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日亭中, 小小少年,身體依在狗身上,拿著筆, 畫著畫, 自言自語說著幼稚的話。
那狗也乖巧,就那麽躺在地上, 任由人靠著,尾巴悠閑地搖晃著, 時不時舔一下少年的臉,引起一陣陣咯咯的笑聲。
歲月靜好, 就像普通農家的孩子一樣,溫馨而甜美。
大王齊襄,最先注意到的就是那隻狗, 長得……實在讓人有些忍俊不禁, 明明一身白,卻均勻地布滿了黑色的斑點。
還真是稀奇,哪有狗長這樣的。
然後才看向依靠在狗身上的孩子, 分辨了好久, 才有些不確定地認出來,這不是他最小的皇子?沒想到都這麽大了。
這時, 旁邊的內侍正準備去將人帶走, 這觀日亭是大王最喜歡的地方,平日裡哪能讓人呆在這裡, 衝撞了大王誰也擔待不起。
齊襄搖了搖頭,走了過去。
皇子寧聽到腳步聲, 回頭一看, 趕緊站了起來, 十分的局促不安。
他雖然生活在皇宮中,但因為母妃沒什麽權勢,自己也跟個小透明一樣,平日裡也只能遠遠地看一眼他父王而已。
王室情薄,父慈子孝本就是奢望。
“父……父王。”皇子寧說話都結巴,就這麽一個稱呼而已,居然特別的陌生。
比起皇子寧的唯唯諾諾,身邊的大麥町見到人來,就顯得有些興奮了,尾巴搖得飛快,還想跑上去親近人。
皇子寧使勁牽著繩子,小臉有些緊張,但依舊開口道,“父王,大麥町不咬人,別看個頭大,但特別溫柔,還通靈性。”
齊襄對正準備上前的侍衛揮了揮手,或者今日處理國事太累,或者剛才小兒子作畫的畫面太溫馨,難得的齊襄今日多了些寬容,不由得問道,“這狗是你養的?”
皇子寧驚訝地抬頭,他父王居然和他說話了,趕緊答道,“是廷尉府的陳小布借給我養一天。”
齊襄點點頭,然後又指了指觀日亭中的東西,“這些又是什麽?”
皇子寧局促著身子,“這個是甘公府上的甘十三借給我用來畫畫的畫板,這個是商公府上的商之洲借給我的花盆,裡面養著花仙子。”
說完有些傷心,“他們寶貝得很,也就借給我一天。”
齊襄眉頭都皺了起來。
所有的東西都是借來的?
他的兒子,竟然全都靠借?
看著皇子寧將狗護在身後,應該是特別喜歡的,皺著眉問道,“這些小玩意,沒人給你置辦?”
好大的膽子。
都說君王一怒,鬼神震驚,皇子寧或許因為年齡小感覺不出來,但周圍的內侍身板都哆嗦了一下。
今日皇子寧的一句回答,可能會讓很多人掉腦袋。
皇子寧答道,“根本就買不到。”
想到這,眼睛都紅了,所有的委屈都湧了上來。
齊襄愣了一下,乾脆在旁邊的石凳上坐了下來。
皇子寧正傷心,手上牽繩的力道難免小了些,結果大麥町腦袋就往齊襄身上擂,搖著尾巴舔手。
齊襄:“……”
一群內侍:“……”
皇子寧:“……”
這狗當真有靈性不成?居然這麽親近人。
對齊襄來說,這世上的人敬他懼他,哪怕最親近的人也不敢如此,他也不敢對任何人如此親近。
感覺還真奇怪,竟然忍不住rua了一下大麥町的腦袋。
這一rua就不得了了,根本停不下來,也太好rua了。
邊rua邊問道,“說說怎麽回事?”
落日亭中都是皇子寧委屈的聲音。
“這狗狗是廷尉府的柏哥兒送的,柏哥兒可好了,我們學舍的同窗生辰,只要邀請了他,柏哥兒見我們喜歡,都會送一隻異獸作為禮物。”
“我天天翻黃歷等我的生辰,可是母妃卻不讓給柏哥兒發貼,不發請帖,別人還能趕著送不成?”
齊襄問道:“為何別人能發請帖,你母妃卻不讓?”
皇子寧:“……”
這讓他怎麽說?
要是讓太子蛟知道他在背後告狀,他和他母妃以後的日子就難了。
這時,一個內侍上前幾步,在齊襄身邊說了兩句。
齊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而是平淡地道,“什麽時候開始,這皇室和后宮都得看太子的臉色了。”
嘶!
