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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拜[穿書]》第85章 (1)
章枕看見三哥把白白往屋裡抱, 他咳了兩聲,撈起輪椅跟上去。隔著點距離。

 白白出院那天和鬱嶺通電話,章枕就在邊上, 他聽到白白拒絕鬱嶺,還是二次拒絕並提醒強調。

 可見白白的愛情觀很明清, 沒有半分渾濁。

 不喜歡就要表明自己的態度,那才是給予對方的最大尊重。

 至於曖昧,

 那是建立在喜歡的基礎上。

 朦朧的那條線,一定是系在兩個互有心意的人手指上面。

 否則是系不上去的。

 章枕和趴在三哥肩頭的白白對視, 他沒盯著不放, 而是當作無意間瞥過去的那樣,對視一眼過後就抬抬眼皮往上空看,免得他弟害羞。

 但顯然是他想多了。

 他弟也跟著他看天空,見沒什麽就趴了回去,裹著毛線帽的腦袋一歪,帽子上的大茸球蹭到三哥耳廓。

 章枕記得在怎麽跟白白相處這個問題上, 三哥告訴他說, 白白想要什麽,就給什麽。

 三哥知道白白追求的是哪些東西。

 雖然章枕有時候都並不清楚白白的想法, 觸不到他的世界, 時近時遠, 但不管怎麽說,這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吧。

 章枕什麽都不求。

 只希望三哥保重好自己的身體,和他一起看著白白完成學業, 夢想成真。

 “聰明人的愛情啊,是一場豪賭,也是一場探戈, 你來我往勢均力敵,火花四濺酣暢淋漓。”戚二抓住插在雪地裡的鐵鍬,略帶羞澀地裝了個逼。

 章枕後退兩步,站在他旁邊:“哪聽來的?”

 “微信給我推送的雞湯文學。”戚二厚糙的掌心在鐵鍬上搓兩下,嘿嘿笑。

 章枕:“……”

 “枕哥,我覺得你可以不用在這件事上太操心,緣分這東西,要走誰也留不住,要留誰也趕不走。他們都不急,咱也別替人急了。”戚二歎氣,他這老大是還不到三十歲的大美人,西城出了名的美貌,還有人一擲千金只為了被他打一拳。現在卻跟個老頭子似的,成天擰著眉毛,眉間的“川”字都跟刻上去一樣,又苦又喪。

 章枕哼了聲:“他又不是你弟。”

 “那你要棒打鴛鴦?”戚二撞他肩膀。

 章枕心說,我在給鴛鴦搭窩。

 “我鏟雪去了。”戚二拿著鐵鍬甩兩下,將上面的殘雪甩下來,他見老大提著輪椅就往戚爺那走,步子邁得很大,忙喊,“枕哥,你這會過去是不是不太……”

 “合適”兩字還沒抖進風裡,他老大已經攔住了戚爺。

 好家夥,戚二吸口氣,大舅子就是有底氣。

 “三哥,白白穿的多,羽絨服又蓬,不好抱,還是把他放下來吧。”章·老父親·枕把輪椅往地上一放。

 一副結婚前摟摟抱抱像什麽樣子的傳統家長,證呢,把證拿出來,隨便你們。

 戚以潦跟章枕四目相視,他動了下眉頭:“小白。”

 茭白出了一身汗,衣物裡是濕的,他被戚以潦抱住,抱起來的那一刻,張開的毛孔猶如被掃過電弧,手腳都有點麻。

 短暫的耳鳴之後,茭白就想下來,但他虛脫了沒勁,掙脫的力道跟幅度顯得像撓癢,也像他媽的調情。

 關鍵是,他的腿沒搭上去,是垂放的,膝蓋會隨著戚以潦的走動,一下一下撞上金屬欄杆。

 兜裡鑰匙扣上的小鑰匙像是在自動發熱,燙到了他。

 戚以潦腳步平穩,氣息也沒變化。

 貓對茭白叫。

 茭白乾脆趴在戚以潦肩部,腿張開些抬起來,掛在他身上,不動了。

 冬天的衣服厚,茭白穿的更是厚中之厚,從頭裹到腳,肢體無法摩擦,他便從自我蒸熟的狀態裡抽離,慢慢放松了下來。

 這會兒茭白在想齊霜的死,梁棟的仇,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沒聽到章枕跟戚以潦的話。

