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萼華讓小園靠著她懷裡, 她微微低頭瞧瞧,嘖一聲,笑, “這丫頭還挺倔的。”
劇組醫生過來看了看說沒大礙。
她也沒理會周圍的人的表情, 扭頭對徐木易說:“小木易,得休息一會了。”
菜卷和田田半蹲著下來,擔憂著看著小園, 也對朱萼華這明顯的照顧有點受寵若驚。
“朱老師, 我來接著她吧, 她重……”菜卷陪著笑,伸手過去, 朱萼華瞧他一眼 , 就放手了, 站了起來走了。
她和小園兩個人休息,現場轉拍別人的戲份。
何辰影定定地看了幾眼小園, 見她只是一時累著了,也就放心去補妝準備她的戲份了。
站在另外一角的高特助把視線從小園身上收回來, 若有所思地跟著何辰影。
如果她沒看錯, 剛才何辰影第一時間也朝小園快步走了幾步,神情裡都是擔心。
高特助摸摸下巴思索著,隨著搖了搖頭, 自己都笑自己多想了:
【怎麽可能啦!何辰影是鋼鐵直女啦!】
【哎, 我真是,瞎替我老板擔心!哈哈哈哈】
高特助也沒再想下去, 跟著追上去看小園去了。
下午是小園和何辰影的戲。
小皇子不幸早夭, 太子的嫌疑最大, 皇后求情無果。
鄭貴妃咬碎了牙, 結合她母家的勢力,一定要廢了太子。
朝中幾派勢力出現異動,暗鬥。
其中不少人提出太子失德,理應廢了太子,改立睿親王。
皇帝的姑姑——先皇的胞妹福崇長公主進宮與皇帝,太后玩了一番機關。
皇帝與太后密談,鄭貴妃找太后哭訴,姑侄離心,鄭貴妃痛哭而去。
太子再次被禁后宮,皇后又悲又恨與皇帝大吵了一架,皇帝氣急攻心一病不起。
過後幾天鄭貴妃和皇后爭著想要服侍皇帝,兩人在養心殿裡頭進行多方較量,不相上下,最後都被趕過來的太后斥走。
今天小園要拍的這場戲就是皇后被斥回宮裡,隨後召了梁寂去坤寧宮。
先前小皇子死亡時,東宮上下都受到了嚴刑拷問,梁寂受到的刑罰最重,幾乎是九死一生。
皇后臉上淚痕未乾,妝容黯淡,很是心灰意冷。
她問梁寂:“現下也沒人,你告訴我,……的死到底……和你有沒有關系?”
梁寂臉色還有幾分蒼白,他垂著眼簾不說話。
皇后神情悚然一驚,“莫非……”
梁寂默了片刻,才低聲回話,“娘娘,奴只是一個奴才,為主子分憂是分內的事情。”
皇后眼光一閃,面露驚疑地審視著他。
梁寂仍然原地站著,垂眸順耳的。
皇后看了他一會兒,也沒發現什麽破綻。
如果真是他,他又是怎麽逃過仁壽宮的審問?如果不是他,他為什麽要說這樣的話?
難道真的是太子?
他真的等不及了嗎?
自從崇平嫁入了武定侯府後,太子就沒緩過神來,多做多錯,少做少錯,始終討不了皇帝的歡心。
太子一直鬱鬱寡歡,連太子妃都很少見,終日與這閹人……
皇后的瞳孔略微縮了縮,盯緊了梁寂看。
梁寂在她的目光之下,靜立不動,就像一副毫無靈魂的軀殼,他高瘦纖弱,有一種雌雄莫辯的氣質。
氣氛陷入了緘默。
寢殿裡只有他們二人。
這是何辰影第二次和小園對戲。
她和很多年輕的女演員對過戲,不過都比不上和小園對戲時候的感覺。早前在《抉擇》,向小園一開始演的時候還有些用力過猛。
像所有急於證明自身實力的年輕人一樣,自顧自己演,不能考慮對方,所以鄒一蕊與她演戲的時候被她壓製得動彈不了,錯漏百出。
何辰影當時見不得她濫用自己的天賦,多多少少也有點想要護一下鄒一蕊,畢竟是同個公司的人。
只是真正對戲起來,她才發現這女孩子比她想象得還要有天賦,而且遇到自己也不膽怯,反而發揮得更好更驚豔,那一處雖然當年葦家寶說要剪掉,可實在太精彩了,碰巧那時葦莊看了那裡,才能保留了下來一些鏡頭。
那時《抉擇》與她的對戲裡,在何辰影給她的有限發揮空間裡,她不僅超常發揮,還能另鑿空間填滿角色的個性。
而此時梁寂和皇后的對戲,這一場兩人的空間都很大,該怎麽演,尺度怎麽把握,全靠她們兩人。
何辰影內心升起一點點難言的,特別的期待。
這與之前和朱萼華對戲時那種全然的興奮和鬥爭感完全不同。
小園忽然動了,她走到宮殿的燭台,動手撥了撥燈芯,那昏昏暖暖的光映著她的臉,白璧無瑕。
她有極其精致漂亮的五官,確實很符合劇本裡梁寂那美顏盛世描寫,那點燈光映著她的側臉,隨著她轉過來又倒映在她的眸中。
“娘娘,”她走近,望過來的眼睛深深的,像是能把人心都吸附進去,“請娘娘放心,奴是太子的奴才,也是您的。”
何辰影勾了勾唇,“是麽?”
