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亞特裡夏所言, 德蒙特公爵是打算跟卡薩爾·莫蘭借一支騎兵。但是,他原本沒有計劃要親自來參加卡薩爾·莫蘭的生日宴會。
直到某天的清晨,一段陌生的記憶在他的腦海中覺醒——未來的“德蒙特·龐德”竟然回到了自己的十七歲這年。
……這是一切都還沒有開始的時候。
德蒙特·龐德將自己關在房間裡靜思了整整一天。好在他平時也經常自己一個人悶在房間裡, 所以服侍他的仆從們都沒有察覺到異常。
一天后, 他馬上下令收拾行裝,駕著馬車以最快的速度從帝都趕往莫蘭家族的領地。
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從長計議。唯有他所追隨的那個王者……德蒙特以自己重獲新生的靈魂起誓,這一次, 他絕不會再讓那個王者的性命折在亞特裡夏·霍恩的手上!
看見一個活蹦亂跳的戈爾多·莫蘭之後, 德蒙特稍稍安心了一些, 原本焦急的心情也得到了平複。他只花了幾分鍾就和卡薩爾·莫蘭談妥了借兵的事——因為卡薩爾·莫蘭是個不輸於他的戰略家,在聽完德蒙特的要求之後迅速解析了利弊,然後選擇了支持他。
然後,他們的話題就不著痕跡地轉移到了另一個人身上。
“……你對亞特裡夏·霍恩這個人評價如何?”德蒙特公爵舉杯喝了口酒, 有些突兀地提起了這個名字。
這個問題令領主有些意外。
卡薩爾·莫蘭斟酌片刻,回復道:“霍恩先生是個人品與能力皆屬一流的牧師。說他是個人材,倒不如說……他是個天才。”
德蒙特公爵微微皺起眉, 唇角卻不動聲色地勾起了一個冷笑。
亞特裡夏·霍恩當然是天才。如果他不是,他怎麽可能擁有能和戈爾多·莫蘭相匹敵的魔力,又怎麽會處心積慮地在暗處潛伏了那麽久,抓住機會給了西大陸的黑暗君王致命一擊……
現在想起亞特裡夏·霍恩來, 德蒙特也只有滿腔的怒火和怨憎。他恨不得把那個家夥綁上絞刑架絞死、把他的屍體燒成灰!
但是這種死法似乎還是便宜他了……
這麽想著, 德蒙特忍不住流露出一點狠毒的神色來。
卡薩爾·莫蘭皺了皺眉,有些警惕地問:“請恕我冒昧。公爵閣下為什麽會突然問起霍恩先生?”
德蒙特公爵覺得有些頭疼。他在馬車上顛簸了很久,夜宿驛站時卻怎麽也睡不著,現在覺得渾身的骨頭又酸又漲, 腦子裡像是有根棍子在攪。身體的不適讓他心頭不斷增生出暴戾的情緒來。但是他又想到, 現在他才十七歲, 是賽蘭卡帝國位高權重的公爵,而亞特裡夏·霍恩只是個小小的司鐸……他摁死亞特裡夏·霍恩,應該就像摁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這樣的認知又讓他感到一陣愉悅和快意——
於是他蒼白著臉頰,咬牙切齒,滿懷著痛苦和快意地低聲笑了出來:“啊。因為我在想該怎麽殺了他。”
卡薩爾·莫蘭:“……”
看著德蒙特公爵扭曲的臉色,卡薩爾·莫蘭忽然從心底裡產生了疑問:這位瘋子公爵是不是人如其名,而且今天恰好發病了?
更絕的是,這位公爵居然抬起頭來,微笑著,用無比認真的語氣問道:“你說,我該用怎麽殺死他比較好呢?”
