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天上看不見月亮,星星倒是很多,可惜黯淡無光。
秦念念賭氣般地跟小胖子來到鐵門外,周圍一片寂靜無聲,她心中的憤恨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說不出的恐懼。努力不讓聲線顫抖:“這門太高了,爬不過去。”
小胖子咧嘴一笑,跑去另外一邊的磚牆,其中不少塊磚參差不齊,甚至有地方是空著的。
“咱們翻牆進去。”
秦念念認真思考假裝從牆上失足摔下來蒙混過關的可能性。
“小心點,別掉下來了,”小胖子身上肉不少,動作卻很靈活,坐在牆頭樂呵道:“摔死的話,‘啪嘰’一下,腦花就濺出來了!”
聞言秦念念肩膀微顫,打消了剛剛的盤算。
去小樹林前,還要橫穿很大一片操場,小胖子笑容消失,沒什麽表情說:“你知道麽,小樹林鬧鬼,經常會出現奇怪的聲音。”
原本有一個人走在前面多少能有些心理安慰,這會兒小胖子突然做起恐怖解說,秦念念感覺邁出的腳步有些沉重。
“啊!”
“啊!”
兩道聲音一前一後響起,一道喊得很用力,一道是受驚嚇。
小胖子見惡作劇成功,哈哈大笑。
不知不覺,兩人已經走到樹林入口,越往裡走,秦念念心裡越發害怕。
小胖子回過頭準備和她說話,突然瞪大眼睛,指著她身後。
泥人尚有三分火氣,秦念念怒道:“不許再亂嚇人!”
最後一個字還沒在風中完全散開,腦後突然傳來一陣劇痛,腥甜的味道湧入鼻腔,跟著呼吸逐漸困難。
“救……”
看不到盡頭的樹林,微弱的求救聲音很快被黑暗所吞噬。
·
同一時間,玩家在教學樓門口站了一會兒,確定沒有任何亡靈主動找上門,便開始在校園內轉悠。
就如薑然所說:試圖撞鬼。
教學樓門口種著一棵老槐樹,周圍用籬笆圍了起來,一群孩子正繞著圈子追逐嬉戲。
今天只有五年級開家長會,這時來上學多是廠裡職工的孩子,五年級就一個班,不超過四十人。
“顧小何,一起來玩啊!”
有孩子招呼他。
祈天河隨意敷衍兩句,路上向鸚鵡谘詢鬼和亡靈的區別。
“……亡靈相對而言要弱一些,生前記憶混淆,時而清醒時而癲狂,有的乾脆沒有自身意識。”
祈天河看向走在最前面的薑然,難怪這麽莽,綜合亡靈稍遜的戰鬥能力,的確有搏一搏的資本。
秦陽走在倒數第二個,不時回頭望向操場的方向,擔心堂妹安危。
祈天河對著又轉過來的腦袋說:“秦老爺子年紀大,受不得刺激。”
秦念念就算這次出事,也不會影響現實中的安危,秦陽不同,已經快觸碰死亡底線,輸不起。
想到家人,秦陽強行收回替別人操的那份心,討論起任務:“幫亡靈做手工活,聽著有些滑稽。”
這時祈天河突然快步上前,叫住一個正瘋跑的小孩,用氣不過的語氣說:“你覺得我們班誰做手工活最好?”
小孩子沒那麽多心眼,不會思考他為什麽問這問題,隻當祈天河是因為人選問題和同學起了爭執,毫不猶豫加入討論:“林瑩瑩,不對,手最巧的還是葛婕,但她……”
她怎麽了?
祈天河下意識想要問,話到嘴邊換了種措辭:“是啊,太慘了。”
小孩子重重點頭:“以後肯定是不能到那片玩水了。”
聞言祈天河若有所思,那日保安曾說失蹤事件發生前,有幾個孩子溺亡。
“抓到了!”
由遠及近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
不遠處又跑來一人。
眼看衣角就要被後面趕來的同伴抓住,小孩子連忙重新跑起來,風往嘴裡灌,他還在大張著口說話:“抓不到!”