 “在我懷裡都能走神。”戚以潦一隻手的虎口卡在年輕人腰部,一隻手貼上他的羽絨服,沿著他模糊的脊椎線條上移,指尖挑開圍在他腦後的幾圈圍巾,探入。指腹撚上他暖和的後頸。

 茭白被撚的那塊皮起了層疙瘩,他後仰身子,腦袋從戚以潦肩頭離開,口罩裡冒出他的疑問:“幹嘛?”

 “要叔叔抱,還是坐輪椅?”戚以潦低頭看年輕人,額發抵上他的毛帽。

 茭白往後瞧了瞧冷冰冰的輪椅,又看不遠處的大廳,那裡面的暖氣在召喚他,於是他做了最明智也最舒坦的選擇:“懶得下來了,等我進屋再坐輪椅。”

 有小雪花飄下來,飛啊飛,飛到了茭白的深紫色帽子上面。

 又要下雪了。

 章枕把輪椅拉開,戚以潦抱著茭白繼續往前走。

 去年的小年夜,茭白在船上的貨艙裡,周圍烏漆抹黑,腳下搖晃顛簸,空氣裡除了海腥氣,就是他嘔吐物的味道。

 齊子摯扒了他的羽絨服,用小刀劃破他的毛衣,刀刃抵上他脖子,把他壓在貨箱上發瘋。

 禮玨在狗血的精華處醒來,哭喊無助迷茫三連拍。

 今年的這一天,茭白被康復理療師伺候著泡了一小時藥浴,又給他全身按捏敲打一通,他趴在按摩床上,舒服的腳丫子都蜷起來了。

 茭白穿好浴袍,趴著刷醫科大論壇,他不能留言,評論也只能看一點點。

 因為要注冊認證。

 注冊的話,帳號是學生號,他休學了,沒去報道。

 茭白在論壇感受醫學生們的日常,基本就是六個字:背背背,哭哭哭。

 帖子都濕得滴水。

 茭白無所畏懼,他把醫生當成自己的夢想,不是有什麽懸壺濟世的目標,就是喜歡白大褂,對臨床有興趣。

 美化點則是,喜歡見證渺小生命和命運鬥爭。

 “白白!”章枕拿著手機進來,他在和長寧孤兒院的院長開視頻。

 院長感謝章枕又捐一批物資,還想見見他兒時的小玩伴。

 茭白露了個臉,提前祝院長過年好。

 “過年好過年好。”院長戴著老花鏡,手裡舉著前幾天因為建房翻騰出的合照。

 她一會看茭白,一會看照片上抱著章枕腿的小胖子,半天親切和藹地感慨一句:“眼睛沒變化,小狗眼,頂可愛。”

 茭白:“……”

