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白鳴風的臉色刹那間變得慘白,項青梧卻什麽都沒意識到,付故淵開口:“青梧你想什麽呢,我們馬上就要高三了,學業為重。”
“誒呀,你別打斷我。”項青梧想繼續說。
“別說了。”付故淵看了白鳴風一眼,出聲製止。
“為什麽不讓我說?不行!我不說會憋死的!”項青梧憤懣。
“你說。”白鳴風情緒變得平靜,他像個在沙漠中求生的人,雖然不願等死幾番掙扎,但長年痛苦不堪,所以等來了死亡的那刻,反倒認命了,“沒有不讓你說,你繼續說。”
“還是阿白對我好!”項青梧批判付故淵。
付故淵有些看不下去了,單手遮住眼睛不易察覺地歎口氣,聽項青梧繼續叨叨。
“然後昨晚那個妹子問我覺得和她是什麽關系。”項青梧說,“我回答,那肯定是朋友啊!然後你們知道她說什麽嗎?”
白鳴風輕聲:“說什麽?”
“她竟然說她不想和我當朋友了!”項青梧拍桌,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
白鳴風的聲音微微顫抖,再不見平日的暴躁,一身鋒芒全變千鈞重的枷鎖:“是嗎?我記得她長得挺漂亮的,恭喜。”
然而。
項青梧懵了:“?”
"阿白你為什麽要恭喜我?”
白鳴風:“她不是不想和你當朋友了嗎?”
項青梧:“是啊,所以我把她拉黑了。”
白鳴風:“?”
項青梧:“不當朋友拉到,我也不稀罕和她當朋友啊,懟人面前挑釁是幾個意思?講真的,昨晚我可是被氣著了,就那麽直白地說不想和你當朋友,這多傷人心啊。”
付故淵:“……”
白鳴風:“……”
項青梧:“你倆這是什麽表情?我做得不對嗎?”
付故淵:“……呃,我們去燒烤店吧。”
白鳴風:“……行。”
項青梧:“走走走,我已經饞了。”
三人站起身,走到奶茶店門口,項青梧忽然又有事了:“等等,剛才奶茶喝多了,我先去釋放下內存,你倆等等我啊。”
說完項青梧一溜煙又跑回了奶茶店。
付故淵和白鳴風並肩站在馬路邊,夜色降臨,霓虹燈閃,行人車輛匆匆忙忙,付故淵看了白鳴風一眼,無奈地歎氣搖頭,伸手拍了拍白鳴風的背。
雖然倆人無言,但白鳴風明白付故淵的意思。
“沒事,習慣了。”白鳴風看著車水馬龍的街道,輕聲,“習慣了就好,不要抱有期待就好,現在這樣就好。”
有些事,付故淵真不能多嘴,他無言,揉揉白鳴風的頭,又攬住他的肩膀鼓勵似地晃了晃。
教室裡,付故淵離開後,雖然四周悄然無聲,但池鬱卻怎麽也靜不下心來,他雖直愣愣地看著眼前的課本,但根本看不進數學題,滿腦子都是付故淵的笑容。
就在他發呆出神之際,手機鈴響起。
池鬱邊將課本作業塞進書包裡,邊接聽電話:“好的,我這就出來。”
他背起書包,背對著夕陽余暉關好教室門,沉默地往學校大門走去。
學校門口,停著一輛線條流暢、一看就價值不菲的黑色小轎車,池鬱輕車熟路地打開車門,坐到了後座。
駕駛位上,是個年紀約莫三十五歲的男子,他一身西裝革履,梳著塗了發膠的背頭,面相斯文,戴著眼鏡,從池鬱打開車門的那刻起,就一直透過後視鏡盯著池鬱。
“舅舅。”池鬱系好安全,低頭喊。
“嗯。”劉子斯點點頭,發動車。
池鬱的父母離世後,劉子斯成為了池鬱的監護人。
這事說來其實古怪,因為劉子斯和池鬱並無血緣關系。
池鬱的親生母親在生池鬱時,大出血離世了,池鬱十歲那年,池爸爸領了個模樣漂亮的女子回家。
這名女子名叫劉子琪。
然而三年後,厄運接踵而來,先是懷孕的劉子琪流產,緊接著池爸爸死於意外車禍,池爸爸葬禮結束沒多久,劉子琪突然瘋了,並且離家出走,池鬱再沒見過她。
大家都說池鬱一家帶邪氣,不願接近。
雖然池爸爸留下了驚人的巨額遺產給池鬱,但池鬱的爺爺奶奶已不在人世,池鬱有血緣關系的外公外婆移居海外多年,早已和池鬱沒了聯系。
池鬱的撫養權就此成了一個問題,就在這時,劉子斯,劉子琪的弟弟擔起了撫養池鬱的責任。
這一晃,就是四年。
“小池。”劉子斯單手推推眼鏡,將車開到車流擁擠的道路上,他一邊緊盯著眼前的路一邊問池鬱:“在新學校感覺怎麽樣呢?”
