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以為你不會接這個案子。”案子聊完了,潘秀鳳走後,唐淺對邢雲朵說。
邢雲朵正拍著桌上那些空了的小蛋糕盤,拍完再一張張發給沈茉莉,這事做完了她才回唐淺:“你別說,感情上的某一個瞬間,我還真不想接了,但是吧……那個啥,你先去幫我看看這塊抹茶的是多少錢的?這小蛋糕得讓茉莉掏錢請她姐,我不能出錢。”
“48一塊,阿姨給你挑了最貴的,”唐淺白了她一眼後,自動把她沒說的話接下去,“你不想接但還是接了,這個‘但是’是什麽?”
“但是呢……被繼承人也沒有奪他人的東西對吧,如果僅僅是把自己的東西,給一個自己喜歡的人你能說什麽?人的感情很複雜的,偏心這種事,更複雜。法律不管人心,你也知道,”邢雲朵說的也是有些無奈,“如果把女兒自己辛苦賺來的錢或物件給了兒子,那你別說,這種案子說不定我真不接了。這種事,我見不得。”
“這案子好不好打?我聽上去,就很煩的樣子。”唐淺再問。
“不好打,估計我光立案就會被問很多的那種。等到阿姨正式給錢了,再說吧!”她還在計算小蛋糕的總價,看上去一點都沒有不好打的焦灼感。
“有時候真覺得,你死在錢眼裡算了……”唐淺很是崩潰的看著她在不停按計算器。
“這可不行,我還沒追到你呢!”美人兒一邊按一邊說的理所當然。
“……”
“嘻嘻,糖糖你可別無語。你自己說說,是不是我逗你你心情好了些?就你沒來這裡談案子時候那個死樣子,切……”
唐淺勾著嘴角淺淺笑了下——她心裡那股悶悶的感覺,確實因為和邢雲朵一起出來談了個案子消散了很多。所以,是工作讓人忘記煩惱,還是搭檔讓她忘記煩惱?
又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
後來的幾日,潘秀鳳來律所簽了委托合同交了錢,還將她身上有的所有關於此案的材料一股腦兒複印給了邢雲朵。交錢的時候,潘秀鳳對邢雲朵說:“有個事情,你們能不能順便帶過去做了?”
“什麽事?”
潘秀鳳這時也有了些尷尬:“徐蓓蕾有個女兒,叫管琴。她大學是去了國外讀書的,這幾天回國說要到那房子裡去取一些自己以前小時候留下來的東西。我想你和我一起去看看這小姑娘拿了些什麽。拿走的,會不會對我們這案子有什麽影響。”
“好,不過話先說了,我們只在一旁看著。畢竟,我們只是律師而已。”邢雲朵先給她打預防針。
“沒事,”潘秀鳳立刻眉開眼笑,“你們覺得不對,我來啊!或者我可以打電話報警說她拿了不該拿的嘛!”
邢雲朵依舊溫和的笑笑,並未多話。潘秀鳳這類的當事人,在她這裡是很典型的公事公辦型的當事人,巨大的價值觀差異讓她和這類的當事人除了案件本身之外,並不能多一步的深入交流。而他們已經固定的比鈦合金還堅硬的價值觀體系,也讓邢雲朵好好說甚至罵一頓能點醒的操作,變得完全不可能。
潘秀鳳不像卓小雅,本身就有著改變的心;不像柳菲,有可以一點就透的頭腦;甚至都不像陳偉傑,再蠢畢竟也是社會跌打滾爬過的人,懂得在南牆前回頭。潘秀鳳已經退休了,她不需要任何改變,也不需要任何新的知識,她只需要實現自己的心願。
所以,不如公事公辦。
到了爭議房屋的那天是雨天,雷聲和大雨一起像是要把整個城市的汙濁都衝洗乾淨。邢唐二人站在那幢花園小洋房的面前,第一次覺得自己窮的可以。
“刑律,你家是不是也要拆遷了?”唐淺還和她打趣。
“對啊!”搭檔抽抽著嘴角。
“你家拆了能不能分到花園洋房?”
