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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弑神者的末日遊戲gl》第45章 余燼的黃昏(中)
“放開我、放開我!”

 歐陽吉被白狐叼著後領連拉帶撞地拖了很遠一路,腿擦在地面,褲子和皮膚也被磨破了很大一塊,疼得她咬牙切齒,但也不忘用揪緊白狐臉上的毛,用槍托狠狠打它。

 她力氣不算很小,事發又唐突,激得她發了狠,用上了將敵人往死裡打的勁,連揍幾下後那槍管正好也戳在狐狸的鼻子附近,刺得她生疼,發怒高高地叼起歐陽吉,將她使勁甩了出去。

 “呃啊……!”

 似乎白狐這一下搖頭擺尾,還運了靈力,歐陽吉一下子被拋出老遠,狠狠摔進附近一個已經塌了一半不成樣子的日用品小貨倉裡,重重地跌在一堆磚瓦和壓爆了的紙巾盒上。

 那巨獸猛撲上來。歐陽吉也來不及拖延,忍著背後火辣辣的痛,掙扎著睜開眼,抽出一張染了血黃符念動咒文,卻在最後一個音節還未脫口時被匕首般的利爪卡住了脖子。

 白狐晃晃左頰有鉛色印痕的長臉,下一刻靈力光包裹全身,龐然巨物轉瞬縮小化作一個妖嬈女人的姿態,這女人長得媚極,眉眼卻透著陰毒狠辣。

 狐妖將長發往後一甩,手依舊死死鉗著歐陽吉的脖子,力道幾乎不減獸身,將歐陽吉掐得臉憋得紅透,嘴唇發紫兩眼翻白:“呵呵,和那衰老頭合作,運氣倒是不錯,看看讓我找到了什麽‘好’東西!”

 她舔舔紅唇,瘋狂的激動扭曲了她年輕嬌豔的臉:“真沒想到,竟然還會有你這種賤人的存在!殺了你,不知父神大人會如何獎賞我呢?”

 歐陽吉喘不上氣,頸椎骨骼被擠壓得厲害,目光有些渙散,盤旋將消的意識只在重複一句話:糟糕……

 她讓修羅發現了自己能淨化惡靈的力量,恐怕這一劫是過不去了。

 不過幾秒歐陽吉就渾身發顫意識渙散,感到力氣也被抽走似的。

 模糊的視線中,有青色的電光一閃而過。

 頓時束縛除去,歐陽吉感到自己就像被撈出湖水的溺水者,窒息久了,冰涼的氣體湧入氣管都差點給嗆著。

 “北冥曦!你瘋了嗎?影法司的契約上可是明明白白的寫著‘嚴禁傷人’!”

 有粗獷的男聲撕吼呵斥,怒意昭然。

 那女妖卻大笑:“影法司算什麽東西?偉大的父神就要降臨此地,你們今天都得死在這裡!死人管死人的事,真是可笑!”

 歐陽吉渾身發軟,脖子和背後傳來的痛感鑽心,卻還是不敢久待地用手肘支撐自己起身,卻見那女妖已經回到小倉庫的廢墟外,三條大尾巴遮纏著自己光潔的軀體,正與兩個軍裝製服的男人對峙。

 其中一個半睜著右眼、滿頭是血而面色蒼白的矮個子正是高矗,另一個一米八幾的高個軍官面色黝黑,一身墨綠軍裝嚴整,軍帽也戴得端正,胸前綴著三排大小不一的勳章,正將掛彩嚴重的副委員長一條胳膊扛過自己肩上,看上去就好像他正掛在那軍官身上。

 高矗有些近視,他眯著眼睛向悄悄起身的歐陽吉望了片刻,看到姑娘有點踉蹌地從廢墟中站了起來,嚴峻的臉色這才稍稍松緩,複盯向狐妖。

 那高個軍官聽了狐妖的話很是驚怒:“沒想到你竟投降了‘破壞神’?!今天這事原來都是你這個內鬼一手設計的!老子剝了你的皮!”

