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攪拌在淡淡的女士香水味裡把沈知非叫醒的時候，她有那麽一瞬間的恍惚，以為自己還是在夢裡。

　——章瑤的臉面朝著她，正安靜地好眠著，也許是被抱在懷裡有些熱，她的臉頰呈現出了一種粉撲撲的顏色，看起來很好捏的樣子。

　沈知非是這麽想的，也這麽幹了。

　畢竟在自己夢裡，身邊躺著的還是自己喜歡的人，那她不得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嗎？反正做夢而已，又不會掉一塊肉，何必委屈自己！

　指尖是章瑤手感柔軟的臉蛋，沈知非滿足地彎了彎眼睛，盡管此刻她有些嫌棄自己身上的酒味，但是章瑤好聞啊，而且她還是第一次夢到這麽任她拿捏的章瑤。

　章瑤好看的眉頭蹙了起來，不耐地抬手揮開擾自己清夢的手，沈知非扭頭，盯著自己的手看了片刻。

　被章瑤撞到的手腕好像有些麻。

　沈知非困惑地眨眨眼睛，在二十八度的晨光下咬住了自己的舌頭。

　舌尖頓時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疼得沈知非忍不住輕輕抽氣。

　這不是做夢？！

　她再看一眼重新睡著的章瑤，沈知非風中凌亂地翻身下床，跌跌撞撞地踩著鞋子站在床邊，低頭雙手糾結地攪在一起，拘謹得宛如被罰站的小學生。

　她看到床上的章瑤胸口劇烈起伏了一下，再然後那雙眼睛就睜開來了，陽光下她的瞳色是淺淡的棕褐色，和沈知非純粹的黑截然不同，是另一種形式的好看。

　章瑤睡覺一般在早晨會比較淺，沈知非起身那麽大動作已經足以把她吵醒，她沒喝酒，自然也知道眼下是個什麽情況，於是她忽略了臉頰上殘留的那一點異樣的感覺。

　和前女友不明不白共處一室同床共枕一夜，這種有毀清譽的事情她必須要解釋一下。

　章瑤坐起來，也乾脆利落地下了床，穿著鞋子道：“你昨晚喝醉了，抱著人不讓走，我掰不過你。”

　語氣平淡，像是在問早安。

　沈知非摸不準她的心情，也猜不透她的脾氣，往她那邊邁了一小步，道：“我……我不知道自己喝醉了會這樣，那個，抱歉啊。”

　“嘖。”見她這樣似曾相識的局促一面，章瑤起身，無奈地問道：“你以前沒喝醉過嗎？”

　沈知非點點頭，又搖搖頭：“不……喝醉過……”

　章瑤眯了眯眼睛，“在別人面前也這個樣子？”她以前喝醉了也會去抱人家嗎？

　沈知非似乎從章瑤的表情裡讀出了一絲不悅，但她也不清楚對方不悅在何處：“我……沒有吧。”

　她有些心虛，雖說她只在沈知洺和方涵他們面前喝醉過，但是畢竟喝完就斷片了，第二天醒來他們也並沒有說自己的光榮事跡，所以她也根本不知道自己都幹了些什麽。

　“呵。”章瑤冷哼一聲，轉身打開了臥室門，門上掛著的聖誕樹小掛飾被帶得搖搖晃晃的。

　沈知非不明所以，半晌瞪大了眼睛，她似乎在章瑤轉身前的眼神裡看出了點點埋怨？

　可惜她不是章瑤肚子裡的蛔蟲，自然打死也想不到這個人現在居然會因為這個莫名其妙的原因去吃醋。

　章瑤去了她家洗手間，簡單抹了把臉和漱了漱口，畢竟這裡沒有她的洗漱用品，即便再不方便她也只能將就了。手上沾著水把睡了一夜有些凌亂的頭髮順好，再整理一下壓得有些褶皺的襯衫衣領，章瑤在鏡子裡看到了沈知非的臉。

　哪怕頂著黑眼圈也過分柔媚的臉。

　章瑤只看了一眼就迅速挪開視線。

　沈知非沒在意她這點兒小變化，只是有點糾結地走到章瑤身側，與她並肩而立，然後小聲地說：“對不起。”

　章瑤：“……”她是酒還沒醒嗎？

　“如果是為了昨天晚上的事，”章瑤一言難盡地彈了彈手指上的水，“你剛才已經道過歉了。”

　“不是。”沈知非搖搖頭，沒有要說下去的意思了。

　章瑤不上不下地被她吊了會兒，往旁邊挪了一步：“你這些年和方涵她們還保持聯系？”

　“唔。”沈知非點頭，拿起牙杯，裡面的牙刷是新的，她擠了塊牙膏出來。

　章瑤沒說話，只是抿了抿嘴唇。

　沈知非打開水龍頭，余光看到章瑤略顯陰沉的臉色的時候，手上動作頓了一下，本能地多添了一句：“也沒有太勤，就偶爾。”

　章瑤臉色稍霽，但依舊沒有很好。

　所以說這些年沈知非和不少人都保持了聯系，除了她自己？

　沈知非這次像是看出來章瑤內心所想了，她塗掉漱口水，再抽一張洗臉巾把唇邊的雪白泡沫擦拭乾淨之後，淺笑了一下，補充道：“只有她們倆，沒有別人了。”

