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場是真的以一種難以想象, 但又深得人心的方式推向了百姓。
甚至到了晚上,都有一群震驚於今日所見,不肯離去的百姓。
這裡的夜晚因為有路燈的映照, 自然是另外一番場景。
看著黑夜中依舊光明如白晝的天下第一城, 看著光影下, 還在路邊的座椅前下棋的百姓,不知道多少人深陷這種悠閑的美好不可自拔。
這一刻, 似乎是這個時代最不可思議的一幕一樣。
特別是那些聖人門徒, 看得怎麽也移不開眼, 他們遵守聖人教導,為天下人尋找和平的道路, 但前途的迷霧,時常讓他們看不見真正的道路。
但這一刻, 他們眼前的一切, 好像撕開了曾經的迷霧,讓他們看到了和平的樣子。
那種感覺非常微妙,但細細一想, 也的確是這樣的, 若是……若是諸國都是這天下第一城的樣子, 不正是天下和平了麽?
不知道為什麽, 他們腦子中突然冒出了鬼谷上道傳出來的那個消息。
雲上學院, 可伐亂世,可平天下, 可使萬世昌隆。
雖然還差很遠, 但卻讓他們看到了這樣的苗頭。
而陳柏和齊政, 現在正守著一群帳房先生, 計算今天的營業額。
一張一張的小帳單, 平整的貼在一張張的紙上,這樣方便計算,但哪怕如此,也將一群帳房先生忙昏了頭,因為帳目實在太多了。
陳柏已經在流口水了,“這得賺多少錢,嘖嘖。”
齊政看了一眼陳柏,還說他眼睛掉錢眼子裡面了,現在不知道誰一副守財奴的樣子。
“現在知道錢有多好了?”
陳柏腦袋點得跟小雞一樣,“我看要不了多久,我能用黃金鋪床。”
萬惡的資本家,他現在也是。
齊政:“……”
其實他也是這麽覺得的,這生意也太好了,到時候陳子褏和他的床都鋪成黃金。
兩人愛好略同。
只不過,墨千機和一群學生來的時候,將他們這個想法徹底按死在了泥裡面。
因為墨千機帶來了一句話,“前期撥款用完了。”
要繼續修建的話,第二批撥款該提上行程了。
齊政都哆嗦了一下,第一批的錢就這麽沒有了?
他突然發現,修建這些建築,跟吞金庫一樣。
他原本以為,他已經賺了不少錢了,可錢嘞?
荷包不僅沒有漲一點,反而縮水了。
陳柏尷尬的一笑,“萬事開頭難嘛,開始肯定是要花些錢的,放心,我們的大金床遲早會有的。”
齊政:“……”
能怎麽辦?見過了現在商場的美好,想要停下來也不可能了。
心中道,隻得先將商鋪全部租出去,再多賣出去點兔子水果,不然真得被陳子褏將他老本都給掏空。
賺得多,花得更多,痛苦並快樂著。
其中的好處其實很大的,貨幣的活躍流通才能真正的讓一個市場繁榮,而不是以前一樣,一潭死水。
一群學生今天也是累得直揉小腿,不過今天的體驗對他們來說也是充滿了喜悅。
“柏哥兒,吃夜宵不,我們今天得好好補一補。”
陳柏一笑,得,專門來找自己給他們弄夜宵的。
不過這些學生今天的確辛苦了,表現得也不錯,“今日夜宵,我給你們弄火鍋。”
火鍋,方便,好吃,特別是人多的時候,弄起來是最不麻煩的。
“火鍋是甚?”
一群有些疲憊的學生瞬間來精神了,哪怕齊政,都不動聲色的吧唧了一下嘴。
陳子褏弄的那些東西,是真的好吃到了沒邊了。
倒是從來沒有進過廚房禁地的墨千機一臉疑惑。
陳柏說道,“去叫上孟君,我們吃火鍋去。”
正好他也買點煮火鍋的鍋子,這些鍋子以後開餐飲也能用上,不算浪費。
今夜的雲上學院也是燈火通明,一是慶祝,二是在這冷漠的時代,他們得自己溫暖自己的心。
陳柏將火鍋準備好後,一個個學生這才入場。
哪怕是這些學生,也沒有見過火鍋,趕緊圍了上去。
“聞著味道,有些像我們的自嗨鍋。”
“不過自嗨鍋好像沒這麽豐富。”
陳柏一笑,自嗨鍋那點東西,哪能跟火鍋比,那是簡化到極點的一種吃飯,無論味道還是菜品,都不是同一個檔次。
而且,火鍋是最適合多人一起吃的,氣氛也好到了一起。
圍在了一起,用的是鴛鴦鍋。
陳柏正在教這些學生涮著吃。
將燙好的菜放在蘸料裡面一蘸,然後放進嘴裡,豐富的味道第一時間就將人征服了。
“我覺得以前的那些菜都沒有今天的火鍋好吃,我們以後每天都吃火鍋好不好。”
“你昨天還說小炒肉最好吃來著。”
“……”
更別說還有些謙虛的墨千機了,眼睛亮得跟燈籠一樣,也顧不上什麽謙虛了,恨不得長了八隻手,同時燙八份菜。
齊政那裡,陳柏也在問道,“怎麽樣,味道好吃吧?”
