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別宴出車禍這件事,余惟和所有同學一樣,都是先從魏嘉嘴裡聽說的。
彼時余惟剛到教室,放下書包似乎還沒坐熱,錢諱就賊眉鼠眼溜過來在附近隨便拉了張凳子湊在他邊上坐下。
“余哥余哥,問你個事兒!十萬火急的事兒!”
“你還能有什麽十萬火急的事兒?”余惟斜眼睨他:“不會是剛剛上大號沒帶紙吧?”
“哎,說正經事兒呢,不開玩笑。”
錢諱有些糾結呼擼一把頭髮,回頭悄悄往自己座位前頭看一眼,衝余惟打了個手勢:“那位,我前桌,下周六就過生日了,我想了好久也沒想出來要送他什麽,你快幫我出出主意,omega都喜歡什麽啊?”
“??你問我omega喜歡什麽?”余惟皺著一張臉指著自己:“我是o嗎?還是你覺得我空有Alpha的身體,其實是個Omega的靈魂??”
“當然不是,你別腦補那麽多啊。”錢諱都愁得滿頭包了:“我這不是實在束手無策嘛,就想找個場外求助,隨便給我點意見也好。”
“隨便給點都行?”
余惟偏頭看過去,錢諱那位即將過生日的前桌正在座位收拾整理,一件一件仔細清點著一會兒去到三中考試需要用到的東西。
趙雅正,是個很典型的Omega。
人如其名,真的是文雅又正直,靦腆又羞澀,對誰都是一臉微笑,一身禮貌,還熱愛學習,乖得像個小白兔,當然長得也很像。
跟錢諱比較起來,完全是天鵝和癩□□級別的差距。
余惟認真想了一下,說:“不然你準備一套精裝版五三?”
“五三?”錢諱表情一呆:“余哥,你認真的?這玩意兒真的會有人喜歡嗎?”
“怎麽不會。”余惟說:“學習這事兒不討喜吧,你前桌和我這個,”他朝自己前頭的空位努努嘴:“還不是照樣樂在其中。”
“好像有點道理啊......”錢諱思索了一下,覺得可行:“那我回頭就去書店找找,買他一個大全套!”
愣頭青一個還學著人家送禮物準備驚喜,余惟怎麽看怎麽違和,雙手抱胸嘖了一聲:“不是,我也有個問題,我們錢哥之前不是還說這種掉書袋的書呆子最煩了麽,你現在送個什麽勁兒的禮物?”
“那不是少不更事麽。”
錢諱不好意思地撓撓脖子:“而且雅雅這個才不是書呆子,人就是單純的好學生,什麽叫書呆子,李雲峰那個才是,兩個完全不一樣好伐,你對比一下,雅雅可愛多了!”
余惟語塞,嘶地吸了口氣:“雅雅是什麽鬼?你這麽叫趙雅正沒說你有點惡心嗎?”
錢諱笑得像個憨憨,湊近了壓低聲音:“我就偷偷叫,在他面前我不敢。”
看,一根筋猛男要犯起戀愛腦,也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哦。”余惟說:“你不對勁,猥瑣得不對勁。”
“?”錢諱兩眼一瞪:“我猥瑣嗎?”
“你不猥瑣嗎?”
“我這是一片真心向前衝!”
“當心衝到糞坑裡。”
“...”
錢諱哼哼兩聲:“你別得意,說不定你有了喜歡的,比我還猥瑣!”
余惟兩手一攤,表情欠扁:“不好意思,我沒有。”
“也就是現在沒遇上而已!”
“哦,是嘛?”
余惟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那也不知道我和那位素未謀面的喜歡什麽時候才能遇上,不為別的,就想證明一下我跟你不一樣,猥瑣這詞跟我余某人搭不上邊。”
“你余某人有點欠揍。”
錢諱說:“說句中肯的,你這剜酸人的勁頭但凡分一點在學習上,作文分也不至於每次都吃低保了。”
“你一個跟我一樣吃低保的怎麽有臉說我呢?”
“我憨厚老實啊。”
“別放屁。”
“嘿!我這是實事求是,怎麽就——”
“大消息重大消息!!!!”
魏嘉背著書包喘著粗氣從外頭匆匆跑進來,一路高呼,到了教室的大半同學注意力都被他吸引過去。
“慌慌張張怎怎呼呼的,小心老王逮著賞你一丈紅。”
“怎啦嘉寶,來的路上又被□□咬腳後跟了?”
“玩兒手機呢,嚇我一跳!”
魏嘉站在最後排叉腰喘氣,用力擺擺手:“不開玩笑,真是大事!”
“我剛剛路過老王辦公室,就想進去順便問問語文成績出來沒,正好聽見老王在打電話,說什麽競賽,車禍,還提到了學□□字!”
“我退出辦公室偷偷用手機查了一下,果然沙環路那邊兒剛出了車禍”
他用力咽了一口口水,面色緊張:“你們說,不會是......學神出車禍了吧?”
教室霎時安靜下來。
眾人面面相覷一番,直到有人不確定地嘀咕一句“不會這麽巧吧”,才紛紛七嘴八舌說開。
“我也覺得不會。”
“哪兒就能這麽巧呢,而且學神家我知道,從那邊過來好像不會經過沙環路的。”
“就是,今天剛好還是競賽的日子,怎麽說也不會這麽倒霉吧。”
“...可是嘉寶不是說老王在電話裡提到競賽和學□□字了麽?”
方曖白著一張臉舉起手機:“而且我查了一下,有事故現場的人發微博了,肇事車輛是熬夜酒駕,被撞的車上好像是對父子,男生穿著校服,就是照片有點糊,看不出是咱們學校的還是三中的。”
眾人再次安靜下來,無措地瞅瞅身邊的朋友,無一例外都在彼此眼中看見了隱隱的擔憂。
錢諱都傻了。
“這......不是吧?”
