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中。
如戈爾多他們之前所說, 國王雖然身體虛弱,一副隨時要上天的樣子, 但是很快就醒了。
他醒了之後,看見了坐在自己床邊的朦朧身影,一眼就認出了是自己的王后。
“……啊。”他低低地發出一聲呻吟。王后果然滿臉關切地轉過頭來,在他們不遠處站著的正是一身王子服飾的路易——他的服飾相當正式,看起來是剛從什麽正式場合退下來。
“父親。”這位王子關切地走到了國王的床邊,年輕的臉依稀有著國王年輕時的影子,表情看起來有些如釋重負。
如釋重負是真的,他一方面擔心國王的病情, 另一方面擔心國王如果真的就這麽去了,沒有留下遺旨,對他繼位相當不利。
家人環繞的場景讓國王的心裡稍微好受了一些。
他沒有好奇大皇子到哪裡去了。王后既然在這裡那他的大兒子不出現也是正常的。
國王輕輕咳嗽了一聲, 想起來的第一件事卻是:“他們人呢?亞特裡夏·霍恩和那個學生……”
“他們在監牢裡。”王后沒料到國王會這麽快醒來, 情急之下她是選擇了把人先扣住, 免得那樁關於頭骨的交易落空——教皇答應,只要把亞特裡夏的頭骨獻上, 教皇就會以教廷的名義支持路易上位。
路易好歹也是具有光明天賦的“天眷之子”, 支持他上位, 有益於維持各國王室對聖主的虔誠與對光明血脈的崇拜。但是對教皇而言,這雖然無害, 但不是必須的。所以,只有頭骨, 才能換來教廷的聲援與實質的幫助。
不過在國王能醒過來的前提下……她還是要顧慮國王的心情的。
不過只是把人扣押在了監牢裡, 左右不至於出什麽事。王后這麽想著。
國王與王后夫妻這麽多年了, 彼此之間也多有了解, 王后自認為沒有踩到國王的底線。
卻沒想到, 國王的臉色瞬間煞白了起來,臉上僅有的幾絲人氣也因為憤怒而被抽離,整張臉扭曲了起來:“你說什麽?!我不是讓你把他們給放了嗎!”
王后被他這麽一嚇,仍有些反應不過來:“他們雖然是塞蘭卡帝國的人,但也不算出身顯赫,怎麽就關不得?”
國王:“我已經告訴你……咳咳……他們知道詛咒的破除之法——”
王后:“什麽詛咒?我們王室不是從來未曾遭受什麽詛咒,這不是您說的嗎?”她也有些氣惱了,“為此我已經犧牲一個兒子了!您現在還跟我提什麽詛咒……這不都已經是些陳年舊事了嗎!”
國王用看蠢貨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妻子:“那賽倫死後呢?我們怎麽辦,王室的將來怎麽辦!”
路易卻在他們身邊聽得雲裡霧裡,電光火石之間卻仿佛聽懂了什麽:“你們這是什麽意思?……母親,什麽叫您已經犧牲一個兒子了?賽倫怎麽了!我們身上真的有——”
國王沒理他,也沒閑心跟他解釋這麽多。他隻抓住了王后的手,臉色潮紅,艱難地囑咐道:“快去,把他們放出來……快去!”
他們身上的詛咒來源於何處?
正是由於多年前賽席爾闖入了光輝之帝的墳墓!
現在光輝之帝本人都爬出墳墓裡來算帳了!這還不夠恐怖嗎?就算他們殺了亞特裡夏又怎麽樣,只要光輝之帝的魂靈仍在,那就隨時可以把施加在他們身上的詛咒再次加強——
那到時候,哪裡是一個賽倫能挺得住的?
將詛咒集中於一人的魔法失效後,整個王室不就全完了?
卻見王后一發狠,將國王的手腕從自己身上拽了下來:“夠了。陛下。我已經受夠了你的搖擺不定。我是您的王后,做了您二十多年的妻子。您明知道如果繼位的不是我的兒子……我會有怎樣的下場!”
王后把路易拽到窗前,拽地路易一個踉蹌:“您看看我為您生的兒子!他有什麽不好!我呢,我又有什麽對不起你的地方?我怎麽就永遠及不上那個短命的女人,我的兒子憑什麽要受那個連光明天賦都沒有的廢物威脅!”
國王爭辯:“我那是為了製衡——”
路易面無表情。
他知道,國王根本不是為了所謂的平衡,他只是在養蠱,出於阿奇德皇室多年來的優良傳統。
王后紅著眼,扯斷了手中的水晶念珠,冰藍色的珠子滾落一地:“我才不管是為了什麽。”
“我隻管一件事——坐上皇位的,必須是我的兒子!”
“要麽,您現在就下詔立路易為皇太子。要麽,我就用我的方法讓我的兒子坐上王位!”
王后大口呼著氣。
她作為王后,一直是端莊優雅的典范,今天這樣歇斯底裡的言行,對她而言也是生平第一次。國王亦不免有些震驚。
但很快,他回過了神來,劇烈地咳嗽了幾聲,硬著頭皮罵道:“你休想!你……”但是很快就因為體力不支加上受到刺激,暈了過去。
眼看著國王和王后吵的幾乎翻臉,國王還被氣暈了,路易也快繃不住了:“您兩位誰跟我解釋一下,詛咒到底是怎麽回事!”
