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園是做了噩夢醒過來的， 一身是汗坐在床上發愣。

　田田洗完澡出來就看到她呆愣愣的表情，“園姐？”

　“哦，”小園緩慢地眨了下眼。

　田田過來給她測了下身溫， 總算放心， “終於退燒了，你還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小園搖了搖頭。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下床去了洗手間， 等她出來的時候， 小臉還沾著水珠， 不過看上去有些精神了。

　田田覺得她有點不太對勁，又說不上來， 她正想說什麽的時候， 小園已經笑起來， “新年快樂，田田， 菜卷哥哥給你發紅包沒？”

　“發了，還送了禮物。”田田不好意思道， “我也給園姐發了一個小紅包。”

　“啊， 哈哈好，”小園拿過手機，她點開微信， 收了那個“新年快樂， 大吉大利”的紅包，也給田田轉了個888的紅包。

　“要收的哦， 吉利。”小園知道發太多田田不敢收， 這個數目應該還在她的接受范圍。

　田田道了謝， 讓她多喝點水， 然後說要給家裡打電話，就出去了。

　小園滑開了手機，在葦莊的對話框頓一下，才看到向之石給她打來的兩個未接語音電話，她撥了回去。

　“哥哥~”

　“感冒好點了嘛？”

　“好多了，沒事。”

　兄妹兩互道了新年快樂。

　向之石在鵬城那邊陪著他們的母親。

　小園遲疑一會兒，向之石已經先笑，“我知道，我會向媽媽說的，說你祝她新年快樂。”

　小園咬了咬唇，說：“哥哥，現在我也能賺錢了，你買點東西給她吧，吃的，或者穿的……”

　向之石笑了起來，很欣慰的，“哥哥都知道。”

　小園抿了抿唇，剛想說什麽，聽到他那邊有個女聲說，“在和你妹妹打電話？”

　她一怔，這聲音很有質感，含著笑意，聽著好像和哥哥關系匪淺似的。

　她聽到哥哥嗯了一聲，說了一句什麽，她就沒聽見那個女聲了。

　小園感覺整個人都被吊起來了，驚聲道：“哥，你談戀愛了？”

　向之石咳了兩聲，沒有直接回答，搪塞了幾句居然先掛電話了。

　小園呆滯地盯著手機，合上了嘴巴。

　哥哥很多年身邊都沒有女人出現了……哇哦，她很想衝出去和菜卷八卦，想了下又打消了這個念頭，還是不要去刺激菜卷了。

　她繼續滑著微信，看著微信朋友給她發的新年祝福。

　鄒一蕊：“新年快樂，什麽時候回申城，跟我聚聚唄，不要出了名就忘記我哦（眨眼）”

　還附了個新年紅包。

　小園笑了，也回了相同的888紅包。

　何辰影：“新年快樂！”

　小園飛快打字：“辰影姐新年快樂~”

　她加的好友不多，往下滑動，就看到了陸靜年。

　已經很久很久都沒聽到她任何消息了，她已經可以算是銷聲匿跡了。

　小園還是覺得不忍，就發了一句：“新年快樂，祝好。”

　掉轉回來，她又回到了置頂，回到了 "Frances" 的對話框。

　她忽然緊張起來，咬了咬拇指，終於打了“新年快樂”發了過去。

　下一秒，不知為何，她馬上就跳出了微信，吐了一口氣。

　爬下床，去洗手間洗漱，洗了個臉，快速衝了個澡，回來屋子裡，田田已經打完了電話。

　田田和她聊天，小園心不在焉地回應著她，眼角時不時地掃向她放在床上的手機，尤其當它震動了時候，連田田都發現了，猜她可能需要時間獨處，裹了外套出去找別人聊天去了。

　小園這才坐在床上，拿起手機，置頂那個對話框還是她發過去的“新年快樂”，沒有人回她，她下意識地撅了撅嘴。

　何辰影倒是回了她，“凍瘡好了嗎？”

　“好多了。”小園彎了彎唇，“謝謝辰影姐的藥膏。”

　“也謝謝你給然然簽的名，辛苦你了。”

　小園撓撓頭，霍得小朋友讓她簽了整整一本筆記本。

　“還，還好啦。”小園乾笑兩聲。

　“謝謝你看在他老母親的面子上，不跟他計較。”何辰影回道。

　小園噗嗤一笑，“你把自己都說老了。”

　何辰影：“我記得有個人說我年紀太大演不了‘孟小舟’的，是誰呢，是誰呢？”

