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一蕊在小園和何辰影面前輕松自然多了， 沒那麽緊張了，何辰影給她講戲，講得非常細， 小園在她卡住的地方演練一遍給她看， 漸漸地她心態放輕松了一些，發揮得也好了一些，其實她事先也做了不少功課， 幾乎都能自認比以往任何一個本子都要努力很多， 可她不得不泄氣地承認， 在這個劇組裡她確實是最差勁的一個。

　前輩們不用提。

　就和這些年紀和她差不太多的同輩們比。

　周遇已經拿過一次視帝。

　郭芷璐22歲那年就拿了“金紫荊”的最佳新人。

　向小園更不用提了，處·女作就去了戛納的主競賽單元， 起點非常高， 就算她中間有幾年默默無聞， 現在全網都在說她是難得有天生戲感，有天賦的演員。

　還有陸靜年， 她不是因為業務能力不行被封殺的，她總會再回到大眾的視野的， 何況她的演技之前也一直被讚賞。

　只有自己常年霸佔這演技差的頭銜， 摘都摘不下來，就算她現在演得順暢，到了臨場還是個未知數。

　即使鄒一蕊的心態再好， 也不由得越想越喪， 直接趴倒了沙發上。

　“哎，”坐在旁邊的小園戳戳她， “怎麽了？”

　“我怎麽就那麽想不開要來這個劇組？嗚嗚嗚……”鄒一蕊又想哭了。

　“在我面前還哭哭啼啼？”何辰影看她一眼， “把眼淚憋回去。”

　她的語氣向來都是柔和的， 這冷不丁一嚴肅， 眼神一銳，鄒一蕊嚇得一噎，眼淚都滯住了，“……是！”

　小園也呆了一呆，看向了何辰影，就看到她對自己眨了眨眼，眼裡含著笑意，小園意會，忍住了笑。

　鄒一蕊像被老師責備的學生一樣緊張，馬上坐直，拿起了劇本，把臉埋了進去。

　小園看她這‘假模假樣’的認真勁，禁不住笑了。

　“喂！”鄒一蕊過來揪她的臉，“你還笑，你好過分！你這種優等生絲毫體會不到我這種差生的痛苦！”

　小園邊躲邊笑，“哎哎哎，蕊姐，你成名比我早，賺錢比我多，現在人氣比我高好不？你說什麽優等生差生呢？”

　“誰人氣高？我還有你人氣高？還有你名氣大？哼！”鄒一蕊轉向何辰影，“辰影姐你說是不是？這向小園真是太氣人了！”

　何辰影目光柔和地看著她們，淺淺笑著沒參與她們的互相打趣。

　“我氣人？你忘記了，當初在《抉擇》劇組裡你多威風，還欺負我來著。”小園眼角瞄著鄒一蕊，開始翻舊帳。

　“啊？”鄒一蕊氣勢忽然虛了一截，錯開了她的視線，“還，還有這回事？”

　“怎麽沒有啊，你還硬是要跟我換角色演來著，也不願意喊我名字，就喂喂喂的叫我，氣焰別提多囂張了！”

　“啊這……”鄒一蕊繼續心虛，“這都是好久的事情了嘛，再說後面是你不願意答應葦家寶，所以你的戲份才會被砍掉，這可不關我的事情啊！”

　小園怔一怔，轉瞬間記起了很多事情。

　屋子一寂。

　何辰影眸中的光芒一閃，不動聲色地看向了小園。

　“哎，你當時是不是很難過啊？”鄒一蕊瞧著小園的臉色，語氣變得有些小心，“當時你就突然走了，也沒和人打招呼。”

　“當時我是突然被趕走的，也沒來得及找招呼，那時不是還在郊外的別墅嗎，也沒車子送我，”記憶裡的匣子打來，抖落出不少畫面。

　那裡才是她和葦莊第一次打了照面的地方，飛馳而過的車輪帶起來的水珠，以及那驚鴻一瞥的側臉。

　“我和菜卷哥哥走了好久才打到車的……”

　“之後你演電視劇了吧？”

　“嗯，拍了三分之一就被換掉了。”

　“哎，然後就只能……”

　“嗯，拍了幾部網大。”

　鄒一蕊越說聲音越小，神情愈發不忍，反而小園的語氣非常輕描淡寫，說得很輕松，何辰影的眸光裡跳出了幾分心疼的情緒。

　“哎，你幹嘛啦，雖然那時沒什麽片酬啦，可我很認真在拍戲的好吧？條件是有點苦，可我拍的時候狀態可好了，不敢說都演得好，但是怎麽說……”