卡薩爾·莫蘭:“……”
這個問題我真的沒法給您回答。
領主輕輕歎了口氣,下意識地往門那邊的方向瞥了一眼。
幸好他們談事的時候特地找了僻靜的書房。守在門外的侍衛也都是他們的親信,聽到什麽也不會隨意泄露出去。
“……您是不是喝醉了,公爵閣下。”卡薩爾·莫蘭說。
望著這個年輕到過分的公爵,卡薩爾·莫蘭面無表情地加重了自己的語氣回復了公爵荒誕的提問。他的回答雖然委婉,但是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場——他不讚同公爵隨意殺死一個站在他們這邊的司鐸。
德蒙特公爵抬眼,輕輕笑了一聲:“這只是一個提議。”
“——你知道的,有瓦倫護著魯玻,即使我們將他的金庫洗劫一空,也僅僅是傷到了對方的皮毛。”德蒙特公爵輕飄飄地說道,神色詭譎,“但是如果我們能揭露魯玻更多的暴行,那就不一樣了……比如魯玻得知了是誰將他違反稅制的證據交給了國王,因此出手報復,殺害了舉報者,這個舉報者還是一個出自神院的司鐸……”
這樣不僅僅能彰顯赫斯特·魯玻的罪大惡極,還能激起神院及教廷內部對赫斯特·魯玻的不滿。
暗殺和毒藥,都是教廷這群身兼聖職者和政治家的先生們所最為不恥的手段。足夠使赫斯特·魯玻聲名狼藉。
可是這一切的前提,就是犧牲那個為國王帶來線索的舉報者。
卡薩爾·莫蘭瞬間就明白了過來。匿名舉報了魯玻的那個人就是亞特裡夏·霍恩。
但卡薩爾·莫蘭還是不讚同這個計劃。
他希望扳倒教皇一派不假,但是他有著自己的原則和底線。
似乎是看出了卡薩爾·莫蘭的不樂意,德蒙特公爵卻是早有所料一般,屈起食指砸了砸自己的額頭,笑道:“瞧我,居然和一個騎士商量這些事。”
騎士道最崇尚公平與正義的決鬥,最不恥這些歪門邪道的東西。
卡薩爾·莫蘭輕輕歎了口氣,不得不提醒他:“您現在是皇室禁衛軍團的團長,公爵先生。您的每一個決定都聯系著皇室的聲譽,應當慎重考慮才行。”
德蒙特公爵漫不經心地揮了揮手,“嗯”了一聲,也不知道是聽進去了還是沒有聽進去。
卡薩爾·莫蘭一時也捏不準公爵的想法,於是選擇了沉默。
本就遠離喧囂的書房一時間變得更加沉寂。
到這裡,事情已經談的差不多,德蒙特公爵有意離開這裡。他漫不經心地往側面的窗戶那兒掃了一眼。
夕陽的余暉溫和地透過窗戶,盡情地灑落進來。霞光將白色的城堡牆壁染成淡淡的紅色。
透過那扇窗戶,德蒙特一眼就看見了斜對角的那個攀爬著綠色藤狀植物的露台。有兩個人站在那兒,身影被夕陽的光輝鍍上了一層橙色的輪廓。
那兩個人在露台上相談甚歡。無論是肢體語言或是臉上的表情,都顯示著這場談話的輕松愉快——他們似乎對彼此很熟悉了。
那兩個人,正是德蒙特公爵千方百計想要保護的戈爾多·莫蘭,和他做夢都想殺死的亞特裡夏·霍恩。
德蒙特公爵:“……”
他心中的某根弦瞬間撥緊。他用極輕也極快的聲音問道:“他們認識?”
卡薩爾·莫蘭抬頭,有些意外地往窗戶的方向看了一眼,戈爾多和亞特裡夏的身影映入眼簾,他馬上明白過來公爵問的是誰。
於是卡薩爾·莫蘭只能回答道:“在下本來沒想提到的。亞特裡夏·霍恩先生,受鄙人所托,目前正在擔任我的長子——戈爾多·莫蘭的老師。”
德蒙特公爵瞬間瞳孔地震。
半晌,他覺得自己的頭疼得更厲害了。他強撐著精神問道:“他們……現在是老師和學生的關系?”
在賽蘭卡帝國,尤其是貴族之中,除卻親緣關系,最緊密的關系就是學生和老師。老師的成就代表著學生的榮耀,而學生的所作所為也代表著老師傳授給他的意志。
領主再次感覺到了情況的不對勁,但他也沒有在這種問題上撒謊的理由。於是他回答:“是。”
德蒙特:“……他們關系很好嗎?”
卡薩爾·莫蘭沉默了一下。
他遠遠地觀望著自己的兒子,回答道:“……亞特裡夏·霍恩,或許是除了我之外,戈爾多最信任、也最敬仰的人。當然,亞特裡夏·霍恩先生也很喜歡戈爾多,對戈爾多展現出了前所未有的青睞,他甚至救過戈爾多的性命。”
“誰?……亞特裡夏·霍恩,救過——”德蒙特公爵瞬間噤聲,似乎是失去了語言一般。
落日的余暉照射在那個露台上,把觸目可及的一切刷上了一層溫暖的顏色。露台上的景物由於這微妙的光線顯得更為溫馨、祥和。
德蒙特看見戈爾多·莫蘭舉杯和亞特裡夏·霍恩碰了碰。那張完美無暇的臉上帶著鮮活而快樂的笑容。亞特裡夏也全然沒有平時那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樣子,雖說神色懶怠,似乎連讓他做出舉個杯子這樣的動作都是莫大的榮幸,但是他的臉上沒有孤傲,沒有矜驕,翠綠色的眼眸裡全然是溫和的笑意。
看見這一幕的德蒙特公爵:“……”
他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過於巨大的衝擊之後,他心中爆發出來的便是無限的荒謬、驚恐和憤怒。
——他一定要把亞特裡夏·霍恩這個危險的家夥從陛下身邊驅逐出去!不惜一切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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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蒙特(小弟炸毛):離我老大遠點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