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他把人推下去的!”
一語如同驚雷,炸得人心惶惶。
“你說什麽?”項青梧原本走在前面,聽見同學的話又折返回來,“你憑什麽說人是他推下去的。”
“我都看見了!”那名同學指著池鬱說,“我路過的時候,正巧看見白鳴風從三樓摔下來,我一抬頭,就看見他伸出手,一副推人的模樣!而且我聽別人說,他在之前學校就犯過事!”
從這名同學發出質問的那刻,付故淵就看著池鬱。
白鳴風摔下樓梯受傷的震驚還未消散,付故淵的心就再次被言語化作的利刃狠狠刺了一下。
不可能的。
付故淵心裡有個聲音在不停地重複這句話。
不可能的,池鬱不是這樣的人。
付故淵盯著池鬱,不肯放過他的任何表情、任何動作,付故淵在等,等池鬱辯解,等池鬱說:你看錯了,我沒有推他!
可是池鬱什麽也沒說。
他木木地站在那,眼神空洞,用沉默回應著所有質問和指責。
“池鬱?”付故淵喊他,“說點什麽啊?”
池鬱整個人顫抖了一下,沒有抬頭,也沒說話。
他如同一片死寂的海,再多再無情的石頭砸向他,也終歸只會沉溺在海底。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有人沉不住氣了。
項青梧上前,一把揪住池鬱的領子,將他重重地按到牆壁上,怒吼:“阿白真是你推下樓的?你他媽的,為什麽做這種事?!”
“青梧!?”付故淵抓住項青梧的手腕,阻止他的衝動。
項青梧卻怎麽也冷靜不下來,他眼睛發紅,死死攥著池鬱的衣領,勒住池鬱的脖子,一字一頓地說:“阿白要是出了什麽事,我絕對會弄死你。”
“青梧,你冷靜一點。”付故淵好不容易才掰開項青梧的手,整個人攔在項青梧身前。
“我他媽冷靜不下來啊!”項青梧煩躁地吼。
“那我倆走!”付故淵說。
“走?”項青梧雙眼瞪圓,“走什麽?”
“逃課,去醫院,去不去?”付故淵問。
“他媽的,去啊!”項青梧眼睛一亮,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你先去自行車車棚等我,我馬上就下來。”
“成!”
校規早已被項青梧拋在腦後,他不顧後果匆匆下樓,往自行車車棚奔去。
付故淵回身,先是催促還沒走的同學趕緊回教室,等人散後,轉頭看向池鬱。
池鬱依舊低頭站在拐角處,就連姿勢都沒有變化,若不是衣領被項青梧扯得皺巴巴的,當真讓人以為方才的質問和衝突與他無關。
有時候,付故淵覺得自己很了解池鬱。
他的臉皮其實很薄,被人逗了以後,耳垂會先紅。
他喜歡吃食堂的菜包和西紅柿炒蛋。
他的學習成績優異,尤其擅長化學。
但其實更多的有時候,付故淵根本搞不懂池鬱到底在想什麽。
不懂初見時他的措辭,不懂他身上的淤青從何而來,不懂他在曾經的學校發生了什麽事。
更不懂當下,池鬱為什麽一句話都不去辯解。
所以白鳴風真是他推下去的嗎?他是因為心虛所以不敢反駁?
“池鬱。”付故淵喊他的名字,伸手撫上池鬱的側臉頰,抬起他的頭讓他與自己對視。
付故淵這才發現,池鬱的雙眸通紅,目光隱隱顫抖。
“我倆約定後,我沒強迫過你做什麽事。”付故淵說,“但是現在,我要你上午下課後,老老實實在宿舍等著我,哪都別去,聽見了嗎?”
付故淵平時開朗愛笑,突然如此嚴肅,語氣認真,神情頓時添了幾分冷淡。
“聽見了。”池鬱低聲回答,態度依舊讓人捉摸不透。
付故淵抱著內心殘存的一絲希望問:“你沒什麽想對我說的嗎?”