 院長口中說的,章枕失而復得,尤為珍惜的玩伴是原主王初秋,不是茭白,他沒有那段記憶,關於幼年的歲月,他們無法共通。

 茭白對章枕的情感認可,是他自身處出來的。

 當然,章枕尋回失去的記憶以後,給他的關照守護,都源於兒時的那一場“生死相依”。

 據章枕說,那時候他十多歲年少無知,一心想逃出孤兒院飛往大世界,結果受傷了,肚子破了個洞,小夥伴沒有嚇得跑掉,而是陪著他守著他,給他捂傷口。

 茭白沾了原主的光,還不能說出真相。

 一隻來自異世界的孤魂附身在一具身體上面,這是要進科研院的。

 章枕蹲在床邊和院長視頻聊天,這時的他像個大男孩,一笑一動都藏起了神經質的焦躁不安,他說會去孤兒院拿照片,還問孩子們的人數,去的時候帶新年禮物。

 茭白會在章枕看過來時,對他笑笑。

 老哥,你弟不在了,我在延續他的人生,咱們湊合湊合,成不。

 不成也得成。

 我和他捆綁在一起了。

 茭白趴上章枕的後背,被他背起來,背出去,背過長長彎彎的走廊,穿過溫暖的氣流,放在了臥室的床上。

 “你先睡會,梁家那小子到了,我再喊你。”章枕給茭白蓋上被子。

 茭白打了個哈欠,心想年夜飯都不知道怎吃,到時候鐵定亂到家,睡個屁睡。

 然而他很快就睡著了,睡得可香。

 家家戶戶不是在吃年夜飯,就是準備吃年夜飯的時間點,梁棟被帶到了蘭墨府。

 當時茭白正在看戚家保鏢們搬煙花,他們一夥人激動得擠在一起,數煙花數量,一個個的挺像三歲小孩。

 蘭墨府往年是不放這玩意的,今年頭一遭。

 不止煙花,蘭墨府還準備了春聯!等三十那天貼!

 這多喜慶啊。

 過年就該這麽喜慶。感謝白少讓他們盼來了像樣的年味。

 茭白從大家夥身上感受到的好心情,全被梁棟的出現給趕走了,他從躺椅裡起來一點,說了句:“來了啊。”

 梁棟才出院,他穿棉衣跟牛仔褲,腳上一雙運動鞋,鼻梁部位有道疤,很瘦,凹陷的臉頰發黃。

 此時的他,跟去年熙園那次又不一樣。那時候他痛失所有至親,整個人髒亂憔悴,神經衰弱,眼睛呆滯無神,世界白茫一片,現在他像一團火,靈魂都在燃燒。

 那火種是仇恨。

 “坐吧,我們邊吃邊說。”茭白喊梁棟。

 梁棟沒動。

 去年他的頭髮只是摻白,今年幾乎全白,他還不到二十歲。已經跨過了許多人一生都碰不到的刀山火海。

 “去年你不是說,我幫你把案子重啟,等你出來了,你就會報答我嗎,吃個飯都不行?”茭白按著躺椅扶手,一點點站起來。

 梁棟的喉結滑了一下,過去扶他。

 茭白提出吃飯,還搬出梁棟去年許的承諾,是覺得梁棟像一柄開竅的邪劍,不沾血不罷休。茭白想讓他吃點食物,感染點生活氣息。

 年夜飯在正廳,餐桌很大,中餐吃成了西餐的儀式感。

 梁棟很有精神,他喊戚以潦“戚董”,喊章枕“枕哥”,該有的禮貌都有。

 “小梁,你隨意就好,不需要拘謹。”戚以潦隨和道。

 梁棟突然端著面前的紅酒起身,敬戚家主仆,敬戚家的新主子:“多謝。”

 重啟案子的事,章枕能幫忙,是看在茭白的份上,也肯定跟他主子打過報告,被準許了才有的後續。

 梁棟心裡都清楚,他把紅酒一口幹了。

 章枕喝了那杯酒。戚以潦在盛小湯圓,沒有要回應的跡象,茭白用余光瞥他一眼,他才拿起自己那杯,抿了一點。

 “把你關起來,是我的意思,我拜托三哥派人阻止你去宴會。”茭白隔著滿桌的香味打量梁棟,“那晚的宴會是全面商業化,前去的都是國內的所有商界名流,祝賀沈氏度過難關迎來新主,不適合鬧得難堪。”

 梁棟坐在燈下,表情僵硬:“我明白。”

 茭白無聲哂笑。他能揣摩得出來,梁棟要在宴會上報仇的理由。

 借刀殺人的幕後指使者已經找到,法律卻製裁不了,那就只能自己來了。

 那麽,時機很重要。

 梁棟是一個從富家公子圈除名,無權無勢,背著殺人犯弟弟的頭銜,連高中文憑都沒有的無業遊民,怎麽接觸到上流社會,順利下手?太難。

 宴會的規模越大,服飾人員就越多,後廚,清潔工都是不錯的打入途徑。身為底層人物,最容易接觸的就是底層人物。

 不一定能成功,但也不是沒有成功的可能。

 梁棟那樣一來,就沒想過後路,他不需要,他只要手刃仇人。

 茭白這一干擾,破壞了他的計劃,心裡頭能不怪嗎。

 “你的腿怎麽……”

 茭白聽到梁棟的聲音,抬眼說:“被關小黑屋遭了頓打,康復中。”

 梁棟的呼吸重起來:“誰乾的?”