余惟兜裡還揣著溫別宴的校園卡,最壞的猜測浮上腦海,不由咬緊腮幫,臉皺得能夾死蒼蠅:“車禍很嚴重嗎?老王有沒有說?”
他是不喜歡這個冷冰冰的高嶺之花沒錯,但是他也從來沒想過他會突然掛掉啊。
少年的生命裡尚且沒有經歷過真正的死亡,在他認知裡這個詞幾乎是被潛意識屏蔽,要是身邊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人突然沒了,他是真的接受不了。
“我不知道。”魏嘉搖頭:“就是老王臉色看起來差得很,估計情況不會很好。”
不知真相的腦補往往最嚇人,魏嘉話音剛落,已經有女生忍不住紅了眼眶。
余惟煩躁地拍了拍後腦杓,站起身:“你們小姑娘別自己嚇自己,誰說出車禍就一定是是掛了?等著,我現在去找老王問清楚。”
“什麽要跟我問清楚?”
老王一手簽名表一手保溫杯,大腹便便的走進來。
一群人立刻扭頭眼巴巴地追過去,老王疑惑地往後探了下脖子,看見幾個眼淚婆娑的女生時很快反應過來:“車禍的事情都聽說了是吧?消息還挺靈通。”
“就是你們這消息是不是有點虛假了?”
老王在眾人目光下挺著肚皮走上講台,保溫杯放在講桌上發出哢噠一聲輕響。
“放心,剛剛我已經跟溫媽媽通了電話,車禍不嚴重,肇事車車主在最後關頭打了一下方向盤,撞上的是車頭不是車身。”
“溫爸爸基本沒受傷,溫同學嚴重一點,頭撞到了車門,有些輕微腦震蕩,還有就是別碎掉的擋風玻璃劃出的小傷,不過這些都沒有大礙,完全不會有生命危險,所以趕緊把眼淚收收,專心準備上課。”
老王的聲音可從沒這麽悅耳過,一記定心丸喂下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幾個小姑娘被說得不好意思,趕緊低著頭偷偷把眼淚抹乾淨。
“呼——”錢諱誇張地吐出一口氣:“給我嚇得,我差點都以為人沒了。”
同樣被送了個過山車套餐,感受一把大起大落的余惟用力翻了個白眼。
隨手將作業本卷成筒狀,在製造焦慮的罪魁禍首——魏嘉抱著書包溜向座位時不輕不重往他手臂上懟了一下:“下次說話先搞清楚前因後果行嗎,拿個半截告示到處宣揚是想嚇唬誰?”
魏嘉縮了縮脖子:“我也是緊張嘛,下次肯定不會了!”說著咧嘴一笑,腳底抹油趕緊跑了。
溫別宴臨時出意外,英語競賽沒辦法去了,趙雅正成了他們班的獨苗苗,肩負全村希望獨自踏上前往三中的征程。
當天中午,班長方曖收集了一波“民意”,決定下午就去省三醫院探望溫別宴,不過考慮到醫院不能去太多人,所以隻挑出了幾個代表。
余惟自己不願意去,卻把成翰推了上去。
“我去幹嘛啊。”成翰指著自己鼻子:“余哥你知道的,我面對成績好的就緊張,而且今天下午我跟一班的人約好一起去體育館打球。”
余惟說:“去的那幾個不是女生就是O,你身為咱們班最強壯的,不該幫幫去拎個水果什麽的嗎?”
成翰被這句“最強壯的”戳中小心臟,扭頭一聲不吭報名去了。
張望上來找方曖說話,話沒說上,倒是扒拉在余惟身後圍觀了全程,頓時目露懷疑看向余惟:“咱余哥真有這麽單純好心?”
“廢話。”余惟用大拇指反指自己:“我,余某人,人間小白花。”
“噗——”
“笑屁啊。”
張望努力憋住了,問他:“真沒作妖?”
“我有那閑工夫嗎?”余惟拍開他的手:“滾滾滾,回你的一班去,我們班小,容不下你這個孽障。”
一晃眼下午放學,成翰跟余惟他們打了聲招呼就跟著方曖幾個出發去醫院了。
晚上打戰隊賽,余惟把成翰拉進組,攤在沙發上大殺四方的同時狀似不經意問起溫別宴的情況,成翰不疑有他,一五一十把知道的都說出來。
“......總之沒什麽大礙,就是精神看起來很差,醫生說未來一個月飲食都得盡量清淡,不能吃辛辣刺激的食物,挺慘的。”
“嘖,是挺慘。”余惟嘖嘖感歎兩聲,語氣輕快得不行。
成翰覺得奇怪:“不過余哥,你問這個幹嘛?你倆又不對付,你還這麽關心他?”
“這不叫關心。”余惟說:“這是來自同窗的官方慰問,沒別的意思,別瞎猜測。”
“可是下午在醫院的時候張望給我發信息了,說你想搞事。”
“切,你聽他放屁。”
“我也覺得不會。”成翰老老實實道:“人都車禍這麽慘了,余哥你也乾不出落井下石的事。”
後者咧嘴一樂:“好兄弟,你懂我!來,給你個藍爸爸!”
余惟確實沒有搞事。
他只是在第二天打探到溫別宴的病房床位之後,趁著下午放學的功夫溜去小吃街打包了一大桶的麻辣燙,晃晃悠悠去了省三醫院。
既然病人不能吃,那他吃給病人看就行了唄。
搞事?搞什麽事?
送溫暖的事情能怎麽能叫搞事呢
對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