池鬱說:“沒有。”
付故淵心裡驀地騰起一股無名怒火,他口氣不由地嚴厲了三分:“池鬱,你要知道,有些事不辯解就是默認。”
池鬱不易察覺地瑟縮了一下,又想要低頭回避付故淵銳利的眼神。
付故淵手掌抵住池鬱的下巴,強迫他直視自己:“如果阿白真是你推下樓的……”即使是假設,說到這句時,付故淵的心臟還是驟然感到密密麻麻猶如藤蔓纏繞束縛的刺疼,嘴邊的話突然就說不出口了。
付故淵緩了緩神,試圖保持著平靜:“如果阿白真是你推下樓的……那你真令我覺得……厭惡。”
話語如刀,能血淋淋地割開脆弱的心臟。
可池鬱聽到這種話,竟沒有任何反應!他木然地看著付故淵,無言無語。
因為渾身血液早就流乾,就算再被萬千利箭刺穿,也不會見到一點腥紅。
他已經習慣聽到這種話。
池鬱感到付故淵松開了自己的下巴。
他看著付故淵轉身,去追項青梧。
可付故淵剛邁出去一步,卻又驀地停下了腳步。
付故淵捏緊拳頭,目光憤憤地咬牙切齒,重新扭頭看向池鬱,而後朝他伸手。
池鬱以為付故淵要打他,往後一靠,閉上了眼睛。
可付故淵沒有。
他雙手捧起池鬱的臉頰,雖然語氣既惱怒又氣憤,但是他說的卻是:“池鬱,你只要說一句阿白不是你推下樓的,不管別人說什麽,我都信你。”
付故淵丟下這句話,飛奔下樓,去自行車車棚找項青梧。
兩人取走自行車,趁著保安大叔不注意,從學校側門偷溜離開。
兩人逃出校門,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們並不知道班主任把白鳴風送去了哪所醫院。
“打電話!”付故淵說。
“艸,打給誰啊?”項青梧慌慌張張地掏手機。
“給阿姨!老師應該通知她了!”付故淵說。
項青梧給白媽媽打了電話,問到地址,和付故淵朝醫院飛奔去,要不是付故淵相對理智冷靜些,能攔著項青梧,不然項青梧肯定會因為闖紅燈橫穿馬路被交警叔叔抓住批評教育。
兩人到了醫院,站在人潮擁擠的門診大廳,又不知道該去哪找人了,白媽媽估計也在忙,打不通電話。
付故淵想了想,拉著項青梧直奔服務台,問護士小姐姐:“姐姐,請問磕到頭去哪看病啊?”
“你腦袋磕傷了?”護士小姐姐看他的頭。
“不是我,我朋友!”付故淵說。
護士小姐姐又轉頭看向項青梧。
項青梧著急地說:“也不是我!”
護士小姐姐跟著急:“那是誰!”
兩人剛要回答,突然被人揪住後衣領往後一拖。
班主任抓著他倆,震驚地喊:“你倆逃課啊!?!?”
項青梧和付故淵一轉頭,眼淚都快下來了,扒住班主任喊:“老師!!!阿白怎麽樣了!?”
“放心吧,他沒事,我背他下樓的時候他就醒了,不過腿摔傷了,剛在骨科打石膏呢。”班主任話音剛落,項青梧和付故淵起身就往骨科跑。
班主任眼疾手快,把兩人抓回來,一人一巴掌薅腦袋上:“幹什麽呢!回去上課!”
“老師,我們上去看看他。”項青梧說。
“看什麽看,今天周一,醫院最忙的時候,樓上都是患者!你們不嫌上去擠,我還嫌你倆添亂呢!”班主任左右開弓,敲打他倆的腦袋。
兩人捂住頭:“哎,老班,別打了,打傻了。”
“你倆傻了,我還傻了呢,好家夥!這課說逃就逃啊!快回學校,現在回學校不算你倆犯錯。”班主任將他倆往醫院外趕。
“老師,我就上去看一眼,就一眼。”項青梧心不死,腳不願意移。
“他腿部打完石膏,就要去腦部CT了,醫生隻讓家屬跟著,你看我都下來了!”班主任說。
“我也是他的家屬!”項青梧想都沒想,喊道。
“你算哪門子家屬啊!?”班主任被氣笑了。
“我倆認識都快十一年了,十一年啊,四舍五入就是一輩子,再四舍五入一下,我就是他家屬!”項青梧掰著手指算。
班主任舉起巨靈掌:“我這就替數學老師把你抽進急診室去。”
幾番掙扎扯皮,項青梧和付故淵還是被班主任趕回了學校,不過兩人逃課去醫院,就是為了確認白鳴風的情況,從班主任那得知白鳴風沒事後,兩人懸在喉嚨的心可算是落回了肚子裡。
兩人來時騎車火急火燎,回學校時慢慢悠悠。
項青梧問付故淵:“阿付,如果阿白真是被池鬱推下樓的,怎麽辦?”
付故淵:“……不知道。”
“我一定會揍他的。”項青梧肯定地說,“到時候你別想攔住我。”
“我不攔。”付故淵說,“但我覺得他不會做這種事。”
項青梧困惑:“他可是有前科的人,你到底信他什麽?”
“我不知道。”付故淵苦惱地說。
“行吧。”項青梧點點頭,“不說別的了,你信他,我信你。”
“謝了兄弟。”付故淵舉起手和項青梧默契碰拳。
兩人回到學校時,放學鈴恰巧響起——上午的課程已經結束了。
項青梧和付故淵商量好下午放學後去看白鳴風,揮手分別。
付故淵先回了教室去取書包和籃球,他看著籃球,想起和池鬱約好教籃球的事,頓時覺得五味雜陳。
他煩悶地揉揉頭髮,往宿舍樓走去。
離開時,付故淵雖然讓池鬱下課就回宿舍等自己。
但是這個點池鬱應該去食堂吃飯了。
付故淵本也想去食堂,可一想到今天發生的事頓時沒了胃口,準備去宿舍等池鬱回來。
誰知他一推開宿舍門,見池鬱沉默地低頭坐在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