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爾多坐在樹蔭下, 看著四周的人忙裡忙外,賽倫抱著一堆柴火走過來,問他:“你不參與營地的建設, 晚上打算睡哪裡?”
“和你擠擠唄。”戈爾多毫不在意地說。
賽倫:“……你還真是不客氣啊。”
賽倫的“職業”也是水手。
實際上分到“學者”和“廚師”職業的學生們也沒有參與營地建設。
“學者”們需要找出島上早就標識好的“永生之泉”——巧合的就是這個島上真的有一處山泉——且泉水邊布置著題板, 題板上面寫著三道實驗題目,難度都非常之大——他們就是用這三道題目來代替歷史上的學者們在研究“永生之泉”時遇見的障礙。這也是對當年情境的一種還原。
而“廚師”則真的要替所有人準備食物與水。
而戈爾多的目的,正是盡快接觸一位“廚師”, 利用對方的職務之便, 提前結束比賽。
但是, 不止他一個人,很多人都明白“廚師”的重要性。所以廚師走到哪兒都被人簇擁著。
“……你呆在那做什麽,哲學家。”路易抽中的角色是學者中的一員,他和另外幾個人幾乎用腳丈量了這座不大不小荒島的每一處角落, 這才找到了“永生之泉”的標注點,所以等他回來的時候,看戈爾多既沒有加入他們的隊伍, 又沒有在建設營地,於是忍不住開口說了一句。
戈爾多擺了個沉思者的姿勢:“我在思考人生。”
路易:“我看你這是在偷懶。”
戈爾多:“我沒有。我只是在盡我的職責。”
路易:“你的職責是什麽?”
戈爾多打了個哈欠:“當然是觀察。”
“……你們難道就不奇怪,為什麽一個哲學家會加入一個海外探險的船隊嗎?”戈爾多說,“因為這次你們探尋的, 是‘永生’。‘永生’不似價值連城的寶藏, 也不似什麽新的動物或是植物。如果你們真的探尋到它了,那麽它就會以極快的速度改變我們的國家——推進研究進度,找出一個答案來,這是你們這些學者必須要做的事;而見證‘永生’真正誕生的時刻, 並且預判它將會帶來的巨大影響, 這就是我需要做的事。”
“最有價值的, 是我的眼睛和耳朵。而我的任務,就是靜靜的做一個觀察者。”戈爾多聳了聳肩,“這原本就是這條船上唯一一個閑職。”
這也是戈爾多剛剛才想通的。
路易被他懟得啞口無言。
周圍的人也有些好奇的停下了手裡的活,聽著他們對話。
路易有些無奈:“那你現在對‘永生’有什麽看法?”
“……我覺得永生,不一定是件好事。”戈爾多感慨似的搖了搖頭。
路易:“延長生命難道不是好事嗎?”
戈爾多:“當然是好事。然而現實卻是,對自己擁有的生活感到十分滿意的,不是富足者,也是貴族。他們肯定是最先接觸到‘永生’的那批人。他們願意獨佔永生、讓下層人繼續經受生老病死,這也就算了。怕就怕在他們哪天覺得某個人可恨,就讓他也‘享受永生’,這樣他們就可以持續而不間斷的折磨他。這世上已經有那麽多的人抱怨自己的命運悲苦,我們卻提供了‘永生’這種束縛他們靈魂的工具,這也實在是件不人道的事。”
“……你這也太極端了。”路易說。
“好吧,我們假設絕大多數人都享受到了‘永生’——那我們的壽命不還是等長的嗎?永生後的日子和現在的日子能有什麽區別?”戈爾多問,“擁有漫長的壽命之後,聰慧者依舊聰慧,愚笨者依舊愚昧,勤奮者依舊勤奮,懶惰者依舊懶惰——”
路易:“……那至少我們能獲得更多智慧的積澱吧?我們的生活肯定會越來越好。”
戈爾多:“真的嗎?我可沒這麽樂觀。若不是生命有限,我也不會這麽努力的過日子。”
路易:“……”
戈爾多:“人人公平的分享永生,這是不可能的。如果真的這麽做,那麽這個世界遲早會被一群人給擠爆。”
路易:“……”
“我本來不想說這麽多的……實際上,我們的壽命即使再長久,跟亙古不變的天與地相比,也根本算不上什麽。”戈爾多說道。
路易:“……我研究的動力都快被你給說沒了。”
戈爾多:“不是你讓我說的嗎?”
