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爾多用完晚餐準備去書房休息一下, 剛坐下沒多久,門就被打開了。
臉色蒼白的萊恩像一陣風似的刮了進來,就在戈爾多以為出了什麽事的時候, 他忽然指著自己的嘴開口道:
“阿巴, 阿巴阿巴!”
戈爾多:“……?”他的臉上緩緩浮現出一個問號。
但是看在伯裡恩急的簡直雙眼含淚的分上,戈爾多歎了口氣,走近端詳了一番, 然後挑起眉頭:“你中了魔咒, 然後失聲了?”
萊恩點了點頭。
“海因茨乾的?”
萊恩再次點了點頭。
戈爾多扶額:“他給你下的是哪裡來的咒語?給我看看。”
解開咒語也是一門技術活, 就像是要開一扇門一樣,有些踹開門就可以,有些需要用鑰匙打開,還有一些不需要踹門、也不需要鑰匙, 但是你得沿著它設定好的方向擰開門手。總之,使力的方向不對,是無法解開咒語的。
萊恩苦著一張臉把戈爾多領到了海因茨的房間裡。
戈爾多他們進去的時候, 海因茨正靠在窗邊捧著一本書。穿著精致的少年在燭光的映射下長了一張仿佛天使的臉,一抬頭看見了戈爾多,兩顆葡萄似的潤澤雙眼裡滲出一點柔軟的依賴,當即甩下書本跑了過來。
戈爾多把人接住, 走了幾步, 撿起那本書,發現裡面寫的都是各類魔咒。
戈爾多扭頭:“你就給孩子看這麽危險的東西?”
萊恩一臉冤枉,想說些什麽,但開口就是一陣的“阿巴阿巴”。
戈爾多抽了抽眼角, 大致了翻閱一下這本書的內容, 大概過了三分鍾之後, 他吟誦出了一串不長不短的咒語——於是萊恩終於能說話了。
“這可不僅是個啞巴咒,這還是個封印咒。”戈爾多嫌棄地說道,“它的作用是慢慢封閉人的感知,你會逐漸失去視覺、聽覺甚至觸覺,會像清醒地沉眠在棺材一樣,所以是個‘活棺咒’。”
萊恩額頭上的汗頓時流了下來:“不是吧?我還以為是個普通禁言咒呢。”
戈爾多舉起之前那本書:“這上面有什麽你自己都不知道?”
萊恩:“我還真不知道,這是我老師的遺物……我老師在魔咒方面也很擅長,但是我只會研究魔藥,上面的咒語用起來也大半不能成功,所以我就一直拿它壓箱底很多年了……”
戈爾多:“那你也不能把這東西直接給海因茨啊!”
萊恩的委屈就在這裡:“當初我的老師就是用這本書給我啟蒙魔咒的啊!我也不想啊!誰知道這孩子隨手挑一個咒語念念就能成功啊!”
戈爾多有些無力:“你老師到底叫什麽?”
萊恩報了一個名字。
戈爾多:“……”
他早就猜到了萊恩或許有個不一般的老師,但是萬萬沒想到,他的老師居然還是黑巫師懸賞榜上鼎鼎有名的人物。著名的暗殺專業戶、魔藥毒師,無數貴族或政客的性命都折在他手上。
戈爾多有些好奇:“冒昧問一句,你老師現在還在嗎?”
“……前幾年去世了。”萊恩悶悶地說道。
可惜了。要是他老師還在,說不定能直接把教皇給藥死呢。但是這種類型的人物怎麽會培養出萊恩這種傻白甜?
戈爾多也不好意思多說什麽,叫了聲“海因茨”。
海因茨乖乖站好。
最近幾天這孩子已經活潑了不少,但是喜歡避著人、喜靜的性格估計是天生的,主要這孩子做事兒悶聲不響,再加上個沒有帶孩子經驗的萊恩……會闖出亂子來也不奇怪。
戈爾多俯視他,難得神態不那麽和藹:“你知道自己剛才做了什麽嗎?”
海因茨抬眼看了一下萊恩,有些瑟縮地點了點頭:“我知道……我剛才不小心對著萊恩老師施咒了。”
其實他也不是故意的。以他現在的水準,有些咒語這次能行,下次就不一定能行,水平非常不穩定。
戈爾多瞥了萊恩一眼,而後者已經被海因茨那句軟軟的“萊恩老師”擊中了心靈,覺得海因茨做什麽都是可以被原諒的了。
“知道就好。”戈爾多揉了揉海因茨的頭,“你在魔咒上天賦異稟,今後如果在學習的時候一定得小心再小心。因為你萊恩老師一樣是偏科生,有些你會的他都不會,所以你要體諒他,知道嗎?”
海因茨的眼睛重新亮了起來,他沉靜地點點頭,像是接收到了什麽任務一樣:“嗯。我會保護好萊恩老師的。”
柔弱到需要保護的萊恩老師:“……”
莫名有種憋屈的感覺。
“我偏科怎麽了,他也偏科啊。他還把我的鍋都炸了呢。”萊恩一時十分委屈。
戈爾多:“……炸鍋?”