　說完，她眼睛亮亮地看著章瑤，像是幼兒園小朋友在跟大人邀功那樣。

　章瑤看了她幾秒，“……”然後強迫自己不再去看，“知道了，我先出去。”

　沈知非這樣子既可愛又溫馴，章瑤隻覺得自己的強裝冷漠和刻意疏離都像是一拳落在了棉花上，一點傷害沒造成，反而有些白費力氣。

　沈知非從鏡子裡看見了章瑤離開的背影，水流從她指間穿過，她連忙低下頭去洗臉。

　出於禮貌，章瑤只是坐在客廳沙發上等著沈知非收拾好出來，再跟她道別。

　她把沈知非家客廳簡單打量了一遍。

　客廳很大，一面是影視牆，對著的是佔據半面牆體的大鏡子，鏡子下面是沙發，然後是茶幾。

　對著門的那面牆上是一幅全家福，照片裡面沈知非的父母並排站著，看起來特別般配，妝容精致大方的女人懷裡抱著個小嬰兒，夫妻中央站著小小的沈知非。

　影視牆兩側櫥窗裡擺放著幾件瓷器，章瑤只能看出來是青花瓷。

　茶幾上擺放著一套茶具，茶台旁是幾本旅行雜志和一個煙灰缸。

　這本該是個十分有煙火氣的家庭，可不知為什麽，她覺得有些冷清。

　沈知非收拾得很快，沒幾分鍾就從洗手間出來了，章瑤看見她馬上站起來，“沒什麽事我就先——”

　“有。”

　章瑤的話哽在嘴邊，她真的不太適應這樣的沈知非。她露出了一點詫異，抬眸說：“什麽？”

　沈知非知道自己的表現太過反常，但是面對章瑤，她自問自己就沒怎麽正常過。

　她溫聲道：“吃個飯再走。”

　不說就算了，一提起這個章瑤隻覺得自己腦子裡瞬間只剩下了大寫加粗下劃線的一個“餓”字。

　但表面上還是要保持矜持和冷靜，她不著痕跡地咽下口水，“不用了，我不餓。”

　事實證明，說謊話是要遭報應的。

　章瑤話音剛落地，腹部就極不配合地發出了一聲“咕嚕”聲。

　章瑤頓時感覺臉頰熱熱的，直接從脖子紅到耳尖。

　知道她臉皮薄，沈知非憋著笑，沒再說出什麽增加尷尬的氣氛的話，只看著她道：“別客氣了，我去做早餐。”

　沈知非出去了，章瑤懊惱地按了按自己的胃部，難得地顯露了一絲暴躁。

　冰箱裡的食材都是新鮮的，沈知非每次回來前就會叫人買好放在冰箱裡，以備不時之需，但是之前都沒用上過，這次才算是真正派上用場一次了。

　時間已經不算早，而且沈知非也不想章瑤多餓太久，便放上了豆漿機——就手頭的食材而言，打豆漿是目前最快的了。泡著豆子的時候她又去開火添油，從冰箱裡扒拉出來兩三隻冰冰涼涼的雞蛋，小心並且認真地做著簡單的煎蛋。

　幸好買來的東西裡有吐司麵包，這讓沈知非得以大大縮短這個早餐的準備時間。

　沈知非剛從廚房踏出來準備叫章瑤吃飯的時候，院門忽然就開了——他們家廚房和書房是在客廳外面，也就是院子裡另外的兩間屋子裡。

　沈知非看著面色焦急眼裡全是擔憂的沈知洺，耳邊又傳來一聲撩門簾的聲音，她轉頭，看到了同樣聞聲出來的章瑤。

　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場面一度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安靜中。

　沈知洺先回過神，他三兩步奔過去，帶著點喘息把他姐上下左右好好看了一遍，發現沒缺胳膊沒少腿的，松了口氣，憤憤道：

　“你知不知道我昨天晚上給你打了多少電話啊？不回也就算了還關機？搞得我買最早的車票回來的啊，要是這邊的家也找不到人我就要報人口失蹤了！這麽大人了怎麽還這麽讓人操心！”

　沈知非面色微紅地接下弟弟的數落，等沈知洺機關槍似的嘴巴終於停下來時，她才找到空隙開口，解釋道：“昨天喝了點酒，手機沒電關機了。”

　並且早上醒來沉迷章瑤美色的她完全沒想起來家裡還有個等著他回家的留守兒童沈知洺。

　她在心裡默默給沈知洺說了句弟弟對不起，姐姐色令智昏。

　沈知洺哼一聲偏開頭，忽然愣住，像是終於發現了眼下這個場景還有這麽一位看起來不易近人的漂亮姐姐在，他清了清嗓子，胳膊肘懟在沈知非胳膊上：“哎，這位是？”

　沈知非抬手：“噢，她是——”

　“章瑤，好久不見。”章瑤接下沈知非的話頭，友好地朝沈知洺伸出右手。

　“你好你好，我是她弟，叫沈知洺。”沈知洺迷迷糊糊地握住，“我們見過嗎？”

　章瑤？他把腦子裡的漂亮姐姐搜羅了一個遍也沒想起來自己記憶裡曾經有過章瑤這麽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