“呵,”邢雲朵嘴角抽抽的更厲害了,“糖糖我怎麽發現,你居然會開玩笑了?走吧走吧上去,別扎我心了。”
等二人沿著樓梯走到二樓的時候,看見了坐在躺椅上打遊戲的徐瀚傑。二十四五左右的大男孩,消瘦,英俊,穿著寬松黑色T恤,破洞牛仔褲,白跑鞋,帶著遮住眼睛的帽子。見潘秀鳳帶著客人過來,也只是懶洋洋的看了一眼,招呼都沒有打一聲,低頭繼續玩遊戲。那種漠不經心,就好像潘秀鳳那麽費心所做的一切,都和他無關一樣。
而明明,他才是位於這個案件中心的人物。
“他一直都是這個樣子,不喜歡和人說話,你們也別管他。”潘秀鳳簡單的對邢雲朵他們解釋了一下,然後就繼續帶二人往前走,“就在前面那個房間,管琴已經進去一會了,你們幫我看看,她都拿了什麽。”
邢雲朵挑挑眉,說好。
走到屋子門口的時候,管琴已經往行李箱裡塞了不少東西。邢雲朵一眼看過去,都是些擺設、小玩具、小學獎狀什麽,倒是看不出有太多的花樣。
“你拿了什麽?!”此刻的潘秀鳳,已經恢復了她近半年來,在徐澤越、徐蓓蕾兄妹兩個人之前的跋扈感。姻親關系本身就不如血親,再加上半年多的時間,為了這套房子一次次的爭吵,連原先的骨肉親情都淡了許多。管琴這種還隔了一代的,她又能態度好到哪裡去?
管琴被她一嚇,手裡的娃娃都摔在了地上。秀才到底還是怕兵,管琴不自覺的推後了一步,擋在了行李箱面前。
“我拿我自己的東西,你管不著!”怕歸怕,該說的管琴還是說了。
“誰知道你拿的是不是自己的東西!你給我律師看看,看了你才能拿走!”潘秀鳳不依不饒的,走到管琴面前。也不管人小姑娘根本沒有招架自己的體能,搶著就要打開行李箱檢查。
“你有病啊!我自己的東西你看什麽看!你這樣子我報警的!”管琴氣急敗壞,和她推搡了起來,一副你就是不許看的樣子。
“你不是心虛你怕什麽,你肯定是拿了什麽東西,拿出來,拿出來!”她越是掙扎,潘秀鳳就是越肯定她拿了什麽不可見人的東西。
“你放手啊,你真的神經病!你霸佔外公的房子就算了,我自己的東西你也拿!徐瀚傑你快進來管管你媽,你媽弄傷我了我要報警的!”
“拿出來,拿出來,你拿了什麽了?!”
瞬間一片混亂,邢雲朵看到在屋外走廊上,躺在躺椅上的徐瀚傑似乎動了一下,然後他把帽子壓到整張臉都看不到,繼續打遊戲。
得,拉開吧,不拉開她和漂亮姐姐先受處罰。理由是,慫恿當事人毆打他人。
她看了唐淺一眼努了努嘴,然後,唐淺甚至有默契的從背後拉開了潘秀鳳。“潘姐,你力氣大,這樣推搡真容易把人弄傷的,到時候要拘留的。”拉完了,唐淺嚇她。
潘秀鳳這才不情不願的放開手,指著管琴說:“你們看她這個樣子,肯定是來拿了什麽對我們不好的東西。你們替我看一下,看一下啊!我花錢請你們的,你們是隻拿錢不乾事的嗎?”
再得嘞,誰上回說這事是讓他們順便帶過的?現在,這個“順便”升級了?
那頭,管琴也紅著一雙眼,恨恨的瞪著他們三個人。許久之後,她才說:“你們兩是律師對不對?”