萊恩憤恨地點頭。
戈爾多感覺有些牙疼:“那你要不先別教魔藥了?”
“教還是得教……他可以不會做,但他總不能什麽都不知道。”萊恩說道,“至於魔咒,我會再研究研究弄本新教材出來。”
最好選編的都是些殺傷力不循強的魔咒。否則最先受傷的肯定是萊恩自己。
“本來我隻為伯裡恩製作了一個防魔咒的護身符。”戈爾多喃喃道,“沒想到這裡還需要一個。”
*
第二天,戈爾多在昏睡中被仆人的敲門聲喚醒。他掀開窗簾,抬眼看了看暗沉的天色,開門道:“什麽事?”
來的是宅邸的老管家,他雖然上了年紀,但依舊有浸入骨髓的優雅風度:“抱歉打饒了您,但是您的助理來了,正在會客廳等您議事。”
戈爾多的助理是比他還痛恨加班的羅曼先生。
羅曼自從跟了戈爾多之後,雖然掙到了大筆加班費,但是頭髮也掉了不少。現在羅曼只怕由命掙錢沒命花,能在家休息就絕不提前到崗……能讓羅曼在非工作時間找到戈爾多家裡來的,那肯定得是不得了的大事了。
果然,羅曼帶來了一個不怎麽好的消息:道倫伯爵叛亂了。
戈爾多聽到這人名的時候還愣了會兒:“哪個道倫?”
“南方邊境線那個道倫!鄰近鐸瓦公國的那個!”羅曼急的鼻頭髮汗。
懂了,在南方佔領了一片不大不小的領地、並且擁有一支近千人駐軍的領主,道倫伯爵。
像駐守邊境這種任務,一般都是由國王的親戚或者是親近家族擔任。道倫家族在王都貌似沒什麽存在感,但所佔的領地不小,搞起叛亂來還是挺麻煩的。
“這關我們什麽事?”道倫家族反叛,應該找離他近的領主幫忙鎮壓,或者是由國王派遣軍隊,橫豎不關他們的事。
“道倫伯爵叛亂的理由是他的弟弟死了。”羅曼臉色陰沉地說,“記得我們幾天前處理的那個案件嗎?”
“切爾西·道倫。那個涉嫌賄賂買官之罪的執事。怎麽了?”戈爾多迅速在腦海裡回憶了一遍那些人的名字,成功定位了一個“道倫”。
切爾西·道倫是個執事,所謂執事就是主教身邊的副手。其職位在主教與能夠進行獨立工作的神甫之下。
切爾西涉嫌賄賂官職罪,主要是他為了回到自己的家鄉去做個司鐸,向多個主教以及神甫送去了可觀的財物,希望能夠在新一任的司鐸外派投票中得到他們的支持——沒想到這倒霉孩子轉頭就被人舉報了。
司鐸是地方教務長官,比執事略高一級,但也沒有好那麽多。其實切爾西更多的希望應該是回鄉工作。如果他以正常手段爭取到了調令自然沒什麽不好,壞就壞在他用了“非常手段”,正好又趕上戈爾多這波操作,直接被人當做反面典型送了上來。
戈爾多他們給出的判決是收回職權、暫時監禁——說真的,這也不算什麽大事,畢竟他也是貴族出身,最多就是降個職,不會威脅到他的人身安全。
“……誰也沒想到,他會在牢裡自盡啊。”羅曼滿臉一言難盡地說道。
戈爾多一時失言。
這人……還挺烈性?
“總之,他的哥哥道倫伯爵現在已經怕叛亂了。”羅曼說,“不僅如此,這個道倫伯爵還殺了周圍邊境的幾個領主,吞並了他們的領地和士兵,最重要的是,那些領地的治安很快就被穩定了下來……”
有些叛亂軍毫無組織力可言,稍稍遭到打擊就會因為內部的混亂和四起的異心而崩潰。但是道倫家族在治軍和治民方面都曾經有不俗的政績,看來就是個難啃的骨頭。
戈爾多現在明白羅曼的意思了。叛亂也好,交戰也罷,這本來不是他們國王法庭的責任,何況他們的決策也是走過教會法院審查的,在處理切爾西上的章程絕對沒出問題——但他們卻是這次叛亂的導火索。
買賣官職?賄賂主教?這些不都是司空見慣的事嗎,有什麽好上綱上線的呢?查了有什麽意義,不查又會有什麽妨礙?切爾西·道倫只是想要回鄉而已——
戈爾多相信道倫伯爵現在肯定是這麽想的。難保國王陛下和其他貴族官員們也會這麽想。
最糟糕的是道倫家的領地與鐸瓦很近。鐸瓦公國是個小國,習慣了做小伏低,但是也難保他們趁亂落井下石,引出更多麻煩……
總之,戈爾多遇上棘手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