“葛婕。”
小男孩跑遠後,祈天河低低念了一遍這個名字。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好像有一股陰風隨之纏繞過來。
文靜死死抓著男友的胳膊:“亡靈來了。”
她手腕處的貝殼鏈微微閃爍了一下,做著預警。
這是祈天河第一次見到道具,不由多看了兩眼。
風的方向此刻都是在往一處吹,走在最前面的薑然反而遲疑了,低頭沉思著:“如果那小孩沒有說謊,真有人溺死……”
“是真的。”祈天河給了肯定答案。
薑然抬頭看了他一眼,也沒問是怎麽知道的,繼續說下去:“亡靈死後多是徘徊在死亡地點,這個卻回到了學校,很不正常。除非……”
“除非什麽?”李豪是個急性子。
文靜最受不得他不動腦子,無語道:“除非死者生前的執念在學校。”
李豪撓撓頭:“以前孩子都這麽熱愛學習的麽?”
“……”
薑然驚奇地望著文靜,無聲詢問她男朋友是怎麽活到了現在?
文靜平靜說:“能打。”
李豪是真正的練家子,加上遊戲似乎按照現實中的交集安排玩家下副本,前幾次多是兩人一起下副本,正好互補。
不過這個副本,優勢肯定是發揮不出來。
他們停在原地不動,陰風也不散愈發凶猛了,薑然的手竟被割了一道口子,眾人不再耽擱,只能順著風吹的方向走。
七小一共就兩棟教學樓,低年級的正對校門,高年級的則在十分靠裡的位置。
一路走到低年級的教學樓前,後面那些孩童玩鬧的聲音逐漸聽不見。門衛早就下班了,校門附近連同低年級所在的教學樓,彌漫在過分冷清的夜幕下。
陰風鑽入教學樓,一二年級的學生放學早,門早早就鎖了。
祈天河指了指側面一扇虛掩的窗戶,眾人費勁爬了進去。
拍著滿手的牆灰,祈天河氣喘籲籲,感歎小孩子的身體在副本裡太不方便。
最後一個跳下窗台的是陸南,他已經有段時間沒怎麽說話。原先冷漠的目光如今變得猩紅暴虐,像是野獸隱隱透露著凶光。
發現祈天河在關注自己,挑釁似的瞪回去。
“……”事實證明換具小孩的身體也不影響對方人格切換,陸南的精神分裂程度比想象中還要深。
祈天河突然感覺腦袋涼颼颼的,有水珠從頭頂流至額頭最後滴落,他的關注點不再是陸南,對鸚鵡說:“你幫我看一眼,上面有什麽。”
鸚鵡:“溺死的亡靈,鼻子裡還塞著泥巴,身體浮腫,皮膚青紫。”
有了心理準備,祈天河腦補了一個極盡醜陋恐怖的猛鬼形象,再一抬頭時,原本駭人的樣子,也就不過如此。
祈天河淡定擺擺手:“你好。”
文靜靠著道具早就察覺天花板上有鬼,一直不敢抬頭,這會兒看有人淡定自若地打招呼,以為沒多嚇人,一抬頭險些交代過去。
緩過來後不由有些佩服地朝祈天河看去。
高人啊!
這就是傳說中的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
“葛婕。”祈天河和亡靈對視,試探地叫了聲。
陰風裹住他,算作回應。
他們運氣不錯,順利找到了目標對象,但也不算太好,雖然才死不久,顯然葛婕已經不認識以往的同班同學。
好在對方目前狀態還算平和,她似乎在努力回憶著什麽——
“有人偷走了我的剪刀,有人偷走了我的蠟筆,對了,還有我畫到一半的藏寶圖不見了……”每多說一個字,葛婕面色就愈發猙獰,到最後無神的死魚眼猛地瞪大。
“要我們幫你找回來麽?”