她頓了頓,朝小園招了招手,“你過來。”
梁寂走近,跪了下來,皇后往下一瞥,捏起她的下巴,“你到底是誰的奴才只有你自己知道,你要藏好了,一旦尾巴露了出來,會發生什麽事情你知道的,對嗎?”
梁寂睫毛顫了顫,“奴知道。”
皇后松開了手,居高臨下地望了她一眼後,轉過身去。
梁寂磕了個頭,慢慢起身,準備離去時,皇后瞥了他一眼,“誰讓你走的,過來伺候。”
皇后坐在妝台前拆發簪,梁寂上前接過她的鳳釵,取了梳子給她梳頭,一下一下的,充滿了耐心。
皇后在鏡中靜靜地瞧著梁寂,神情有一瞬的松動和悸動。
她也累了。
她也心灰意冷。
她也糊塗了。
她與皇帝成婚的這二十二年,他對她敬重有加 ,恩愛不足,在這深宮之中 ,她度過了無數的寂寞的夜晚。
等到鄭貴妃的小皇子出生,夜晚就不止寂寞了,還有擔憂,警惕,不安。
自從崇平嫁給武定侯後,她更是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娘娘,這幾天您擔心太子,還要看護皇上,奴給您松松筋骨。”梁寂放下梳子,細白的手掌輕輕地攏上了皇后的肩膀,給她按壓著,“您受累了了。”
皇后倒也沒有就拒絕他,她長歎一聲,“你倒是懂得本宮的辛苦,太子估計在怨我沒本事吧?”
梁寂長長的睫毛交織著,看不清他真實的想法,“娘娘……”
皇后眼眶紅了起來,“他性子軟弱,讀書也一般,可他就是太子,是儲君,他也該立起來了!不能事事都靠我,又來責怪我!”
梁寂溫聲道:“娘娘,您誤會太子了……”
“我現在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了!”皇后哭了起來。
梁寂半跪下來,遞上了手帕。
皇后邊拭淚邊看著他,“你來說說,太子到底在想什麽呢?”
梁寂跪著,“奴也不知。”
“你不知?”皇后將手帕擰在手中,微紅的眼裡有一抹暗光,“你不是整天妖惑太子麽?”
梁寂頓時把頭伏低,不敢說話的模樣。
“太子妃到我這裡都哭訴好幾次了。”皇后將帕子放在桌上,冷冷地睨著她,“說你仗著這張臉終日勾引太子,要我處置你。”
梁寂兩肩一僵,把頭越發伏得低了,仍然不敢說話。
“抬頭,說話!”
梁寂慢慢抬頭,卻抿緊了唇,皇后氣不過,抬起一腳踢在他的肩上,梁寂吃痛地一倒。
到了這裡,何辰影卻忽然愣了一下。
“卡,辰影姐,”徐木易從監視器裡探出頭,“怎麽了?”
“哦,沒事,再來一條吧?”何辰影笑了笑,朝那邊打招呼道。
化妝師上前,給小園和何辰影補妝。
“踢痛你了嗎?”何辰影看了看小園,關心地問。
“沒有,不疼。”小園朝她展顏一笑。
何辰影看她的眼神愈發柔和。
徐木易小跑過去講戲,“姐,你不能這麽有愛地看著她,要……”
何辰影嗯一聲,微微一哂,“我知道我知道。”
小園歪了歪頭,沒有多想地陪著笑了笑。
圍觀的群眾之一田田看得津津有味,“我太喜歡辰影姐和園姐演戲了!啊,戲裡戲外都好有CP感啊!”
菜卷咳兩聲,偷瞥一眼旁邊的高特助,“還,還好吧?我沒覺得。”
高特助按了視頻的暫停鍵,撇了撇嘴。
完全沒有好嘛!