 “嘻嘻!好極了!佔了妖身,我還沒來得及嘗過人肉的滋味,今天就拿你們開葷吧!連帶著那小賤人一塊吃了!”傀儡師狂喜大笑,手掌一伸喚出靈力,凝出靈器匕首,蹬地飛快地向兩人衝來。

 她速度快極,猶如一道白箭飛射,眨眼間就躥到軍官眼前。

 “高委員長,委屈了。”

 而那軍官出乎歐陽吉的意料,屈膝將高矗放下,緊接著立馬劃腿起身,一拳堪堪擦過那狐妖執匕首刺來的手腕,而結結實實打中她的左臉。

 他出拳太過迅捷,以至於一套動作做完話音似乎才落,狐妖捂著臉連連後跳,有點發懵。

 軍官一甩懸在半空中的手,從腰後挑出一把折疊小刀打開,在手中轉了兩下,扭扭脖子,野性而凝定的目光仿佛來自一頭獅子,死死鎖定著白狐:“來,影法司道門魏華震,甭管你得了哪路異能,咱們過兩招,老子讓你看看影法司‘算什麽’!”

 他默念一段咒語口訣,小刀上刻著的咒文發出光亮,纏繞上了一團土棕色的靈火。

 歐陽吉不知道影法司詳細情況,卻也聽說過影法司的前身是民間世代使用靈力和異族打交道的幾個所謂“除妖師”、“驅邪師”世家名門的聯合組織。後來這組織應世界化浪潮還跨國發展,成為了世界性的靈力研修與異族外交事務機構,也漸漸在多個國家獲得合法地位,從暗處走到台前,但都市傳說都說內部還是由各地大家族把控實權。

 魏家是原來這個東洲國家內參與發起影法司聯盟的元老家族之一,在古代是一個道門世家,但魏家比起符籙咒術,更擅丹法武道之類的內修。

 到了發達的電子科技時代,兩界交流密切,許多過去異族之間不了解而產生的誤會與迷信得以消解,世界化貿易浪潮下,真真假假的影法世家一度面臨挑戰和新的機遇,不少私人小道乃至根基不牢的小家族都自發散了或被大家族吞並。像魏家這樣有真才實乾的傳統名門雖然不至沒落,卻也沒有靠佔卦易卜賺快錢,也沒有趕上影法科技研發的東風暴富,依舊是踏踏實實走實戰,成了配合政府、專治偷渡作亂的妖魔異族以護佑民間的新式軍警。

 到末世之前,魏家畢竟不如那些壟斷了科研項目的符咒大家富有,在影法司的實權不大,但名譽口碑卻是內外有名,就連歐陽吉這種外行也看過好多都市異族傳奇小說裡有姓魏的高人。

 這個名叫魏華震的軍官,和歐陽吉看小說影視想象的道門高人形象卻是截然不同,並不似有什麽獨門絕技修煉出山的仙風道骨,倒完全像個練現代健身搏擊練出來的肌肉硬漢。

 “影法司的人!正好,我替姐姐結了這樁心事,也算不愧她讓給我這副身體吧!哈哈!”

 但硬漢轉眼和那白狐大妖纏鬥一起,拳拳到肉,動作快準狠,短兵相接見招拆招,並不落下風,歐陽吉旁觀都看不清一綠一白兩個影子,不得不服那絕對是有些修行的高人才能達到的眼力和速度。

 “老魏能拖修羅一段時間,歐陽吉,你快跟我走!”

 那邊魏華震似乎有意無意將白狐引開了,兩道身影鬥得離小倉庫越發遙遠。趁亂滾走的高矗這時一瘸一拐爬起來,對歐陽吉招手。

 歐陽吉回神過來從廢墟堆上拔腿走出:“高矗,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嚇死我了,還以為你被惡靈吃了。你傷得好重!”

 高矗似乎松懈了些,衝她笑了一下,左手按著好像脫臼了的右肩:“還好,大難不死,或有後福吧。你沒事,我也放心了。”

 轉而又嚴肅道:“這裡危險,我們得去南邊影法司的軍工廠撤,剛剛我遇上老魏來救,他說現在影法司把軍工廠空出來讓大家去那裡避難,我和委員長也已經簽了軍令派軍救人,那裡平日就是防護保密工作做的最為嚴密的地方,安全系數也算全基地最高的了。”

 “軍工廠?”歐陽吉皺了皺眉,“現在全基地都被一個巨大的領域覆蓋著,領域中樓房裡的金屬都在熔化,軍工廠肯定金屬器材多,會不會……”

 高矗有點驚訝地搖頭,呼了口氣:“原來如此。從我們感到震動開始到剛才十分鍾內,基地中心城區的幾十棟大樓都倒了,周圍的廠房也踏了很多,大量工程器材被損毀,魏華震也說他的部下有遇到拿著鐵棍想自衛對付惡靈的員工,被燙掉了手指……這事情蹊蹺,聽你這麽一說我才恍然大悟,恐怕除了這個奪了北冥曦身體的修羅外,還有一個具有這種領域權能的修羅。這麽大功能這麽蹊蹺,我們這些影法師還感應不到咒術發動的領域,肯定是那種固有的超能力了。”

