時候回來的啊,不是說叫西哥去了嗎?我等到睡覺都沒等來你倆。”
宗城看他一眼:“他昨天有點事兒,沒能過來。”
“好吧。”顧陽背上書包,拉開門,又回頭把想跟出來的湯姆送回屋裡。
宗城忽然跟了過來:“送你吧。”
“送我?今天這麽好啊?”顧陽笑嘻嘻的:“你不是一直都在鍛煉我獨立的嘛,我都初二了,忽然這樣我要不習慣了。”
“別廢話了,走吧。”宗城帶頭下了樓。
林遷西剛好過來,走到岔路口那兒,就看見熟悉的穿著黑T又高又酷的身影,帶著顧陽,從前面一閃就過去了。
他沒來及的開口叫兄弟倆,掏出手機,要給宗城發微信,點開才發現他的微信早發過來了。
--我送顧陽去學校,來找我要是沒人就等一下。
林遷西就是想看看他昨晚找顧志強是不是真沒事兒,看樣子是沒事兒,就放心了。
--楊銳那兒等你。
他回了一句,去了雜貨店。
楊銳的店外面停著熟悉的自行車。
林遷西剛到門口,秦一冬就從店裡走了出來:“你來了?”
“嗯,你也在啊。”林遷西走進去,拉開冰櫃,拿了瓶冰礦泉水,又熟門熟路地去櫃台那兒記帳。
秦一冬跟在他後面:“你媽後來跟你說什麽了嗎?”
“她要說什麽就好了。”林遷西放下筆,擰開瓶蓋,灌了一大口水。
偏偏就說他走的是彎路。
楊銳從後面出來了:“林遷西,還好吧?”
“好,好著呢。”林遷西隨口說。
一看就不好。楊銳拿了雞毛撣子去撣櫃台,又回頭看他兩眼,指了下他脖子上,故意說:“瞧著是挺好的,別的再不好,感情還是好的,記號都打上了。”
林遷西拉一下衣領,吊兒郎當的,拎著水晃去隔壁:“算了,我打會兒球去。”
秦一冬想跟過去,他頭也不回地說:“別來,我自己打會兒就行。”
楊銳在後面小聲說:“讓他去吧冬子,他現在心裡不好受。”
秦一冬就沒過去。
球桌上的球“啪嗒”一聲,又“啪嗒”一聲,接連響。
林遷西幾乎沒太多思考,只是看著球,在機械地送杆、收杆,就是不想讓自己閑著。
一局完了,又打一局。
打到後來,自己都有點兒沉進去了。
“林遷西同學這一球必進。”他壓著杆,自言自語說。
“啪”的一聲響。
“進了!再進一球,林遷西同學的高考分數線也一定能達標!”
“啪!”又是一聲。
“棒極了林遷西同學!再再進一球,這一道坎也肯定能過……”
林遷西俯身,壓著杆,胸口喘息兩下,瞄著球,想起他媽,一直沒送出杆。
“林遷西?”秦一冬在隔壁喊他:“你打好久了,不累嗎?再打下去就要中午了。”
林遷西才察覺打了好幾個小時了。
門外有人走了進來。
他站直,看過去:“怎麽才來啊?”
宗城看著他:“你一個人在打球?”
林遷西咧咧嘴:“不打了,怎麽今天還特地去送弟弟上學了,一直送到現在?”
“不太放心。”宗城站在他旁邊,隨手撈了隻球,又在球桌上滾出去:“去找了一圈顧志強,才回來的。”
林遷西一下反應過來:“因為顧志強不放心顧陽?”
“嗯。”
“他又想幹什麽!”林遷西球杆一放:“走,我跟你一起去找他!”
“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他躲得很嚴實。”宗城攔他一下:“等會兒換其他地方再找。”
林遷西站住了,靠住球桌,煩躁地罵一句:“操!”
宗城手指在他脖子那兒按了一下,他頓時“嘶”了一聲,種的草莓太明顯了:“很疼?”
林遷西捂一下脖子:“疼。”
宗城盯著他:“疼就疼點兒吧,記得清楚。”
林遷西又想起當時他的話,瞄著他,心想太清楚了,他說他不會松手。
“你們吃飯嗎?”秦一冬走了過來:“銳哥叫你們在這兒吃午飯。”
宗城不知不覺已經差不多跟林遷西挨在一起,站直了,往外走:“我不吃了,讓他吃。”
林遷西抹了把額頭上的汗,跟出去:“一起去,我也不吃。”
秦一冬問:“怎麽了,有什麽事兒嗎?”
還沒人回答,手機響了,是宗城的,在他褲兜裡連響帶振。
他站在門口,掏出來,看了眼號碼,立即接了:“喂?”
林遷西看著他臉上一下冷了下來,就預感不對。
“確定嗎?”宗城問。
電話裡好像很迅速的說了幾句話,他就掛了。
林遷西立即問:“怎麽了?”
楊銳也從雜貨店裡走了出來:“有事兒嗎,宗城?”
“顧陽老師來的電話。”宗城沉著聲,人已經往路上走:“顧陽課間出去買了下東西,一直沒回去。”
林遷西愣一下,肯定是顧志強,追上去,手上迅速掏出手機:“媽的,我叫人來一起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