一群人低著頭,目不斜視,什麽也不敢說,什麽也不敢聽。
齊襄rua著狗,“你回去讓你母妃發請帖便是。”
皇子寧都哭了,“可是我的生辰是昨天啊。”
時間都過了,這時候發個請帖,是準備讓柏哥兒明年來參加他的生辰宴?那也太早了點。
齊襄:“……”
多少有些尷尬。
忘記小兒子的生辰,也顯得實在有些情薄,雖然知道現在的事情不可能傳入他人之耳,但終歸感覺虧欠了點什麽。
想了想,“父王許你一個要求如何?”
皇子寧小腦袋都抬了起來,“真的?那我可以和陳小布他們一起去城外種向日葵麽?他們說向日葵向著太陽而生,特別好看。”
“不對,父王能許我去上陳小布,甘辛,還有商家兄弟他們都在上的興趣班麽?現在我們學舍大部分同窗都去了,現在每次和他們說話,我都快插不上嘴了……”
什麽興趣班?
這時旁邊的內侍解釋了兩句。
別看陳柏山君的身份,鬧得上京沸沸揚揚,但對齊襄來說,最多也就聽了個樂趣,聽完就忘記了。
這內侍一提,他倒是有了些印象。
皇子政府上的那個門客開辦的那個奇怪的學舍?
當時聽聞時,他還皺了一下眉,10兩黃金的束脩,當真是荒唐至極。
沒想到……
不僅學生趨之若鶩,連他的兒子都將他的許諾用在這上面了。
猶豫了一下,畢竟皇子不能擅自出城,但他剛才許完諾……
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要求,說了一個字,“允。”
皇子寧這下可高興壞了,他本來以為他永遠也不可能和陳小布他們一起去興趣班的。
唯一可惜的就是,他沒有狗狗。
夕陽西下,晚霞絕美。
今日的大王在其他人眼中有些不同。
和小皇子rua狗,rua到了太陽下山。
齊襄心裡也有些古怪,平常人家的父子應該就是這樣的吧?似乎感覺還不錯。
他是大乾國的君王,一心要做好大乾的君主,有些東西的確忽略了。
看著皇子寧,乖巧地喂著狗,臉上都是小孩子單純的喜歡和笑容,不是那些阿諛奉承,也不是那些因恐懼而喬裝出來的虛假表情,也不知道今天是怎麽了,心裡頗為觸動。
等送走皇子寧後,齊襄突然說了一句,“一日之後的生辰,給公子柏送一張請帖。”
也好讓皇室和后宮的人看清楚,一個太子,還用不著他們如此畏手畏腳,只要一心為著大乾好,便不需要那麽多的顧忌。
……
一日後,一件轟動整個上京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
大王的生辰,給陳子褏送請帖了。
一時之間,猜測不斷,那可是辱及了太子的陳子褏啊,前途盡毀,無人敢結交的陳子褏。
大王讓人送了這麽一張請帖,到底是何意?
連一直攻堅陳廷尉的奏章都突然間少了下來。
而太子府則徹底安靜了下來,無論外面談論得多厲害,他們半點聲音都不敢出。
陳柏收到請帖的時候,也莫名其妙,完全想不通。
他這樣的小人物,居然還能收到大王的請帖?
當然陳廷尉和榮華夫人肯定是高興的,雖然也想不通其中道理。
大王的壽宴邀請的都是三公九卿,還有一些重臣。
陳柏雖然也在被邀請之列,但宴會上他就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連大王的面都沒見上。
別人看陳柏的目光就古怪了。
他現在的處境十分特殊,誰也不敢上前攀談,當然辱罵也不敢。
陳柏也有自知自明,熬時間唄,等時間一到他就走人,他才懶得留在這裡給人當猴看。
禮儀做足,不出差錯就行。
整個宴會如何,他也不清楚,反正他自個兒吃東西喝酒,然後等宴會結束,等陳廷尉和榮華夫人出來後,就回家了。
就感覺像是蹭了一次酒喝。
而宴會結束後,皇宮中卻有些不一樣。
齊襄看著手上的禮單,“外域異獸一隻,慶大王萬壽無疆,廷尉府陳子褏禮上。”
齊襄一會看看手上的禮單,一會看看腳邊趴在地上咬他鞋子,長著兩隻驢耳朵,全身漆黑的狗子。
有些哭笑不得,“這個陳子褏,還真是誰給他發請帖,他就送誰一隻異獸?”
周圍的內侍也表情莫名,這個陳子褏在搞什麽?
不過這異獸還真是……有些可愛,肥嘟嘟的,還長驢子耳朵。
但就這麽送到皇宮裡,有些不妥吧?難道還真讓大王養隻狗不成。
威武偉岸的大王,天天牽著一隻蠢萌蠢萌的狗子,那畫面……
忍不住讓人哆嗦了一下。
這時,齊襄問了一句,“那陳子褏可說了什麽?”