 說著腳下不穩差點摔倒,歐陽吉忙上前扶住他,咬咬嘴唇:“其實,也不是所有擁有那種異能的人都是‘破壞神’的手下修羅。”

 高矗感覺到歐陽吉自己身體狀態也不好,又礙於性別不同有所顧忌,沒敢像之前掛在魏華震肩上那樣將身體重量大半分攤出去,兩個人無異於瘸子攙瘸子的向前挪。

 沒走一段,歐陽吉突然嗅到一陣來自Omega和Alpha迥異的信息素,心裡一下咯噔。

 “高矗,那位魏大哥是不是個Alpha?他的信息素,是不是有點像茶香?”

 新輝基地的性別結構和別處有些不同,B和O的人數要多些,但總體來說,A也並不少。

 高矗皺皺眉:“他是A沒錯,不過我是Beta聞不到信息素,基地也不允許A隨便釋放信息素,不知道他的是什麽味。”

 歐陽吉感覺自己有些燥,尤其是從兩人纏鬥而去的方向飄來的那股越發濃鬱的蜜桃味馨甜,一會兒就掩蓋過淡淡的茶香,令她也渾身不舒服。

 自從和夕結合過後,她聞到別的O的氣息都感到很不自在。更別提這麽濃鬱的氣息肯定不是情期無法自製,就是O故意釋放的信息素。

 “糟了!那白狐是Omega,她要釋放信息素對付那位魏先生,太卑鄙了!周圍還有惡靈,魏先生危險了。”歐陽吉停步,重新拿出符紙,“高矗,你還有這種符紙嗎,能不能多給我幾張?”

 高矗愣了一下:“你要幹什麽?”目光沉下來:“你不會想去救魏華震吧?你又不是專業的影法師,而且你能聞到他的氣味,也分化成了A吧?現在還受著傷,你跑去不是送死麽?”

 “但反正我們兩個要去軍工廠也凶險得很,不如盡力幫助魏先生打敗那個修羅脫身,再逃也有個幫手。”歐陽吉沉吟道。

 “你說的那個領域已經停下了。”高矗忽然說,“你看這個倉庫,它就沒繼續塌陷了,而且我給你的槍後續也沒怎麽樣。”

 影法槍表面布著咒文,大抵沒那麽容易被領域干涉,當然,如果權能的發送者有意干涉它,這點小東西也不會成為漏網之魚。

 歐陽吉愣了愣,心跳突突加速。領域停下來了不就說明,白玄莫那邊事情大概已經了結?夕已經殺了白玄莫!

 這下她更斬釘截鐵了:“那更沒什麽好怕的了,去軍工廠不急,我們先幫魏先生去。”

 夕的威脅一旦解除,她相信憑夕的力量很快就會找到自己跟過來。有夕在,對上區區一隻白狐更沒什麽可怕。

 不過歐陽吉沒想到的是,夕並沒能殺死白玄莫。當然,夕自己也沒想到。

 變故來的很突然,不在任何人的預料中。

 白玄莫提著大刀仰著喉嚨,卻不敢動彈分毫,而夕手握著被兩根纖細手指夾住的橫刀,停在正要劈砍的姿勢,也是一樣渾身僵硬。

 來人的氣息太過凌厲,不怒自威,毫無殺氣卻令人不寒而栗。

 最令夕乃至白玄莫費解的是,他們甚至沒有察覺到此人是從哪裡、什麽時候出現的。

 黑衛衣的人戴著兜帽,分別牽製住雙方的兩手指端有紅色光屑如灰燼隨風飄散。

 他的靈力波動平靜時幾乎難以察覺,而發動時又如滔天巨浪,給人窒息而深邃的恐懼感。

 夕和白玄莫修為就算不是頂尖但也都絕不低,此人在兩方鬥了一陣拉開距離,再次要近鬥時突然從半空中撕開一道無形的口子,就這麽虛空閃現,而只是徒手就將雙方對撞的靈力流驅散,截住雙方的動作。實力堪稱高深莫測。

 夕很久沒有感覺到這種級別的威嚇了,就好像是回到了剛剛拜師時作為門外漢面對師父展示的高強實力的震驚,又有些像面對“破壞神”時自知無法與之抗衡的無所適從。

 比起被指尖如劍指著喉嚨弱點的白玄莫,夕還稍稍有些余裕,沉聲問他:“你是誰?這是什麽意思,你要幫他還是幫我,又或是……殺了我們?”

