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林遷西把手機還給薛盛後,到底還是完成了剪頭大業。
剪完之前王肖他們就走了,實在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沒玩兒成酷哥反被抽,太沒面子,留不下去了。
後來林遷西回到家,林慧麗還在補覺,他的新髮型也就沒被他媽看到。
直到周一,林遷西一早要去學校,母子倆在客廳裡相遇,林慧麗才留意到他的變化,停下來看著他。
林遷西撥著染回了全黑的頭髮:“剪得還可以吧?”
林慧麗那眼神更像是沒想到他會真去剪頭一樣,好半天才“嗯”了一聲。
可等她眼神瞄到他胸口,臉色就又繃起來了,越過他進了廚房,再沒搭理他。
林遷西低頭看一眼,起初沒看出哪兒不對,又看一眼,才發現是怎麽回事兒。
他今天穿了件寬松的短袖衫,衣領稍微往下拉點兒就能看見胸口有一塊青紫。
是那位酷哥宗城用胳膊肘把他抵牆上留下的傑作。
難怪,估計他媽又以為他打了架。
林遷西“嘖”一聲,居然還是個暗傷,到現在才青起來了,算他倒霉。
這點小傷當然不算什麽,但混蕩到今天,能在他身上留下痕跡的還沒幾個。
林遷西心裡記下了。
高二八班,最後兩排就是學渣聚集地,全班最混的混子都在那一塊兒了。
早讀都要開始了,才有人晃晃蕩蕩地來。來了桌上也沒書,不是煎餅油條就是豆奶可樂,吵得堪比菜市場。
林遷西是踩著鈴聲進的教室。
他比鈴聲管用,一進去,班上先安靜了三秒鍾。
林遷西從後門進,直走到最後一排中間的位置,看到桌上堆著幾隻方便袋,吃剩的半塊煎餅和油條還在裡面,油沾在桌子上亮漬漬的一條。
他往左右各看一眼:“誰的?”
左邊座位的男生正在低頭玩兒手機,抬頭看到他,嚇一跳:“臥槽,林遷西?你怎麽變這樣了?”
林遷西朝桌子抬一下下巴:“誰的,弄乾淨了。”
坐在右邊的張任笑著過來拿走了:“不是丁傑的,是我的,不知道你今天也會來。”
林遷西又抬一下下巴:“還有油,都擦乾淨了。哥以後每天都會來,少他媽往我桌上瞎幾把丟垃圾。”
張任驚訝地看了看他,又看看丁傑,以為他說笑呢。
丁傑連手機都不玩兒了,興致盎然地湊過來:“怎麽著西哥,玩兒老周呢?”
林遷西說:“嗯啊,一起嗎?一起玩兒的話就做像點兒,把你那臭鞋穿上,老子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
張任用面紙擦不乾淨他桌子,前面一個叫陶雪的女生主動借了自己的抹布給他。
他拿過來給林遷西擦桌子的時候直嘀咕:“操,借我的時候絕對沒這麽好說話。”
林遷西看他擦得差不多了,放下書包坐下來,掏出了書。
丁傑還真把鞋穿上了,轉頭看到,又是一句“臥槽”:“你來真的啊,西哥的書包裡居然有書!”
張任也湊過來圍觀:“我日,發生了什麽,玩兒老周用得著裝這麽真的嗎?”