“公子柏說這異獸名鬥牛,性懶,好養。”
齊襄嘴巴都抽了一下,還真想讓他養不成?
雖然不知道怎的,內心居然有點……
但他也知道不合適。
這時,內侍說道,“大王,我這就讓人送走。”
齊襄沒有任何反應,而是彎腰將狗子提了起來。
肉嘟嘟的,摸著不賴,這驢耳朵,怎這麽搞笑。
關鍵是親近人,不像其他動物,要麽驚恐想逃,要麽根本不知道什麽是害怕恐懼。
一上手,齊襄就知道這是一個通人性的,不是那些沒有感情的。
看看這臉,皺巴巴的,看看這眼睛,跟牛眼睛一樣大。
“大王”旁邊的內侍喚了一聲,這狗子怎麽處理啊。
齊襄猶豫了一下,“送去皇子寧那裡,他不是一直想養一隻麽?這下算順了他的心了,讓他替本王養著。”
他是一個有狗子的大王。
內侍:“……”
替……替大王養著?而不是賜給皇子寧?
這話他怎麽有些聽不懂了?
這時齊襄看了他一眼,內侍趕緊低頭,順溜地去辦事了。
而皇子寧那裡,皇子寧的母妃得知大王居然在觀日亭和皇子寧見過一面,還呆了不少時間,心中欣喜的同時又有些擔憂,“你以後莫要再帶什麽異獸往大王身邊湊了。”
要湊自己湊就是,帶著狗子衝撞了大王如何是好。
皇子寧沒好氣地心道,要想帶也沒機會了,大麥町都送還給陳小布了。
可惜了他還烤了好多肉干,都是按柏哥兒流出來的那些養狗知識的要求,沒放任何佐料,慢慢烘烤乾的。
結果他們這話剛說完,內侍就到了。
“大王口諭,皇子寧生性純良,赤子之心實屬難得,特安排皇子寧替大王飼養異獸一隻,每日夕陽西斜之時,可借落日亭給皇子寧逗留異獸……”
皇妃看著皇子寧牽著的肥嘟嘟的異獸,等內侍走了都沒有反應過來。
大王讓皇子寧幫著養狗?
要不是那內侍是大王身邊的貼身內侍,她都不會信。
怎麽突然就這樣了?
以前大王連皇子寧的面都沒見過幾次,不知道怎的眼睛有些發酸,都說進了宮就享這榮華富貴,但誰知道其中艱辛,一個兒子從出生到現在,連和父親說話的次數手指都能數得過來。
皇子寧也驚訝到不行,跟做夢一樣地看著一個勁兒咬他鞋子的異獸。
這狗狗……這狗狗怎麽可以長這樣,也太萌了,媽呀,這一抖一抖的驢子耳朵,這肉嘟嘟的黑皮膚。
第二日,等皇子寧牽著鬥牛進入學舍的時候,就精彩了。
“我是我父王的狗狗,父王讓我幫著養,父王還答應讓我跟你們一起去種向日葵,去上興趣班……”
小小的年齡,臉上笑得皺成了一團。
兩個願望,都得償所願,可想而知有多高興。
“肯定是柏哥兒在大王生辰宴上送的。”
“連大王都給柏哥兒發請帖……”
原本還沒有說服家裡的一些學生,現在更理直氣壯了,已經準備回去懟他們家父母了。
“它叫鬥牛,特喜歡咬腳後跟的鞋子,這可怎整?”
“皇子寧,下午下學,我們一起去城外種向日葵。”
一群學生又歡歡喜喜的聊了起來。
等下了學,這些學生坐著馬車往城外走,走到自己負責的路段,手裡拿著挖地的工具,翹起屁屁開整,時不時再看看自己記的筆記。
將上京城的人都看懵了。
這些都是朝廷大員家的子輩吧,他們這是在幹什麽?
看上去像是沿著路在種什麽東西。
有膽子大的不免問上了一句,結果這些小公子笑眯眯地回答道,“我們在種太陽,等秋天的時候,這一路上都是太陽。”
種太陽?
上京的人都笑慘了,這說的是什麽瞎話?
不過這麽多小公子一起在城外沿路種什麽太陽,還是挺驚人的,消息傳得飛快。
還專門有人跑來看熱鬧。
變成了上京趣聞之一,當然也沒人當真。
一人種五百顆瓜子,對這些孩子來說也是幾天的事情。
只是每天回去之後,免不得被不理解的家長責問一聲,“世上哪有向著太陽而生的花?”
“還有你們一天上課捧著個花盆像什麽話?還當真以為種得出來花仙子?”