　小園笑出了聲，這女人也太記仇了吧？偶像太可愛了吧！她以前都不知道！

　她剛在打字，“你也……”

　微信在這裡忽然震動了一下。

　小園的心陡然一跳，立刻就跳出來看，她睜圓了眼睛，看到葦莊回過來——

　新年快樂。

　這四個字今晚她都不知道打了多少次了，可是此刻，她端詳這幾個字，覺得它們彌漫著一股陌生的感覺。

　陌生，又很奇妙的感覺。

　她要回什麽呢？

　是要就留在這裡，還是繼續？

　繼續的話，要怎麽找話題呢

　這不是她和葦莊第一次在微信的對話，年前那次和葦莊見面，她和自己說要飛美國，小園掐著時間，發了一條信息給她：

　“你到了嗎？”

　隔了大概一個小時，葦莊回：“已到。”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要等葦莊要開始話題，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可小園一時也想不到要和她說什麽，她思索著先跳出了葦莊的對話框，心神不定的，手指無意識地點來點去。

　她想起她自己還沒回何辰影，就把那句話發過去。

　她是發了過去，才看清了自己發錯了人。

　葦莊：新年快樂。

　自己：你也太可愛了吧！

　！！！

　小園差點從床上彈了起來，臉一下子就憋紅了。

　她直直地盯著對話框，等著那邊發過來一句什麽，卻遲遲沒有動靜，她返回了主頁面。

　這句話本來要發給何辰影的，發給她的偶像，就是一句聽上去挺可愛的話而已，最多算是調侃。

　可是這話發給了葦莊，那簡直就是炸彈級別的羞恥了~

　小園捂住滾燙的臉，她也不知道現在要怎麽辦？

　好羞恥啊！可光想到葦莊看到這條微信的時候是什麽表情她就覺得有點想笑，隱隱還有點期待……

　“這麽多年，終於等到大姐和我們過春節了。”梁悅生端著酒杯，靠著沙發椅背上，“Aaron，你說是不是？”

　坐在另外一頭的葦廷眉目清俊，相貌與葦莊不太像，氣質都有一部分相似，不過笑起來眼角彎彎，格外可親，“是，太難得了。”

　“姐還跟幾個小孩子包壓歲錢紅包了。”因為職業是醫生的緣故，葦廷話語聲柔和，速度也適中，聽起來十分順耳。

　他和妻子都是醫生，生育了兩個小孩，都是兒子，大的十一歲，小的才五歲，梁悅生也有一個六歲的女兒。

　“是，不過我猜肯定是ALex準備的，紅包上都是孩子們喜歡的卡通人物，我想大姐應該不懂這些的。”他笑道。

　葦廷也笑著點頭。

　任他們兩個怎麽調侃，葦莊就是一臉淡淡的，無可無不可的模樣。

　他們三個人在廳裡，門外的廚房和大客廳有孩子跑來跑去的打鬧著，葦廷和梁悅生的妻子在廚房的流理台吃著飯後點心，聊著天。

　熱熱鬧鬧的，很有節日聚會的氣氛。

　“不過，姐，六百刀也太多了，”葦廷說，“給孩子的不能太多的。”

　“是啊，我們也不能沒收孩子的紅包，”梁悅生笑，“小孩子們可精了，會說這是Aunt Frances 給他們的壓歲錢，我們沒權利沒收。”

　“那就給他們收著吧。”葦莊淡聲說。

　“姐，你別擔心家寶，他最近在學校的表現都不錯，和同學們去紐約那拍攝物料做作業了，”葦廷說，“那幾個同學我也見過一兩次，不是壞孩子。”

　葦莊靜了靜，點點頭，說：“你費心了。”

　葦廷溫溫地笑，“姐，你和我還說這些？家寶本來和我也比較好說話一點。”

　葦家寶確實和他的關系很親近，在美國讀書時就時場和他呆一塊，回國工作也經常給他打電話。

　“反正年輕人，我們也管不了啦，隨他去吧。”梁悅生說聳聳肩。

　三個人喝著酒，有一茬沒一茬地聊著天。

　忽然，放在幾上的手機震動了下。

　葦莊瞟了一眼。

　她的工作號已經關閉了，現在會響的應該是她的私人號。

　她拿了起來，看到了頭像。

　小園的頭像是個少女漫畫的人物，扎著金發雙馬尾，葦莊叫不出名字。

　她好像換了一張，上次那張是彎著眼睛張大嘴巴笑，這張是裹著被子在睡覺。

　葦莊的微信號裡很安靜，只有“園崽要吃麻辣拌”頭像標了個紅數字“1”。她沒有改小園的備注。

　園崽要吃麻辣拌：新年快樂。

　葦莊看著這幾個字。

　“姐，你今晚不會還要工作吧？”葦廷問。

　“瞧著不像公事啊……”梁悅生竊笑。

　葦莊看了手機一會，又放了下來。

　梁悅生和葦廷說笑了幾句，才轉回話題，“姐，你不回嘛？”