 而此人面對著夕,聽了這話抬起頭,臉也就露出來了。

 這人身形瘦小,看著還不比歐陽吉高,夕卻沒想到他竟然是個美少年,模樣出奇得年輕,看著像個卡在分化前後年紀的中學生。米白的肌膚嫩得吹彈可破似的,黑發黑眸鳳眼朱唇,五官端正俊秀,大抵是還未分化,又或是個Omega,眉宇間清清冷冷,還有些陰柔氣質。只是那淡漠出塵的眼神,又在年輕之余平添幾分奇異的老成,這才讓夕對他的第一印象不至是個稚孩。

 少年望著她,目光漠然平靜得又好像沒有看到她,緩緩開口,吐出有點拗口的妖語:“吾正是汝本應來此所見之人。”

 他聲音也是富有少年氣的剛而不硬,柔而不軟,卻偏用了有些古樸的稱詞,配上有些莫名其妙的內容,這話乍聽上去有些不倫不類。夕盯著他沉默兩秒,忽然想起白玄家的任務本來最後是要她去新輝見一個人的,後來與山神遇到,任務結束,她退出白玄家,也就不需要再去見白玄家安插在新輝的那個人了。

 她之前還以為接洽的人是白玄莫,但後來白玄莫與她反目顯然不是,難道這少年就是白玄家派到新輝的那個人?

 少年微微點頭,仿佛能看出夕在想什麽似的:“白目與吾說起過汝,吾在此地待汝久矣。”

 “是山神讓你在這裡等我的嗎?但不好意思,早上我碰巧見到了山神,我和白玄家的事情已經結了,他說我也沒必要找你了,你的任務也結束了。”

 話是這麽說,夕卻暗自警惕,白玄家的成員不會直呼山神之名,也不稱山神,向來隻說“家主”,所以過去她在白玄家呆了好些年,也一直不知道“家主”到底是哪一位。

 這少年聽上去神神叨叨,倒不像是白玄家的人。外表也不見普通妖精特征,一時看不出他是人類還是大妖。

 他這時緩緩放下了雙手,仿佛有無形的威嚇也被收斂消散,那被鉗製著的雙方這才如悶頭水下憋氣許久了的人終於浮出水面,呼吸到新鮮空氣似的喘過一口氣。老羊妖面如土色,滿頭是汗,夕握著刀的手也不覺發軟脫力。

 卻不了少年收手收腳立在原地挺直腰板,轉而兩手平舉胸前,眼觀鼻鼻觀心,竟對她行了個抱拳禮,字正腔圓,不緊不慢而擲地有聲:“吾軒轅氏子,奉命監守天道,觀世事、衛天理,古來如此。吾觀汝本是人身,卻先後得神心、修妖力、習魔咒,召喚禁忌之器,今又納極淨極惡之靈,開顛覆因果、以虛置實之眼,實有違天道之患。”

 夕的表情一僵,古妖語有些艱澀,但她費點心思也能聽懂,第一反應卻是這少年來頭好大,第二反應才是定了定神,沉下臉色:“你要殺我?”

 少年抱拳的雙臂未動,只是眼珠向上轉了轉,瞳中一瞬亮起紅光又轉眼熄滅,面不改色地朗聲道:“是以吾奉命收汝為徒,鎮汝極惡之靈,授汝天理奧義之法,全汝神性之根慧,行天道、昭天理、定亂世,護佑蒼生、誅伏墮神。”

 “……?”夕微微擰著眉頭仔細聽完,愣了愣,消化完少年話語裡的意思,又愣了愣。

 呆了半晌,目光越過少年的肩頭望了一眼站在原地有些無措的羊妖老頭,才反應過來收回目光看著自稱軒轅氏出身的古怪少年:“你是說,你要收我為徒?”

 比她矮了大半個腦袋的少年不無鄭重地頷首,這時才緩緩放下雙手,抬頭迎上她的視線,表情依舊是超脫凡塵似的清冷恬淡。

 乍一看這場景十分荒唐,甚至有點滑稽,兩個仇人打架,忽然殺出一個好像都沒有分化的孩子信誓旦旦說著要收其中一個為徒。如果不是目睹了少年撕裂虛空不知從哪裡閃現眼前,又以自己看不透的法子一瞬運了靈力將都不是等閑之輩的雙方同時鉗製,夕和突然就被拋到事外的白玄莫都會把他的話當做是一個中二少年撒謊吹牛也不為過。

 但偏偏軒轅這話說得很是理所應當,不僅是語氣,更是他的實力和背景。

 夕忍不住搖頭笑了一聲,這太怪了:“你奉的是誰的命,不會是山神吧?”