林遷西翻開書:“不玩兒滾,老子一個人玩兒。不要以為你們倆那天慫恿章曉江記我缺席的事兒我不知道。”
丁傑和張任臉上頓時都有點兒掛不住了。
那天林遷西緊趕慢趕來學校前,的確在後排一直起哄說他住著院呢,不可能來了的就是他倆。
誰知道他後來居然來了。
“靠,早知道不該跟王肖他們吹牛逼,什麽都捅你那兒去了。”丁傑抓抓頭,繼續埋頭玩兒手機去了。
張任也趕緊還抹布去了。
早上連著兩節語文課,班主任周學明的課。
周學明心理素質雖好,進了教室看到今天的林遷西,也不禁多看了一眼。
林遷西短袖長褲,染回來的頭髮黑漆漆的,襯得他皮膚就更白了。
不過老周還是淡定,看了也當沒看到。
林遷西坐得很直,眼睛也看著黑板,但是他明顯感覺的出來,周學明不鳥他。
周學明之所以能做林遷西班主任這麽久,很大原因就在於他不鳥他,要擱別的老師帶這樣的學生,估計能氣吐血。
但是以前林遷西喝酒、抽煙、打架、染頭、逃課,周學明都不鳥他,看著他造,仿佛吃準了他混不下去遲早會滾一樣,還不如讓自己省省心。
可是林遷西偏偏又滾回來了。
手機在振。
林遷西本來沒想看,但是一直振,他還是從褲兜裡掏了出來。
掏出來的時候就有感覺,果然猜的也八九不離十。
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今晚八點,老地方見——秦一冬。
林遷西把書稍微豎起來點擋著,在下面盯著那句話看了很久。
跟上次打過來的電話是不一樣的號碼,姓秦的還挺執著。
他吸口氣,猶豫了一下,回復:什麽老地方,忘了。
那頭回復很快。
--你拉倒吧,玩兒了快十年的地方,你忘了你家門兒都忘不了那兒。
林遷西:實不相瞞,我失憶了。
秦一冬:去你媽的,你失智了。
林遷西:行,我失憶加失智,晚期了,別救了,就這樣吧。
回復完又是一套拉黑,已經熟練了。
林遷西收起手機抬頭,左邊的丁傑朝他豎了豎大拇指:“牛逼啊西哥,裝得到位,現在玩兒個手機都藏起來了,這麽尊重老周的。”
林遷西沒理他,心裡想著事情,壓根就沒在意他說什麽。
“吵什麽!”周學明在講台上瞪丁傑。
對林遷西還是視而不見。
班上的問題學生不止一個,就只有林遷西享有這種待遇。
被徹底放棄的待遇。
正好下課鈴響了,周學明把書本一合:“出操,今天有升旗儀式,沒穿校服的自覺去操場後面。”
周一全校都有升旗儀式,林遷西坐了一會兒,看班上同學都套上了校服,才想起這茬。
他今天沒穿,完全給忘了,畢竟以前這種活動就沒怎麽參與。
丁傑拿自己校服給他:“西哥,要不要,借你繼續裝?”
林遷西拒絕:“滾,你太味兒。”
“我擦?”丁傑自己套上了,還聞一下:“不要拉倒。”
林遷西跟著人流進了操場,自發自覺去了後面,看見王肖、薛盛和孫凱都在那兒,他們一樣沒穿校服。
“西哥?剪了個頭,變化這麽大!”王肖穿著長袖,左手臂垂著一動不動,實在是那一頓被揍狠了。
“帥就完事兒了。”林遷西插著口袋說,精神總算又回來了。
“帥,就是少了五顏六色和鐵鏈子的西哥我不敢認了。”
“滾蛋!”林遷西半點不想回顧以前的自己,本來要踹他,看他這模樣也下不去腳了:“怎麽樣啊?”
“別提了,”王肖本來就黑的臉更黑了:“傷沒什麽,就是太他媽沒面子了,跟你一起進進出出八中以來就沒這麽掉面子的時候,居然被一個新來的給揍趴了。”
林遷西說:“少他媽嘴賤手賤,就不會有事兒了。”
薛盛湊過來:“西哥,不對啊,這不符合你以往的作風啊。”
林遷西笑了一下,自言自語似的來了一句:“你摸不到哥的作風,哥哥長大了。”
薛盛還想說話,旁邊王肖忽然拉了他一下,眼睛盯著林遷西身後,臉色已經不大好看了,然後又推一下孫凱,三個人往後面邊角去了。
林遷西一回頭,先看到一道人高腿長的身影,再看對方臉,就看到了那條賊酷的斷眉。
操……
他心想操場這麽大,兩個人站的地兒還不到一平米,怎麽偏偏他倆就處在同一個平米裡了。
酷哥也沒穿校服,穿了件黑色的長袖衫,扣得挺嚴實,襯得他這人肩寬背直。
周圍不少女生都在瞄他。
大概他也是走過來才看到林遷西,眼神多少有點意外。
於是兩個人就這麽並排站著,互相看。
林遷西忽就想起了他當時臨走前的那眼神,抄了一下頭髮問:“怎麽樣,今天這髮型不錯吧?”
宗城那條斷眉輕微地動了一下,開口說:“還行。”
要不是跟他動過手,林遷西絕對覺得他是在裝逼,現在知道了,他就是這種人。
越是這樣,還就越要逗他了。
林遷西昂昂脖子,一根手指勾著自己短袖衫的領口往下一拉,勾著嘴角痞痞地笑:“你挺猛啊。”
他笑起來絕對是好看的,就是這種痞笑,在他臉上也不會讓人覺得討厭。
宗城眼神從他臉上到他白皙的胸口停留了一瞬,右手從褲兜裡拿出來,解開袖口,往上一擄,露出一截結實的小臂,以及手腕上被他那記手刀擊打出來的淤青:“你也不差。”
林遷西:“彼此。”
宗城:“承讓。”
前面開始奏國歌了,兩個人暫停交流。
一個把領口拉回去,一個把袖口系上,各自轉開目光,仿佛什麽都沒說過似的去看國旗升起,比誰都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