 “一個喪家犬。”茭白懶得往下說,“吃湯圓啊。”

 “你要什麽餡的?”他笑道,“你把碗放轉盤上面,我給你弄點。”

 梁棟“啊”了聲,把碗擱到轉盤上:“隨便,我都可以。”

 茭白轉著轉盤,將梁棟的碗轉到自己跟前,他前傾身體,胸口抵著桌沿,伸長手臂拿杓子,往梁棟的碗裡頭裝湯圓。

 都是白皮,看不出是什麽餡。

 茭白給梁棟裝了一碗湯圓,就幫章枕弄。他以為完事了,沒想到戚以潦把空碗放了過來。那位都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把自己盛的湯圓吃完的。

 於是茭白又給戚以潦弄。想他一個半殘人士,真是賢惠。

 個屁。

 茭白把公用的杓子一丟,他撈起自己的小杓,挖湯圓吃。燙得他眼淚直飆。

 眼前多了一張紙巾,伴隨一聲:“吐出來。”

 茭白吞了。

 不等戚以潦說教,茭白就拿過紙巾擦眼睛,主動表態:“燙到了,正確做法是要把嘴裡的食物吐到紙上。”他指指看過來的章枕跟梁棟給,“你們千萬別學我。”

 完了就對戚以潦笑:“三哥,湯圓不能趁熱吃,得放放。”

 “但又不能放太久,會糊。”茭白咂嘴,燙紅的舌頭舔了舔上顎,“這就要注意分寸了,芝麻大點小事都不能衝動。”

 對面的梁棟垂頭吃湯圓,感覺不出燙一般,一個接一個,嘴裡起泡,嗓子眼灼痛。

 茭白不是睢眥必報的性子,誰瞪他一兩眼,他都要報復,可他也遠遠不在爛好人那一類,誰都幫。他和梁棟的第一次接觸是在“締夜”,那時候梁棟就是典型的惡少做派。

 在三中,梁棟在言語上沒少羞辱他,也有找他麻煩看他笑話,他們的關系就那樣,他不會為了對方仗義出手,打抱不平。

 熙園那時候,梁棟求他,對他鞠躬,鞠的時間夠久,久到他覺得以前的那點不痛快可以抹了,才找章枕幫忙。

 茭白會拉梁棟一把,還有一個原因,他是從梁棟身上看到了……曾經那個失去父母的自己。

 不是同情憐憫,是一種不太正常的感同身受。

 至於幾個月前,茭白剛醒狀態很不好,卻堅持在戚以潦的掌心裡寫字,試圖阻止梁棟去宴會,他是想看看,能不能不讓那場狗血降臨。

 茭白吃完湯圓,夾蘇酥餅吃,他不怎麽想吃主菜,怕今晚消化不良。

 四人坐得很開,說個話都要提點氣,吐字別黏糊拖拉,不然容易聽不清。氛圍跟熱熱鬧鬧喜氣洋洋不沾邊。

 一盤牛肉轉到了茭白那裡,他瞥瞥看著他的戚以潦。

 行吧,我來點。

 茭白吃牛肉的時候,梁棟已經自顧自地說起話來,他說他查了幾個月,終於找到了老潘的藏身地,在毒販的老巢。

 梁棟為了接近老潘,混了進去。

 茭白咬牛肉的動作放慢,怎麽混進去的?他抬了抬頭,視線落在梁棟很重的眼袋上面。

 正當茭白要打斷梁棟的時候,戚二快步進來報告:“戚爺,小沈董來了。”

 梁棟自說自話的聲音瞬間停住。

 沈而銨不是一個人來的,他身邊跟著他的軍師,譚軍。

 如果沈氏是一個國家,沈而銨就是新帝。

 而譚軍則是開國元勳,在這個新啟的朝代有極高功績和威望,同時也是絕對的忠臣。

 漫畫裡,譚軍從來沒有背叛過沈而銨,他到死都在為沈而銨辦事。

 《斷翅》粉還把他當沈而銨的父親。

 茭白觀察桌上三人的反應。戚以潦是一貫的長輩姿態,他沒站起來迎接,就坐在椅子上,頷首。章枕是滿臉驚訝,梁棟僵得厲害,臉上也出現了怪異的紅暈。

 很顯然,沈而銨沒打招呼就來了。

 沈而銨怎麽知道梁棟在蘭墨府?還來得這麽快,這麽巧。沈家埋在戚家的眼線,還沒有全部清掉?