齊政:“……應該能賣個好價錢,我們酒樓要修起來。”
陳柏:“……”
剛才誰說缺錢來著?
修酒樓肯定是要修的,只是都不知道排到什麽時候了。
這一夜是吃得真的開心,也熱鬧。
墨千機是有些懵的,他去過的諸國也不少,哪有當朝儲君和臣子吃得如此熱鬧的?
一般來說,宴會上,臣子們不都戰戰兢兢,一副恭維著的局促不安的樣子。
這些學生和太子政讓他有些看不懂了,但又感覺特別自然,本該如此的樣子。
邊吃還邊念叨著,“兼愛非攻天下大同……”
似乎受到了什麽啟發一樣。
第二天,學生們除了他們的職責,他們還得培訓招收進來代替他們的工作人員,過了一把當老師的癮。
他們畢竟是學生,不可能一直不上課去為天下第一城服務。
陳柏也去太子府支了錢,特別的充實。
只是支錢的時候,管家看著那數目跟割了他肉似的,陳柏還專門去取笑了一番齊政,“太子府還真是一脈相承啊,吝嗇得很。”
齊政哼了一聲,要不是那些錢是他自己的,看看有誰敢輕易答應這麽大數目。
陳柏的劍還是要繼續學的,只是齊政的話讓陳柏愣了一下,“以後學劍認真一點,就你那跟扭扭捏捏娘兮兮的劍法,什麽時候才能入三流,才能達到保護自己的程度。”
陳柏眉頭微皺,總感覺今天齊政的話裡面多了一些東西,昨天不還好好的?
不由得問道,“我天天在上京城,都不出遠門,這麽急著劍術有成幹什麽?”
齊政猶豫了一下,半響才道,“這個世道要亂了,上京城也未必安全。”
什麽?陳柏心都縮了一下。
齊政繼續道,“昨日前線消息,巴國一舉攻破吳國十三城,直取吳國國都。”
陳柏張了張嘴,大乾的平靜其實也麻木了他,讓他忘記了大乾之外,諸國的紛爭從來都沒有停止過。
說不得今日還歌舞升平,明日就做了那亡國奴。
一點也不誇張,正如齊政口中的吳國。
陳柏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巴國先攻魯國,因為種種原因不得不敗退,沒想到這麽快又重整旗鼓直取吳國,還在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甚至都沒來得及反應的情況下,拿下了吳國十三城。
並非所有的諸國都是那麽沒有侵略性的,這是陳柏此時的感受。
齊政看著陳柏說道,“你今天去一趟封地,墨千機可能會受此影響,將施工進度耽擱下來。”
“為何?”陳柏有些疑惑,巴國侵入吳國,和墨千機有何關系?
齊政感歎了一聲,“巴國發動戰爭之時,墨家當代巨子不忍生靈塗炭百姓遭殃,孤生前往勸和,被巴國亂箭射殺於兩軍陣前,巴國為表決心,將墨家巨子遺體懸於城門,並揚言,任何人再敢勸和,下場皆是如此……”
陳柏都倒抽了一口涼氣。
那可是墨家巨子,比起他大乾當年滅聖道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
說到底,聖人門徒代表的也僅僅是一種思想,是諸國共識承認了他們尊貴的身份而已,他們本身其實沒有太強大的勢力,一但哪一諸國背棄了這一共識,聖人門徒的身份並不能保全他們,比如當年的大乾滅聖道,又比如如今的墨家巨子死於兩軍陣前。
此時,雲上學院前,聖人門徒之中,也的確鬧翻了天。
墨家巨子之死,這是給諸國不再將聖人門徒的身份放在眼裡開了一個頭。
最終這些憤怒和悲傷,都化作了無盡的歎息,他們一心想要為世人尋找到和平的道路,但人心難測,權力和欲望支配下的諸國,未必就會耐心地等待他們去開拓出一條正確的道路出來。
“先生衛道而死,壯哉!”