 拐彎抹角請了個高人收她為徒,倒有點像當年山神的做法。不過,隻剛才那一下,夕就判斷軒轅的本事多半在山神之上,就算是山神請他,一般來說也不必稱“奉命”的。

 哪知少年眼珠亮了猩紅,隻淡道:“吾奉‘命’而已。”

 夕又愣了一下,琢磨了片刻摸到這句古妖語的意思,說不出話了。

 似是見她猶疑不信,少年忽而抬手往身側憑空劃了一道,指端的靈火躍動,在空中停滯成一道痕跡,魔術似的那段火痕就變成了一道裂口。夕在前白玄莫在後都看得驚愕不已,分明是一道前後上下都是空氣的浮空火痕,少年卻從從容容地伸手探進了那裂口中,好像那就是一隻通往異空間的口袋,接著輕輕松松抽出了一把長杖。

 這長杖根端觸在地上豎立起來,竟比少年的個頭還高些,通體是銀黑色——正面看上去是黑的,但換個角度,或者偏偏陽光,看上去又是銀白的了,頂端是一顆比巴掌略大的橄欖形多面晶體。這晶體也不知是什麽礦物晶石,晶瑩剔透得像水晶,溫潤的色澤又似玉,陽光下棱角閃亮得又似玻璃或鑽石。

 不知為何,那半透明的晶體看上去樣子並不特別好看,夕卻不自覺多看了它幾眼,心跳莫名其妙的有些加速,好似冥冥中感到了一種不能自明的觸動。

 “此物與汝有緣。”少年將長杖取出後,那定格在半空中的火痕就消散了,看得白玄莫又是瞪圓了眼睛,看來他縱是一把年紀也沒見過這般詭異之事,“汝若參透天道之法,憑此物可鎮極惡之靈,合汝之二器可斬墮神。”

 軒轅將長杖緩緩橫端在兩手上,夕的目光黏了那長杖片刻,感覺他的動作像是要將那杖子給她,忽然心頭升起一股別扭的抗拒,這東西有種既令她莫名覺得親近,又莫名感到惶恐的氣息。

 “我從沒見過這東西,又談什麽緣分。”她冷道,“你是想傳授我什麽大道秘法去殺那個帶來惡靈的家夥?可你這麽厲害,守衛天道又是你的職責,你怎麽不去殺他?我不過是個半吊子,就像你知道的那樣。”

 如果她沒理解錯,聽上去,軒轅的意思是要引她變得更強,最後殺死“破壞神”。

 她不是不想除掉祭以得余生太平,但有了歐陽吉,她又下意識的想要安穩,不論內心深處是否仍對祭有著刻骨銘心的恐懼,祭終歸是創世神級別的存在,凡人怎麽可能與他抗衡?哪怕實力高深如軒轅,顯然他也將祭視作敵人的同時卻沒有出手。因此即便夕往後真能受軒轅的所謂天道秘法點撥,實力有了質的飛躍,要和祭單打獨鬥的結果恐怕頂天了也是同歸於盡。

 小姑娘是她跌落深淵以來唯一的光,夕私心深沉,情意剛剛相通,又怎舍得立刻放下?

 軒轅好似勾了下嘴角,也可能是她看錯了,因為他面上依舊冷冷淡淡,只是微垂眼簾:“既有命緣,何必‘見過’。也罷,此將來之事,汝今無意,吾亦不相逼。”

 少年的態度忽然松動,伸手重劃開虛空裂痕,將那長杖放了回去,就像他突然而至一樣突然讓步,好像就是來她面前秀一下存在似的。

 但偏偏盯著夕的眼睛,再吐出下半段:“宿命之定,避無可避。情緣一時,命緣三生,汝今已為半神之身,其壽非凡人可比。風月私情虛浮,天下眾生大事緊切,望汝三思。”

 “……你是非要我選嗎?”