聽著倒是語氣親切,可池鬱一抬頭,對上了後視鏡審視的目光,他回答:“就是學校而已。”
“新學校還有人欺負你嗎?”劉子斯問。
池鬱:“……沒有。”
“那……”劉子斯溫和地問,“有交到朋友嗎?”
池鬱頓了頓,隨後平靜地回答:“沒有,我交不到朋友的。”
“哎。”劉子斯歎了口氣,“你呀,真是性格太差了,改也難改啊,我和你相處這麽久,還算能忍受一些。”
“對不起……”池鬱低頭。
劉子斯繼續唉聲歎氣:“你說說,當年我姐要不是因為你,也不會流產,這就算了,你竟然還把同學從樓上推下去,哎,小小年紀,你怎麽就不能做些好事呢?”
池鬱雙手緊緊攥在一起,一直重複著:“對不起……”
劉子斯一臉無奈地搖搖頭,並不回應池鬱的道歉。
池鬱一直重複著對不起,直到聲音變啞,語氣變得含糊。
他感到難以呼吸,極度窒息。
車窗開著,池鬱吞咽了一下,潤潤嗓子後,透過車窗往外看去,想喘口氣。
就在此時,他注意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馬路邊,付故淵溫柔地揉著白鳴風的頭,伸手攬住他的肩膀,兩人關系融洽,動作親密。
仿佛一幕寂靜無聲的走馬燈,行人、霓虹燈、車輛在眼前紛紛倒退,付故淵摟著白鳴風站在馬路中央,像戲劇中耀眼奪目的主角。
而池鬱坐在台下,自知無法融入其中。
巨大的悲傷湧上池鬱心頭,換來的卻是平靜得不能再平靜的眼神。
曾經的記憶跨過遙遠的時光,再一次浮現在池鬱面前。
池鬱看見年幼的自己站在小巷子裡,輕聲問面前的男生:“那些糖,他不要嗎?”
男生回答:“他不要啊,全分了。”
池鬱還望著車窗外,目光所及之處已經看不見付故淵和白鳴風的身影,光怪陸離的大廈霓虹刺得他眼睛生疼,而他還在重複著那句話。
“對不起……”
晨光微熹,蟬鳴響徹斑駁老舊但生機勃勃的小區大院,白日伴清光,是夏天。
每到周一,白鳴風總是醒得格外早,他起床刷牙洗漱結束,背起書包抬頭看了眼掛在牆面的鍾。
六點五十,不早不晚。
“爸,媽,我上學去了。”白鳴風喊了一聲,離開家。
小區裡幾乎每棟單元樓都掛著鬱鬱青青的爬山虎,牆角的野草恣意生長無人管束,門口的大鐵門更透著難以言喻的年代感。
白鳴風走到小區門口停住腳步,他的隔壁有輛熱氣騰騰的早點餐車,賣著誘人的包子糕點。
白鳴風又看了眼時間。
七點整。
他還未抬起頭來,耳邊傳來聲由遠到近的呼喊。
“阿白!!!”
白鳴風抬頭看去,見項青梧騎著自行車飛快地奔來,臨近白鳴風眼前時,項青梧一個急刹,側身穩穩停住,單腳落地,他似乎還覺得特帥,得意地笑了起來。
“煞筆,別總這麽玩,萬一沒刹住,摔了怎麽辦?”白鳴風罵道。
“放心!我的車技,就一個字形容,絕!”項青梧昂首,拍拍胸脯,“走吧,我載你去學校。”
白鳴風走過去,跨坐上自行車後座。
“坐好了嗎?”項青梧回頭看他。
“嗯,坐好了。”白鳴風話音剛落,項青梧猛地一踩腳蹬,往學校的方向騎去。
白鳴風雖然坐好了,但是手沒抓牢,項青梧這麽突兀地往前騎車,白鳴風整個人因為慣性頓時往後仰了仰,嚇得他趕緊抓住項青梧腰側的衣服。
“小心啊,抓緊了。”罪魁禍首絲毫不覺愧疚,放聲大笑。
夏日清晨的風帶著幾分燥熱,徐徐撫過臉頰。
項青梧是個閑不住的人,一路上都在和白鳴風念叨:“阿白,快要月考了,怎整啊,你腦子能不能複製一個給我啊。”
白鳴風殘忍拒絕:“不能。”
“我靠,這麽絕情,還是不是兄弟啊?”項青梧哀嚎。
白鳴風面無表情:“不是。”
項青梧:“嘿!你這小子!”
白鳴風忽而想到什麽,神情變得有些古怪,他猶豫片刻,語氣不自然地問:“你真的把那個女生拉黑了?”
“什麽?噢!你是說暑期補習班的那個女生嗎?”項青梧想了會才反應過來,“拉黑了啊,既然不做朋友,那還有什麽好聊的。”
“煞筆,女生說的那句話根本就不是字面意思……”白鳴風說。
“啊?那還有什麽意思啊?”項青梧問。
白鳴風:“……”
沉默片刻,白鳴風並沒有解釋,他攥著項青梧腰側衣服的手微微使勁:“如果……”
“如果是我對你說,不願意再和你做兄弟了呢?你會怎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