 茭白能往這方面想,不是他不相信戚以潦的能力,而是主角光環更牛,最牛。

 就在茭白朝沈而銨那看的時候,章枕接了個電話,他先是跟戚以潦低語了什麽,之後就迅速繞到茭白身邊,湊近說:“白白,梁棟的行蹤是從我重啟案子的朋友那泄露出去的。”

 章枕偏身,擋著梁棟,嚴肅道:“我朋友受傷了,現在已經安全,嫌犯老潘意外身亡。”

 茭白放下了手裡的筷子。怎麽個意外法,這是殺人滅口了啊。

 梁棟知道了,得瘋。

 那是梁棟不知付出多少代價才找到的關鍵人物,不能靠那人把幕後指使者送進大牢是一回事,就這麽被滅口是另一回事。

 察覺到沈而銨的目光,茭白歪了下頭,跟他對視。

 他們的上一次通話是六七月份的,茭白在陪戚以潦去北城出差的路上,沈而銨在寺廟為他母親超度。

 之後茭白在微信上找過沈而銨,聊天框裡全是他自己發的信息,要不是沒紅色感歎號,他都會以為對方把他拉黑了。

 沈而銨不回他的微信,電話也不接。

 直到那天黃昏,爛尾樓的樓頂,沈而銨帶人趕來。

 茭白醒後沒見到過沈而銨。兩個月前收到了他寄的紙蜻蜓。

 聯系的頻率幾乎斷層,茭白已經從沈而銨的生活圈脫離,他就通過立在正廳的沈而銨找這半年的變化。

 高考最後一天晚上傷到的手腳都好了,爛尾樓那會兒纏在頭上的紗布也撤了。

 別的變化……

 沈而銨不再是那個高考完就從考點坐車來西城,一路上都回茭白微信的少年。

 身份多了一層,巨山一樣屹立在他的世界,他注定不能任意妄為。

 說好的大學見,並沒有到來。

 茭白休學,沈而銨既是學生,也是南城新貴,他很忙是顯而易見的事,每天的時間肯定都不夠用,恨不得預支下輩子的時間。

 《斷翅》中,禮玨對沈而銨下藥成功,是感情戲的起始。

 而沈而銨上位,是這部漫的劇情切割點。

 茭白看了眼帳號上的列表。頭像是好友的內心世界反射,不是固定的單指某樣東西,而是他們的本我。

 真正的,各種面具下的,最純粹的自己。

 本我的一系列變化,是當事人意識不到,或者想要逃避,也有可能默然接受的東西。

 現在的蟶山,沒有下雪,也沒有綠意,只有一片霧霾,不知道霧霾背後有什麽。

 這種灰沉的色彩,讓人壓抑。

 茭白還在看沈而銨,沈而銨同樣在看他,一直看著。

 沈而銨像是要說一說自己的人生都有哪些改變,卻又不想說。

 “哐當”

 梁棟“騰”一下起身,黑灰兩色的扶手椅倒在地上,發出刺耳聲響。

 邊吃邊聊是行不通的。茭白選擇閉口不言。

 餐廳裡匯聚著兩撥勢力,確切來說是三撥,梁棟隻身一人。

 不多時,蘭墨府的主人戚以潦發話了:“戚二,帶客人去會客室。”

 戚二問道:“哪個?”