好在兩人對自己的兒子倒沒什麽深仇大恨,王后也就乾脆利落地兜了底。路易很快也就懂了。
“……所以他們有能解開詛咒的方法,但是亞特裡夏是教皇指名要殺的人?”路易忽然覺得,事情比他想象的要更嚴重。
“不用管這些。”王后沒好氣地轉身,不再看一眼床上的國王,說道,“你只要登上國王之位就好了,母親一定讓你從此沒有後顧之憂!”
路易皺眉:“那弟弟怎麽辦?”
路易這一句話問出口,寢殿內頓時陷入了沉默之中。
“你弟弟……他也該習慣了。”王后幾個呼吸之間就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現在她走出去,別人絕對看不出她剛剛氣暈了國王,還打算直接篡位,“路易,有時人生下來就被安排好了命運,我們亦無法阻止。”
路易隻覺得胸口有一團火在燃燒,他還是不能接受:“可是……!”
“難道連你也要來違抗我譴責我嗎!”王后緊緊盯著他,低聲喊道,“我確實是個不忠的王后,狠毒的母親,但我這一切都是為了誰?你生來就是做國王的,而你的弟弟注定隻配被你踩在腳底下——我這樣說,你滿意了嗎?”
路易:“……”
他不可置信地看了自己的母親一眼,然後那雙藍色眼中明亮的光輝一點點熄滅下去。
路易轉身離開了寢殿,臨走前狠狠摔了一次門。
路易沒有猶豫,騎馬闖出了皇宮。
他離開皇宮的途中,見到了皇室禁衛騎士的隊伍多了起來,分別向皇宮的入口與國王的寢殿湧去,還有出了側門,看方向是奔向了大皇子所在的城堡。
路易看了那幾隊騎士一眼,沒什麽表情,催著馬去找了賽倫。
“快跑。”這是路易見到賽倫的第一句話,“帶著你的隊友,趕快跑。”
但他沒想到的是,賽倫聽見這句話之後,既沒有疑惑,也沒有害怕,而是仿佛早預料到了有這麽一天:“那戈爾多和我的導師呢?沒有他們,我相信剩下的人也不會跟著我離開的。”
路易一時有些語塞。他其實也不想用亞特裡夏去討好什麽狗屁教皇,他能憑自己的本事贏過大皇子……但是現在他母親已經瘋魔了,不可能把人給放出來。可憑借現在的情形,進宮劫獄就是找死。
路易:“……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賽倫:“嗯,其實也是前不久剛知道的。”
路易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賽倫:“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也不要安慰我。反正我現在隻想讓我的導師和朋友安全回來,其他的我都不是很在乎。”
路易深吸了口氣:“好,我幫你。”
說著他又跟來時一樣,風風火火地衝了出去。
賽倫看一眼他的背影,卻並不是很相信他能做到。
路易又如來時一樣衝進了皇宮,禁衛軍騎士團的人大多數都認識他,所以也沒有阻攔他。路易召集了幾個他麾下的禁衛騎士——其中包括他的侍衛基蘭,悄無聲息地往皇宮的監牢奔去。
基蘭一直站在路易身側護衛他的安全,在聽了他的打算之後,歎了口氣:“您真的打算這麽做嗎?”
王后有句話倒是沒說錯,她這麽做歸根結底都是為了路易。路易在這節骨眼兒上違抗母親,就是在自毀長城。
路易目光深沉,皺眉:“我只是在做我認為對的事。”
於是基蘭也就沒有異議了。
他們一路闖到監牢的門前,乾脆利落地解決了幾個守門的禁衛。在看見他們落在地上的盾牌時,基蘭微微皺眉,說道:“小心。這裡不僅僅是禁衛騎士,還有赤銀軍團的人。”
所謂赤銀軍團,就是阿奇德帝國軍隊中的精銳,都是上過戰場的,也闖出了赫赫威名,據說軍團內有近百個高階騎士,都是騎士中的頂尖強者,隨便來一個都很難對付,至少以基蘭和路易現在的年紀和人手……
路易聞言抽出了自己的劍。
他沒想到,母親居然把軍團的人都召進了皇宮,為了濫用私刑——
抱著某種不知名的憤慨和焦急,路易有一瞬間想起了聯賽時戈爾多那張神采飛揚的臉。
他發現監牢門前的鎖鏈已經被拆了下來。看來已經有人進去了。於是他上前幾步,把大門踹開——
而即使他鬧出了那麽大的動靜,他看見的那個少年依舊安逸地背靠著牆,身下墊著層白色的長袍,連睡著的神情都別外安逸。而在他身側不遠,牆角的角落裡還蹲著個不知是灰袍還是黑袍的身影,被用繩索魔法五花大綁,還封住了嘴,現在估計是還暈著。
路易扭頭往一旁瞥了一眼——
就見一個穿著赤銀軍團騎士服的高大男人被人用劍釘在了牆上。
執劍的正是那位引起了諸多爭端的亞特裡夏。
金色長發碧綠色眼眸……路易也懷疑了一瞬間,但很快就確定就是這位沒錯。
只見亞特裡夏的滿臉不耐煩,語氣裡也帶了淡淡殺氣:“晚上刺殺,白天還敢派人來?有完沒完?讓不讓人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