“先生千古,不朽於世,為我聖道楷模。”
“……”
陳柏來到雲上學院的時候,一路上看到的都是這些聖道學生提著酒壺,慰祭亡靈的場面。
有悲傷有無奈,唯獨沒有後悔。
現在消息還只是在這些聖道學生之中傳遞,倒還沒有影響到大乾的百姓。
陳柏找到墨千機的時候,是在施工現場,墨千機臉上還殘留著悲痛,但卻在監工修建新的建築了。
似乎知道陳柏是來幹什麽的,墨千機說道,“昭雪大學士不必如此,我墨家既然答應修建這天下第一城,就不會有半刻耽擱,老師曾經就說過,我墨家兼愛非攻尚賢尚同,看似高潔,實則是在走懸絲,時刻都有可能死在證道的路上,不足為奇,相信老師到死的那一刻,恐怕也從來沒有後悔過。”
“既然不曾後悔,也算死得其所,老師最想看到的,應該就是我們將他沒有走完的路繼續走下去,我們又豈能懈怠。”
陳柏張了張嘴:“……”
看似堅強的人,其實和自己也一般大小吧。
陳柏安慰的話也說不出口了,似乎這樣是在玷汙他們墨家先賢殉道一樣。
或許……墨千機現在需要的並非其他人的安慰,而是獨自舔著傷口,再帶著傷繼續前行,雖死無悔。
陳柏不是一個會安慰人的人,最後張開的嘴也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心裡想著,隻得讓孟還朝找個機會和墨千機喝喝酒了,孟還朝應該是擅長這個的。
猶豫了半響,陳柏才道,“在我看來,無論是墨家的思想亦或者墨家的機關都沒有錯,繼續走下去吧。”
只是這條路注定艱難。
墨千機的眼睛有些紅,或許這個時候,他需要的也僅僅是這一句話吧,來證明他的老師的死是有意義的,而不是別人表面看到的那樣,一代巨子還沒有任何作為,就輕易地死了,從此無人問津。
陳柏離開了,讓墨千機繼續將精力放在建設上,免得東想西想走火入魔。
陳柏回了雲上學院,他內心其實頗為感慨的,他只看到了修建天下第一城的成功,給百姓提供了工作,給百姓帶來了便利,卻沒有想過,這些不過都是眼前的東西罷了,很可能有一天,這些東西都如同曇花一現,被破壞得消失殆盡。
這個紛亂的世界,充滿了太多不穩定的因素。
感概歸感概,但天下第一城的修建還是得繼續,只是他現在經常會問齊政一些關於諸國和前線的事情了。
他並不想自己過得那麽複雜,但他也知道,掩耳盜鈴自我滿足終歸是要吃大虧的,他不想活得那麽渾渾噩噩,只是聽到得越多,心裡的恐懼就會更甚幾分,也更讓他清楚明白,什麽是真正的諸國紛亂,戰火連天,也更加敬佩召聖太后讓大乾享這麽多年和平的壯舉。
墨千機將精力全部放在了建設上,而大乾的百姓受到的影響並不大,等墨家巨子身死的消息傳遍的時候,他們也不過震驚了一陣而已,說了幾句巴國凶狠殘暴的話,或許對他們來說,聖道門人的那些東西離他們還是太遠了。
齊政的封地也因為天下第一城的名聲傳播,迎來了快速人口的增加。
原本荒廢沒有人手打理的山,也被齊政和陳柏安排著人開始養兔子,種各種水果,還有原本小規模的大棚蔬菜,也因為人口的增加,開始擴產了。
人口是產生價值的基礎,為他們提供足夠的工作,這是一座城池繁榮的基礎。
僅僅一個月,上京城以及周邊的百姓似乎就適應了天下第一城的生活,不得不說,人的適應性真的非常的強。
規規矩矩的馬車行駛在正確的道上,兩邊一群一群靠右行的人群,將手上的垃圾捏在手上,等到了垃圾桶的位置,這才扔了進去。
這樣的生活,以一種難以想象的速度成為了他們的日常,天下第一城也每天車水馬龍,哪裡還有曾經荒蕪的樣子。
新的建築,陳柏設計的電影院,也在這一個月的末尾正式建成。
只是伴隨著電影院的建成,同時一個震驚世人的消息傳遍天下。
大乾36年,巴國滅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