路易:“好吧好吧,是我咎由自取。”
周圍所有人:“。”
看著路易在戈爾多面前節節敗退,他們的心裡也很不是滋味,仿佛被戈爾多懟的說不出話來的人是他們。
“做你的題去吧。”賽倫搖了搖頭,對路易說,“你說不過他。”
路易抽了抽嘴角:“所以,哲學家的職責就是摸魚?”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戈爾多笑著點頭。
路易一臉無奈地走了。他們已經找到了第一天的題目,需要抓緊時間去研究——扮演“學者”的學生不一定都是知識淵博類型的,有幾個騎士就抽到了“學者”的角色,他們對解題也毫無用處。戈爾多本來應該很擅長解題,所以路易才過來抓人,但是被戈爾多給駁回了。
戈爾多應付完所有人,躺在樹蔭下,打算小睡一會兒。
他需要積攢精力。
因為他想要做的事得在晚上完成。
入夜之後,所有人都在營地裡各自睡著,估計是白天累的不輕。戈爾多則披著白色的鬥篷走進了茂密的樹林之中,順著泠泠水聲,找到了“永生之泉”。
黑色的石壁上有一個不大不小的泉眼,一股清澈的水流從泉眼裡湧出來,水珠四濺,融入下面的一片池水裡,攪亂了水面上將近圓滿的月影。
戈爾多抬眼望去,發現除了他之外,泉水邊還默默的佇立著兩個身影。
他們回頭,白色的兜帽同樣遮住了他們的面容。
戈爾多邁步走過去,壓著嗓子問道:“……只有我們三個麽。”
“應該不止我們三個。”其中一個人開口說,“永生派的人數不至於這麽少。”
“但是能意識到這個時間地點該在泉水邊聚會的,大概只有我們幾個了。”那人接著有點心累地說道。
而另外一位則始終保持沉默。
由於永生派在數量上並不佔優,所以需要確認同伴並且盡快聯合起來。在那個歷史傳說之中,永生派之所以會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就是因為他們按捺不住自己的欲望,在登上小島的第一天就喝下了永生之泉的泉水。因此,在第一天晚上於“永生之泉”旁相會,這本就是“永生派”們互相認識的絕佳時機。
可惜,品味到這一點的人並不多。
“在場的各位都是永生派吧。”有一個人開口說道,“以密簽為證——我們都把自己的身份給亮出來吧。”
這是為了驗證身份,以免有其他人潛入永生派做臥底。
“我同意。”
“我也沒什麽意見。”
於是三人掏出了屬於自己的那張密簽,在看清了三張密簽上清清楚楚的“永生派”之後,同時摘下了鬥篷的帽子。
眼前的這兩個人,格爾多也算是熟悉。
一個是月溪學院的隊長戴恩,他那雙煙紫色的眼睛給戈爾多流下了不淺的印象;還有一個,板著一張臉,眼角眉梢都讀不出一絲波瀾——是路易的侍衛,基蘭。
三人在看清對方的面貌之後,都小小的吃了一驚。
“……莫蘭閣下。”戴恩首先苦笑著說,“沒想到你也是‘永生派’啊。”
戈爾多白天高調的行為,以及他瞧不起永生泉水的言論,都讓人下意識地傾向於將他排除在“永生派”之外。
可是沒想到,這人偏偏是個“經受不住誘惑的第一天就喝下了永生泉水的哲學家”。
不愧是神院的隊長,實在心機深沉!戴恩暗自警惕著。
而基蘭則微微皺著眉打量了戈爾多一眼,似乎也相當意外,並且看戈爾多的眼神裡暗含一絲危險。
現在誰都知道,戈爾多就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天才,無論是攪局還是出奇製勝,他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基蘭自己倒是無所謂,但他關心的是他的皇子殿下,畢竟路易最近非常信任戈爾多……
戈爾多抽了抽嘴角,對基蘭說:“你不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跟你保證不會去坑路易的,行了吧。”
基蘭這才默默的把自己的眼神給收回去。
“沒想到戴恩你也是永生派。”戈爾多沉思片刻,“永生派的成員質量似乎比我想象的還要高啊。”
“估計還有幾個今晚沒來,又或者是在誰的監視之下不方便行動。”戴恩搖頭,“我們只有三天時間。我的建議是,不要再花費大量的時間在辨認同伴上,憑我們三個的實力,應該已經足夠應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