祈天河一句話讓葛婕的憤怒消散不少。
冰涼的頭髮絲不斷延伸,分別纏繞上幾名玩家的手腕。
“剪刀……”
“蠟筆……”
“藏寶圖……”
冰冷的聲音一字一頓,葛婕在依次進行任務分配。
兩人一組,祈天河同陸南分到的是找剪刀。
坦白講他不太希望和陸南執行同個任務,對方現在這個人格顯然不是善茬,隨時有賣隊友的可能。
祈天河的擔心沒有錯,當他們沿著走廊挨個撬鎖進教室尋找的時候,受到了幾隻無自主意識的亡靈攻擊。轉換人格後的陸南毫不猶豫推他出來擋刀,這還不算,跑到門口時把門堵了,臉貼在玻璃上露出嗜血的笑容,似乎想親眼看到他被亡靈殘殺。
祈天河突然就明白陸南為什麽急於想搞死幾個副人格,他也想。
但眼下的情況是自己被幾隻亡靈包圍了,根本沒辦法騰出手對付罪魁禍首。
鸚鵡很快給出了分析報告:弱小,乾它們!
祈天河松了口氣。
一小簇鬼火從指尖彈出,輕而易舉繞圈包圍住亡靈,被限制行為能力的亡靈瘋狂掙扎,與此同時祈天河手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
鸚鵡提醒:“螞蟻再小也能咬人,別被反噬了。”
顧不得顫抖的胳膊,祈天河反而頗為神奇地試著控制鬼火,漸漸發現他能讓火力集中在一點,便迅速改變策略先困住最凶殘的那隻亡靈,然後再逐個擊破。
鬼火仿佛是身體的一部分,亡靈困在其中,是一直困著還是滅殺不過一個念頭的事情。
祈天河當然沒有選擇直接弄死,弱小沒有自主意識的亡靈就是一張白紙……夢想還是要有的,興許日後能讓它們重新產生意識,給自己養老。
解決了亡靈,祈天河看向門口,眼神泛冷。
陸南見狀不對早就跑路了。
“這混蛋……”
祈天河搖了搖頭,獨自在教室裡轉悠。
多數小學生每天還有把書包背回家的習慣,櫃子裡沒多少東西,找了一圈,也沒看到剪刀。無奈他隻好移步其他地方,在上二樓和去樓道盡頭的雜物間中猶豫了一秒,最終選擇上二樓。
小孩子的體力有限,避免遇到特殊情況跑不動,祈天河很注意把控時間,有規律地休息片刻找點水喝。再次搜尋時,重點逐漸從教室轉換到辦公室,認為從老師那裡找到剪刀的概率要更大一些。
不久前成功抓捕到幾個弱小亡靈,祈天河現在心中還殘留著喜悅,仿佛生活頓時富足了。
樓道內只有安全燈,光芒很弱,辦公室的燈也不知怎麽壞了,反覆按了幾次開關都不亮。
祈天河召喚出鬼火照明,順便欣賞了一下困在裡面的亡靈。
一個,兩個,三個……開心不過三秒,嘴角的笑容陡然僵住,祈天河聚精會神反覆數了幾遍,確定就只有三個。
怎麽少了一個。
乾兒子呢?他那麽大一個乾兒子怎麽沒了!
似乎想到什麽,祈天河停下腳步,面無表情地叫了聲鸚鵡。
過了好一會兒,當事鳥才響應他的呼喚。
鸚鵡出來時嘴巴還在動,稍頃用爪子抹了下嘴,冷酷道:“叫我幹什麽?”
祈天河眼皮一跳:“你說呢?”
鸚鵡看著他,大概猜到原因,直白表示:“我修煉需要吸食陰氣。”
本質上祈天河是佔便宜的一方,畢竟《七日經》是鸚鵡在代練,想到這裡他輕咳一聲,語氣弱了幾分:“可那是我未來的乾兒子。”
鸚鵡瞥了眼鬼火裡的亡靈,稍作遲疑用爪子撥拉了一下分成兩部分,多得那份歸給祈天河:“你養你的乾兒子,我囤我的儲備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