 “一樓西邊的吧。”戚以潦看桌上的菜,把一盤糖醋魚轉到茭白那,“帶院子,聊悶了,可以看看雪景。”

 戚二對沈家的掌權者恭敬道:“小沈董,請跟我來。”

 沈而銨把目光轉向梁棟。

 梁棟瞪著他身邊的譚軍,牙關死死咬在一起,呼哧呼哧地喘著氣,脖子上冒青筋。

 沈而銨垂了垂眸,對譚軍道:“譚叔,你也一起。”

 茭白終於聽到了沈而銨的聲音,小結巴不結巴了。

 那三人走後,餐廳的氣壓有所回升。茭白把長袖衫的袖子往上撈,露著兩截白瘦的小臂。

 章枕在茭白耳邊說:“那個知意,是譚軍的人。”

 茭白沒有感到意外。早在沈家那老不死的被知意氣死的時候,他就懷疑知意不是岑景末的人。

 當時茭白起了疑心便找戚以潦打探,得知知意不被戚以潦所用。

 排除法一用,知意真正的主子就鎖定了。

 那時候茭白還在感歎,這部漫的劇情部分已經開場。

 “岑景末是譚軍的掩護。”

 章枕跟茭白說了知意的身世。這是他早就查到匯報給三哥的信息。現在看到譚軍,他就想起來了。

 岑老爺子在世的時候,岑家的護衛隊是鼎盛時期,全是一等一的精英,知意的父親就在其中。

 他父親是叛徒,被岑老爺子親手處置,連帶著他母親也死了。

 知意並不清楚自己的身世,他因為長得像茭白被岑景末的人找到,被派去南城接近沈寄。

 所以說,知意一開始還就是岑景末的人。

 岑景末的算盤打得也好。只不過他沒料到自己被擺了一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是螳螂。

 知意扮成茭白伺候沈寄,後來和他父親認識的譚軍找上他,為他揭開當年的真相。

 所謂的叛徒,只是岑老爺子給自己的失誤找的一個台階。

 護衛隊那麽多人,他父親被選中,沒別的原因,就是運氣不好。

 茭白聽章枕說了個開頭,剩下的都是他在梳理推測。

 知意的犧牲很好理解,他知道不論他是岑景末的人,還是鋌而走險做譚軍的人,他都要得罪沈寄那個暴君,不可能脫險。

 於是知意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他要把自己那條命用得更有價值了些。

 他要成為沈而銨擊垮岑家路上的一塊墊腳石,哪怕很小。

 譚軍走知意這步棋,是要以戚以潦跟沈寄與茭白的糾葛做牽引,用老太太的死讓沈寄跟戚以潦決裂,和岑家對上,導致沈寄背面收敵。

 “譚軍……”茭白在心裡默念這個牛人,不自覺地念出聲。

 “白白,你好像並不奇怪,梁棟要找的人是唐軍。”章枕趴在他弟的椅背上面,腦袋往前湊。

 茭白斜眼:“你之前都吞吞吐吐了,我還能猜不到?”

 章枕撓兩下鼻尖:“那你打算怎麽辦?”

 “不怎麽辦。”茭白拿起筷子,挑糖醋魚吃。

 章枕見狀,立即不和茭白講話了,免得他被魚刺卡到。

 “三哥,你跟白白先吃,我出去跟大家開個會。”章枕說著就走。沈而銨來這裡的事,岑家已經收到了風聲。

 要是讓岑景末知道,去年譚軍利用梁家小姐的嫉妒引導她綁架齊霜,借刀殺人,以此攪亂南城局勢,他勢必會在這件事上做文章,依靠輿論給沈氏製造風波。沈而銨跟譚軍不會站著被打。

 岑沈兩家一旦開戰,給沈而銨站過隊的戚家免不了會被卷進去。

 餐廳就剩茭白跟戚以潦了。

 茭白看跟他相隔好遠的老變態: “三哥,你要不要坐過來?”

 戚以潦坐了過去。

 但是,

 茭白抓抓被蹭到的手肘,你是不是坐得太近了點?