“我是,她是我助理。”邢雲朵回。
“律師應該文明很多吧!看也行,我就給你們兩個看。你們讓她離我兩米之外,我不想她碰我!”她,指的自然是潘秀鳳。
潘秀鳳才要發作,被邢雲朵拉下來了。“正事要緊。”她對潘秀鳳說。
“那我站在這裡,你們過去。”想了許久,潘秀鳳終於是妥協一步。
兩人走到管琴面前,女孩兒把行李箱打開,一樣一樣的把東西展示給他們兩人看。
“這個是我小學一年級第一次的獲獎證書,帶走做個紀念,沒問題吧!”“這個是我媽送我的十歲生日禮物,拿走沒問題吧!”“這個是我第一次吃零食中的獎品,一個小塑料戒指,有沒有問題?”“還有這個……”
管琴一件一件,說的詳詳細細。一邊說,一遍惡狠狠地瞪著潘秀鳳。
“你們還要看什麽,繼續看!也不知道做賊心虛的到底是誰,不要臉騙著老人一個人霸佔房子的又是誰!”管琴的口氣,也是惡狠狠地。
潘秀鳳此刻倒是心情好轉了起來,或許是看著小丫頭片子一件一件拿出來的物品真不是什麽要緊的東西。她還有了諷刺人家的心:“誰讓你不是個男的?還出國,以後真嫁給了外國佬也是便宜他們。呵,你可當心得病。”
“你說什麽?!你嘴那麽髒當心現在出去就撞死!”管琴眼睛都紅了,直接上來就想打。
唐淺再一次拉住了冠琴,二人現在是真的頭痛——這個家庭矛盾,委托人也沒對他們說重成這樣啊!
“別吵了,早點結束吧!管小姐,這個是什麽?”邢雲朵真的腦門疼,她覺得晚上應該讓茉莉再請她幾塊小蛋糕。
管琴臉色一變,急急忙忙搶了回來:“還給我,別人給我寫的情書也要給你們看?!”
邢雲朵挑了下眉,管琴的表情,一看就是在撒謊。“管小姐,我沒有看你東西的權利這個前提,是建立在這東西是你的基礎上的。我還是希望,你能給我看看。”她的聲音很平。
管琴又往後退了幾步。
這下,連潘秀鳳都看出她心虛了:“拿過來看一下,看一下!”她大聲吵著唐淺而不是邢雲朵喊,顯然就是要唐淺憑體力上去拿。
管琴冷笑了一聲:“你們人多我弄不過你們,是,這東西確實是你的,要看嗎?你寫給別人的情書?”
輪到潘秀鳳表情一僵。
管琴得意的笑了起來:“你不是要房子嗎?如果你離婚了你說你有沒有房子?我就明著話告訴你吧,我今天就是衝著這個來的!你要是不是,給你啊!反正我照片都拍好了。既然你的律師都在,不如我替你讀一讀啊!你不是欺負我媽欺負的很爽嗎?試試看被人當眾讀隱私怎麽樣?”
邢雲朵的頭更痛了,案中案那麽刺激嗎?還帶了一個婚姻糾紛?“潘姐,這事你得事先對我們說啊!”她甚是無奈。
“親愛的雲,好幾天沒有看到你了……”管琴還真展開了紙,大聲讀了出來。
“閉嘴!別讀了,別讀了,讓她走,讓她走!”潘秀鳳大聲叫喚著,也不顧管琴行李箱裡剩下的幾個小娃娃了。
“這個不是你的東西,留下吧,管小姐。”管琴經過邢雲朵身邊的時候,後者輕聲對她說到。
“你們這種幫著壞人的律師,也是要出去就被車撞死的。”她把那張所謂的情書往邢雲朵手裡一放,帶著行李箱,恨恨的走了。
走廊之上,目睹了這一切的徐瀚傑,繼續打著遊戲,一語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