　葦莊看他一眼，喝完了酒，再次拿起手機，又看了一會兒，終於才打了幾個字過去。

　“？”葦廷看看梁悅生。

　梁悅生清清喉嚨，說：“我們大姐身邊有人了！”

　葦廷吃了一驚，看看葦莊，又看看他 ，“真的？”

　梁悅生接收到葦莊投給他目光，把話憋了下去，眼裡滿是調侃的笑意。

　這時，葦莊的手機又震動了，他們不約而同地望過去。

　葦莊掃了一眼他們，滑開手機查看，接著她的神情就頓住了，遲遲沒有動。

　梁悅生和葦廷驚訝地盯著葦莊瞧，難得看見葦莊露出這麽複雜的神情，讓她平常清冷的氣質都有了幾分煙火氣。

　葦廷探詢地望向梁悅生，後者憋著笑，對他擠了一眼，揚聲問，“大姐，是不是小園妹妹給你發微信啊？”

　小園妹妹？

　葦廷更疑惑了。

　梁悅生小聲說：“小園妹妹就是？”

　葦莊瞥他一眼：“Jim.”

　梁悅生住嘴舉手，“OK，OK，我不說。”朝葦廷使了個眼色，用嘴型無聲地說“girl-friend”。

　葦廷驚得差點跳起來，被梁悅生按住了，他笑道：“姐，那你給小園妹妹發壓歲紅包沒有？”

　“姐，我教你哦，當你不知道說什麽的時候，給錢就對了。”

　“你，你這建議也太……”葦廷搖頭笑。

　“你知道什麽呀？”梁悅生嗤笑，“要不是嫂子看上你，你這書呆子到現在還光棍一條呢……”

　“哎，你以為你很懂……”

　葦莊根本沒理這兩人的說笑，她的目光停留在那句“你也太可愛了吧？”很長一會，終於動了，點了轉帳。

　這是節日紅包，應該不算違反合約上她們的約定，葦莊難得地深思熟慮了一番，才轉了帳。

　濱城的那邊，小園瞪著手機上的轉帳數目，數了一次，又數了一次。

　99999。

　這是壓歲錢紅包？

　她努力回想，當初好像也沒說不能發紅包啊？

　怎麽辦？人家給自己紅包了，她也得回過去吧？

　回多少？

　反正她也不夠大老總有錢，也不能回一樣的數目，可她也得表示一點心意。

　她急急也轉了過去，手太快了，等看清才哎呀一聲，“怎麽才6666。”

　不行，不行，至少也得同五位數才行，小園趕緊補發了幾個，等到發到第八個的時候，銀行卡限額了。

　失策，她的微信隻綁定了一張卡。

　她慘叫一聲，“菜卷哥哥，卡借我！”跳下床，急匆匆地衝到菜卷房裡，把他揪了起來，“或者給我轉帳，快快快，江湖救急！”

　好不容易發完，菜卷指著她的手機，啼笑皆非，“你給大老總連續發了一排6666是怎麽回事啊？我的天！這滿屏的6666……”

　他滑動著數，“1，2，3，4，……到底多少個？”

　小園把手機屏幕捂住，面紅耳赤道，“我點錯了啊，隻好發十個了。”

　“十個，六萬六？66666？”菜卷一臉不可思議，“那她給你發多少啊？”

　“99999啊，你看，哎，我總不能太失禮吧？又不能跟她一樣，那樣好像沒禮貌……”

　菜卷目瞪口呆地盯著她，張大嘴，又合上，猛地一巴蓋住了臉。

　絕了。

　你總要說一句什麽吧？

　小園：“……啊？”

　葦廷和梁悅生就眼睜睜地看著葦莊的手機不停地震，面面相覷。

　葦莊看著對話框不停地彈出一個個轉帳紅包，手指抵著唇，作思考狀。

　末了。

　還有一句，“不收就不可愛了哦。”

　葦廷他們看見葦莊那萬年表情寡淡的臉終於有了一絲變化，她的唇角微微一翹，這一點笑意，頗有點風流雲散的意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