梁寂被皇后踢了一腳,急忙跪回了原位置。
皇后看似溫柔賢淑,實際最是喜怒無常,心思細密,“當年我看你長得清秀,還算機靈,就讓你在太子的身邊服侍,沒想到你會長成這樣的妖孽。”
皇后走了一步,挑起了他的下巴。
這一瞬間不管鏡頭前和鏡頭外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小園胸口起伏著,一雙會說話的眼睛仰著盯著何辰影,纖密卷翹的眼睫輕輕顫動著,連睫毛落下來的陰影似乎也在微顫,透露著她飾演的這角色的緊張心理。
在何辰影的視線裡,小園的五官都展露在她面前,一筆一劃像細細勾描的工筆畫,挑不出半點的瑕疵。
“奴是個殘疾,要不然也無法進宮來,只是太子殿下和娘娘的一條狗,是生是死全聽您的。”
“奴不敢有半句怨言,奴唯一擔心的是……影響了您和太子之間的和氣。”
何辰影還托著她的下巴,她忽然笑了笑,手指滑了滑小園的臉頰,說出台詞,“你說得對,殺了你太子恐怕也會到我面前鬧騰,不過要是毀了你這張臉,他也不敢說什麽。”
何辰影的手指從她的臉頰滑落下來,落在了小園身上穿的白色交領口,勾進了小園那如玉的頸間裡。
徐木易看得大氣都不敢出。
他心裡覺得稀奇,這小園穿著曳撒和太子那一場戲已經足夠刺激,那看上去像是男子的同性曖昧戲碼,小園和陸靜年對戲時畫面看著也很和諧,不過還能感覺出是一男一女,可不知怎麽的,和何辰影演起來就很像是女子同性之間的曖昧。
這根源在哪裡呢?
直到何辰影主動半撩半威脅地探進小園衣領的時候,徐木易才明白了——是因為辰影姐姐看上去太攻了,而小園看上去太受了……
高特助雖然不太樂意看到這樣的戲碼,可是她的手機卻很誠實地一一拍了下來。
何辰影渺了渺眼眸,這纖長的脖頸傳來急促的跳動,就在她的掌中,好似她一用力,就能終止別人的性命。
殺死她,就像捏死一隻螻蟻那麽輕而易舉,什麽時候殺都看自己喜歡,那就多玩玩,就當慰慰深宮帶來的寂寥。
這就是權力帶來的掌控和凌虐感,為所欲為,不用顧忌任何的後果。此時此刻,她就是皇后。
她將手收了回去,轉身,一步一步走到了沉香木屏風的後面,坐上了雕花床沿。
聲音也傳來,“拿出你伺候太子的功夫,過來吧。”
梁寂低著的眼眸一瞬間靜止了,她嗓音動了動,啞了一秒,才知道了自己的聲音似的,“是……”
她的曳撒下擺剛一撩起來,屏風後面的皇后說道:“我有叫你起來麽?”
梁寂默了默,隻得一路膝行過去,緩慢緩慢地挪到了皇后的床沿。皇后靠在沉香色鎏金的被褥上,將雙足遞向了梁寂。
梁寂捧著她的鞋,將脫下來的鞋子輕輕地放下,她的眼裡仿佛泛著水光……
鏡頭最後留在那沉香木的屏風上。
過了好幾秒,徐木易才反應過來她們就演到了這裡,急忙喊了“好,過!”
工作人員把屏風挪開,何辰影已經拉著小園的手跟她道歉,“對不起,剛才沒讓你起來,膝蓋是不是很疼啊?”
小園也覺得膝行過去這個衝突處理更好一點,當時何辰影加了“我有叫你起來麽?”這句台詞,她立刻就懂的了她的用意。
“沒事,沒事。”小園原地踏了幾步,笑著說,“不疼的!”
“哎……”何辰影摸摸她的臉,還有些過意不去,“要不去醫生那裡看看。”
“哪有那麽誇張啦!”小園眯眯笑。
本來徐木易已經走到她們跟前,想一起討論一下剛才的戲的,可是等了等都找不到縫隙可以插話,聳聳肩隻好作罷。
菜卷眨了眨眼,臉色有點點尷尬地瞧了一眼高特助,笑呵呵道:“啊,這戲拍得……還挺好的哈?”
高特助暗哼一聲,覺得心裡挺不舒服的,代入一下老總的位置,就更加不爽了!
【這是拍戲這是拍戲,這是假的!】
【這拍戲拍得我家大老總的牆角都松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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