 還有,貓啊,你主子體溫那麽高,蹭老子的時候,他媽的就跟要燒起來似的,你怎麽還是冰冷冷的屍體。

 “菜都沒怎麽動。”戚以潦歎息,“有些過夜就不新鮮了。”

 “還好吧,”茭白翻魚肚子上的肉,蘸蘸調料,一口吃掉,“過年不都這樣,一頓年夜飯吃很多天。”

 “是嗎。”戚以潦饒有興致,“那蘭墨府也試試,今晚吃不完的留到明天。”

 茭白抽抽嘴,你要這麽接地氣,也不是不可以。

 “三哥,你有沒有想過以後?”茭白吃鹵雞翅,牙齒咬在翅尖上,唇吮掉鮮美鹵汁,“我是說,你打算什麽時候退休?”

 對普通男性來說,三十四歲正值壯年,為家庭為事業奮鬥的黃金時期。

 可戚家男丁的壽命……

 茭白嘴裡的雞翅不香了,他把隻缺了個尖尖的它吐進碗裡,扭頭看戚以潦:“你以前說你年紀大了,力不從心,累,那就換過不累的活法?”

 戚以潦凝視他的目光很深,語調卻是漫不經心:“我在挑繼承人。”

 茭白愣住:“那挑好了嗎?”

 戚以潦搖頭:“都是些三五歲的小孩,看花了眼。回頭你幫著給點建議?”

 “成。”茭白說。

 佛說欲望有五種,財、色、名、食、睡。

 而不提佛,提人,欲望遠遠不止五種,身體心理上有各種貪欲,大多都有本能的因素,性只是最原始的欲望,可同時它也是所有欲望的出口。

 戚以潦鎖住的就是那個出口,他用“克制”捆住了生命。

 戚家人一旦放縱自我,可能會被欲望侵蝕,人性病變的同時,觸發蟄伏在體內的遺傳病,導致短壽死亡。這是茭白老早就推斷出的結論,有待考證。

 不過……

 如果戚以潦培養了繼承人,早早退位,遠離發病的大多誘因,那他的病是不是有可能會出現轉機?茭白的眼前閃過精靈的身影,那才是戚以潦的轉機,現在還不知道在科研院待得怎麽樣。

 茭白把碗往前一推,不吃了。

 “在想你兩個朋友?”戚以潦揉他頭髮,“蘭墨府禁槍,放心,不會鬧出人命。”

 茭白嘴皮子一掀:“想發瘋,沒槍一樣可以,怎麽都行。”

 “這麽擔心,”戚以潦對他伸手,“去我房間,給你看監控。”

 茭白:“……”

 雖然我知道這裡都是監控,但你就這麽說出來?變態的皮都要脫了是嗎?

 戚以潦俯了俯身:“不看?”

 “看看看!”茭白抓住戚以潦的胳膊攀上去。

 茭被戚以潦抱著去坐電梯,他往上看絢爛的壁燈。

 這一抱,二抱,三是不是就要……

 茭白看了眼活躍度,瞬間就涼了。要個蛋,不要,扯屁!

 柳姨神出鬼沒地出現在餐廳,把桌上的菜蓋上,調動多功能桌保溫,她看了眼快過拐角的茭白,像看蠱惑君王的狐狸精。

 茭白對她咧咧嘴。

 “別齜牙咧嘴,像小怪獸。”耳邊響起戚以潦帶笑的聲音。

 茭白翻了個白眼,“你放我下來,我坐輪椅。”

 “乖。”戚以潦在他凸起來的脊椎骨節上點了點,摩挲一下。

 茭白眼一閉。

 一樓西邊的會客室面積很大,家具擺設少,適合做些運動。

 譬如此時,梁棟在跟譚軍打鬥,動起來並不受限。

 梁棟打不過譚軍,他一拳沒揮中,站不住地滑倒,身子重重摔在地上。

 “銨哥,你知不知道他就是……”

 梁棟手指著譚軍,對沈而銨大吼,他這才看清沈而銨的神色,整個人像是被捅了一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皮肉翻攪,痛得他無聲地嘶喊了一聲。仿佛是在像地下的親人求救。

 “你知道。”

 梁棟手腳並用地爬起來,晃了晃:“你知道……”他哈哈大笑,笑得眼眶通紅,眼裡有淚,“原來你知道啊。”

 “難怪我書讀不好,成績總是吊車尾,真的,我的腦子太笨了,我還在想,你來蘭墨府,是為了見茭白,沒料到我也在,我和我來這兒,捎上你那走狗是好奇,不解我為什麽咬牙切齒地盯著他,是我蠢,敢情你是衝我來的。”梁棟笑個不停。茭白八成也是知道的,章枕就算沒透露,他也能猜得到。

 都知道,我是最大的笑話。梁棟吐掉一口血水,那裡面混著半截牙齒,被譚軍打掉的。他胡亂抹了把濕冷的臉,望著他的兄弟,不認識了一樣。你是誰啊,我兄弟呢?