　小園頓了頓，手指抵著唇在努力闡述那感覺，“我感覺雖然很辛苦，可我是開心的。”

　鄒一蕊不解地歪著頭，看著她，一副努力理解的模樣。

　沒錢，又辛苦，劇本也不夠好，要不是小園後來紅了帶動了這些作品，可能它們塵封多少年都沒人會看到，即使看到，現在也有人認為是向小園的黑歷史，可她為什麽那時狀態好？很開心？

　“演毛絨玩具啊，演僵屍，道姑，演變性人，可能這些角色聽著有些獵奇，一開始可能我有些接受不了演網大，可調整完心態，真正投入到表演裡去我卻好開心。”

　“那是一種忘我，純粹的，又很孤獨無助的熱愛。”小園說著說著眼睛都閃閃發亮，如星子墜落般璀璨，“也許人的一生只能體會過一次那感覺，一擲所有且沒有回報的悲壯，你懂嗎？”

　“……”鄒一蕊呆愣愣地望著她，慢慢慢慢地皺起臉，別過臉去，緩緩地抓起劇本擋住了小園的視線。

　完全聽不懂，不知所雲。

　這就是學霸的世界嘛？簡直是玄學！

　小園一腔熱情地對鄒一蕊講了半天，結果什麽回應都沒給，她呆了呆，一對水靈靈的眼睛忽閃忽閃的，下一秒很自然而然側頭，對上了何辰影的眼睛。

　她眼裡熠熠帶笑，深深地看著她，一種無需言語全然了解的眼神，她抬手摸了摸小園的頭。

　小園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何辰影的房子是套房，比她們住的都要大很多，她打開了冰箱，問小園：“喝什麽？不過我這裡只有果汁和水。”

　“我喝水好了。”

　小園拿著瓶子沒打開，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怎麽了？是不是對排戲有什麽看法？”何辰影看著她，擰開瓶蓋，喝了一口水後，示意她放心說話

　“嗯……”小園撓撓頭，“我是覺得我和您的戲份先不要排，主要是我的問題，我拍感情戲的時候，我比較吃‘第一感覺’……”

　“怕排了之後不自然對吧？”何辰影了然。

　小園點點頭。

　“好的，我也正有此意。”

　不謀而合，太好了。小園松口氣，衝何辰影笑了笑。

　“我也有個問題，”何辰影停了一停，說：“只是好奇問問，要是你不方便回答，可以不回答我。”

　小園：“您問。”

　“後來葦家寶那件事是怎麽解決的？”何辰影其實不是八卦的人，這個圈子的亂七八糟的事太多，她也看得太多了，早已經失去了興趣，也並不關心。

　可此刻不知道怎麽的，她卻有了一探究竟的好奇心。

　“嗯，其實《醉逍遙》的編劇滄海一粟，就是施海先生，是我的貴人，是他執意要我演女二的。”

　小園說著說著，心臟霎時一跳，不對，這不全面，施海是她的貴人沒錯，可要是沒有葦莊和她的協議，她會不會現在還在演網大，或者早就已經退出這一行了？

　她自己覺得沒什麽見不得人的地方，可要是訴之於口，聽在他耳，可能就不是那麽回事了。

　她現在喜歡葦莊，在她心裡，更想她們之間越純粹越好，可這並不是容易就能對旁人傾訴的情感，就怕說出來，別人不理解，還會嗤之以鼻，還會中傷她們。

　小園面上的笑意淡了些，心情也沉重了起來，即使面對她喜歡的偶像，她還是不敢冒險。

　何辰影看著面前女孩忽然黯然下去的神情，微微蹙了下眉，面露不忍，認定了她有難言之隱，也不忍心再追問，於是找了個話題岔開了去。

　過後小園回到了自己的房裡，她的笑意垮了下來，身體也沒了力氣坐到而來地板上，仰著頭望著天花板，眼神空空的。

　原來喜歡一個人，也會想和別人談起她時能夠理直氣壯，想理所應當地表達對她的喜歡，可是她現在不能，而這種心情她也不能向喜歡的人訴說，這讓她無比沮喪。

　在表演上她尚且有一擲所有不求回報的信念和勇氣，可是在愛情上……

　小園不敢往下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