 就像是最隱秘的心結被毫不相乾的路人輕易摸出,還剖開了血淋淋扔在自己面前,夕怔了兩秒,握緊拳頭。

 她大概沒能控制住表情,金色的兩眼直瞪對方,咬牙切齒,臉色實在不怎麽好看。軒轅這回清晰地微揚了嘴角:“莫急,此將來命定之業,非汝所選。縱汝今必欲貪一時之歡,待虛浮幻滅,汝亦自將投吾門下,弑墮神以全大事。”

 那抹笑意就像在譏嘲不諳世事的孩子之天真幼稚。夕沉默片刻,總算聽懂了他的潛台詞,合著少年不是來逼她在公私之間做選擇的,而是來通知她的未來的。

 這很可笑,很荒唐,也很恐怖,令人惱火。

 “那你何必現在來告訴我這些?”她聽見自己冷笑,渾身血液暴躁地奔湧,“當預言家,發布神諭?不好意思,我不信命。你要是早能預知到我這麽個怪物的存在,要收徒弟就該趁早把我帶走;既然要鎮我體內的惡靈,怕我違逆天道,又何必等我吸納了惡靈才來?我和歐陽的未來我們自己做主,能走多遠我們自己心裡也清楚,不需要你‘好心提醒’。”

 少年依舊是冷冷清清站在那裡,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對她微微點頭。平靜地望著她的眼神仿佛有種老前輩對年少輕狂不懂事的孩子的慈祥,這更讓她心裡有種賭氣的窩火。

 反正跟他說的自己將來橫豎都要弑神做什麽拯救蒼生的大英雄,那她現在就不管那些,就要和心上人在一起怎麽了?

 但軒轅淡泊的目光讓她又漸漸軟和下來,心頭隱隱不安,不自覺面色放柔:“你真能看到一個人的命運?”

 少年的雙眼又亮起了紅色,轉瞬即逝:“詳略不一。不可觀己之命。”

 夕垂了垂眼簾,猶豫一陣:“歐陽她……”

 軒轅笑道:“汝才言將自作打算。既不信命,問之何用?”

 夕頓了一下,但轉而點點頭,不再多言。就算軒轅說了,結果平順歡喜也好,不盡人意也罷,無論怎樣她和歐陽都會自己一步步踏向未來,知不知道都不見得能改變什麽。

 在她看來,“命運”這東西玄之又玄,大抵只能用來解釋和安慰過去,卻對未來無用。

 她只知道自己喜歡歐陽吉,所以不論最後兩人能相守多久、一起走到多遠,能擁有多燦爛的未來,她都決定把握住每寸光陰與心上人相愛,創造屬於兩人的、足以銘記一生的絢麗回憶。

 話到這裡,已經沒什麽好說的了。

 軒轅最後吩咐道:“吾還將在此候汝,待汝轉意奮發,再來此地尋吾。”

 夕應得含糊:“再說吧。”

 接著少年突然劃步轉身,兩根手指並攏成劍,帶起靈力波動如火又如水,一道劍氣忽衝在邊上被冷落許久的羊妖面上而來。空氣中本就冰涼的溫度驟降,白玄莫驚得慌忙揮刀去擋,那股無形又好似在少年指揮下無處不在的氣卻勢不可擋。

 那一瞬間,白玄莫兩眼發昏,腦中嗡嗡,兜帽下少年清俊年輕的面容、猩紅卻無絲毫情緒的雙眸,令他猛然想起了一個很久遠的場景。

 “你!你是……妖君封印九尾那時的……啊……”

 “洛莫,汝執念成狂,勾結惡徒,害人害己。吾收汝魂靈,以免戾氣成形,化厲鬼禍世。”

 白玄莫的身軀隨話音一同落下。

 他身軀完整,但是夕已經感知不到他的靈力波動和氣息了。表面看上去就像是少年忽然出手往老頭子額前點了一下,老頭子就渾身沒了骨頭似的倒了下去,但結合少年的話,他這招是不傷到對方的情況下,直接抽走了生者的靈魂,何等恐怖!

 夕都驚呆了。以軒轅的實力,也許要殺她也是這樣隨手一點的事吧。

 不知為何,雖然軒轅殺死白玄莫的理由很是冠冕堂皇,她隱隱感覺其實對方不只是因此而了結的白玄莫。

 但是真是假她沒心思也沒膽去糾纏探知了:“軒轅大人,沒別的事我就先走了。這裡危險,您也小心。”打算客套一兩句趕緊溜。

 少年卻回身對她淡淡一笑:“無妨。汝欲尋歐陽氏女,不若吾送汝一程。新輝今日必破,爾等若欲得安,盡快遠離此地。”

 那瞬間夕本來想拒絕的。

 結果反應過來時,隻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後,人已經掉在一個軟綿綿的溫熱懷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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