 沈而銨的穿著和梁棟截然不同,他是定製大衣配筆挺西褲,腳上是鋥亮的皮鞋,雙手戴著皮手套。

 站在那,滿身沉斂的尊貴氣場。

 梁棟的仇恨裡混進來別的情緒,他將注意力從譚軍身上挪向了沈而銨,定定地看著。

 去年的這一晚,沈而銨去警局探望他,詢問他大姐的事,他什麽都說了,還說了自己的猜測。

 他懷疑是岑家做的,沈而銨問他,為什麽不會是戚家。

 那會兒,沈而銨不像是撒謊,說明他當時是不知情的。後來成了知情人。

 主仆兩已經溝通完了。

 梁棟後退幾步,劇烈起伏的背脊撞上牆壁,暖氣很足,他卻感覺有冷氣從骨頭縫裡鑽進來,全身血液凍住。

 “你帶他來這裡,替他出面,”梁棟指著整理衣物的譚軍,看沈而銨,“是要把我們多年的交情拿出來抵押?”

 “是不是?!”梁棟怒吼。

 沈而銨沉默半晌,“我們坐下來說。”

 “你要我和他面對面喝茶是嗎?”梁棟吼完,輕聲問,“銨哥,是我先認識你,還是他先?”

 沈而銨道:“你更早。”

 “那你為什麽幫他,不幫我?”梁棟瞪大眼睛,喃喃。

 沈而銨把手上的皮手套摘下來,他摘得慢,舉止微僵,血液不循環。

 “為什麽不回答我?”梁棟喘氣的頻率開始變得不對勁,“一個女的介紹人給我姐,誘導她綁架齊霜,她綁了,齊霜死了,她也死了,我父母都死了。”

 “我站出來自首,配合調查,不惜一切代價找狡猾奸詐逃過一截,沒和其他幾個綁匪一起被滅口的老潘,只為了真相水落石出,該承擔的就承擔,不該承擔的呢?”梁棟喉嚨裡有痰液咳不上來的嗬嗬聲,“銨哥!你就算不為我,也要為茭白討個公道吧!”

 “齊霜不死,茭白就不會進你家的大門,不會受那麽多苦,還莫名有過一段婚姻。”梁棟的臉色不知怎麽越來越紅,眼珠亂轉,“你的走狗連茭白都算計了!”

 沈而銨的心口一窒。

 梁棟的喘息越發艱難,背部都勾了起來:“看我在說什麽,他算計我姐,我家,齊霜,齊家,沈家,茭白,不都是為了你。”

 “哪怕你被蒙在鼓裡,也因為他的謀劃遭了罪,可你是最後的得利之人。”梁棟發著抖,鼻涕眼淚都往外流,“雇凶殺人,就是故意殺人,這是犯罪,你在包庇凶手,你為什麽一定要用一個罪犯?”

 梁棟自言自語:“我爸在世的時候總給我說南城的局勢,要我耳濡目染早點進家裡的公司,給他賣命。我還想,你要是進了商界,我就跟你混,梁家肯定是跟你站一起的。”

 “我又覺得不可能,你是要搞科研的,怎麽可能經商,誰知你真的進了商界,我家破人亡,成了這個鬼樣,我做錯什麽了啊,除了嘴巴髒點喜歡裝逼,別的就沒了吧,銨哥。”

 沈而銨看腳下的軌跡,它也在看他。

 一隻手按住他的肩膀,拍兩下:“別多想了,你已經做了選擇,有得必有失。”

 譚軍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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