也不知道在哪聽了奇怪的話本。
一群學生也鼓足了勁兒,他們在那個石頭的畫面裡面可是親眼看到過的,他們非得種出來給家裡長輩看看不可。
鬧得沸沸揚揚。
而陳柏,也算過了幾天舒服的日子,但也沒閑著,他不是下次準備給學生們放電影麽,配音得他一個人弄出來,是個不小的工程。
還好,用變聲器,大老爺們也能配出蘿莉音,應有盡有。
配音的同時,還得……在線指導齊政素描。
自從上一次,齊政畫的花盆被一群學生譏笑過後,這家夥居然上心了。
說實話,陳柏都沒看出來皇子政除了性格古怪外,居然還這麽較真。
反正齊政現在每天都要求開視頻,總有正當理由。
“山君”的身份為了不暴露,只有每五日上課的時間才會出現,也只能在線指導了。
齊政上網課,態度……還不錯。
進步也算不錯,至少畫出來的盆能看出來是個盆了。
齊政拿著他剛畫的花盆給陳柏看。
陳柏恩了一聲,“還行。”
結果,齊政黑著臉:“敷衍。”
明明都沒有看。
陳柏:“……”
這些紈絝子弟真難伺候,他開視頻都開半天了,說實話,以前耍得再好的朋友,也沒有視頻這麽久的。
不過齊政說完也沒再繼續,而是拿出他的花盆,“我這水仙種得如何?全部發芽了。”
陳柏:“……”
齊政難道是以前沒朋友憋壞了。
現在終於找到了一個能通過手機說話,不用負責的“網友”,所以才……
有些盛情難卻啊。
要是不理他,對方得多傷心。
齊政這人,除了脾氣差了點,對不同的人態度差別太明顯了一點,其實人還算不錯。
要不玩的時候帶上他?
陳柏抬頭,“皇子政,一起玩排位麽?”
齊政:“……”
什麽玩意?
陳柏本來準備在線教齊政安裝遊戲的,結果這家夥太蠢了,居然弄了半天也沒有安裝上。
那就對不起了,“我和朋友玩去了,你……繼續畫你的花盆吧。”
齊政眼框一垂,“你一個妖怪還有朋友?該不會是……陳子褏吧?”
陳柏都愣了一下,“當然。”
他自己和自己不是朋友還是仇人不成。
結果,齊政先掛了視頻。
陳柏:“……”
媽蛋,讓人陪聊的時候還正正經經地喊一聲妖怪,不要人的時候,直接掛他視頻。
一點網絡禮儀都沒有。
陳柏心裡譴責了一會,然後繼續完成沒有完成的電影配音。
等弄完後,正準備找好友唐慎開黑打個排位,突然外面有人來了。
“大公子,二皇子府上的人有請。”是廷尉府的管家。
陳柏都愣住了,齊政找自己?
不對啊,他現在的身份是公子柏,齊政那冰塊臉從來不屑看一眼這個身份的。
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出去一看,果然是齊政府上的管家,馬車都準備好了,看這架勢,他要是不去,都能強架著去。
陳柏走後,陳廷尉和榮華夫人也是一臉疑惑。
“柏哥兒什麽時候跟皇子政走一塊去了?”
“上次也是皇子政幫柏哥兒說情,說起來我們還欠他一個人情。”
別說他們搞不清楚,陳柏現在也搞不懂。
等到了齊政府邸,就更莫名其妙了。
陳柏見到齊政的時候,齊政正在院子裡面搭著個畫架畫花盆,他人到了,但齊政眼睛都沒有抬一下。
被涼在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尷尬到不行。
陳柏故意咳嗽了兩聲,結果還被旁邊的管家瞪了一下,“莫要打擾殿下。”
得,他不信齊政沒有注意到他來了。
絕壁是個沒人性的性格。
一個人的性格怎麽能這麽分裂,絕對是個變態。
站著唄,別人皇子沒讓你坐你還能自己找個位置坐下不成?
齊政畫著畫,嘴角卻向上揚了一下。
陳柏都不知道站了多久,齊政這才突然開口說了一句,“來了。”
陳柏身體一震,就差叫爸爸了,終於記起他來了。
“不知殿下找我來有何事?”這也是他最疑惑的。
齊政說道,“聽說陳廷尉和榮華夫人很為你的前途擔心。”
啥?陳柏有點懵。
他一個前途盡毀之人,父母擔心也是意料之中,但和你齊政有幾毛錢關系?
“我這有一份差事,交與你如何?”
陳柏心道,不如何,齊政這麽難相處,他能往坑裡面跳?
在說,齊政一個天煞孤星突然主動給他陳子褏找差事?天都要下紅雨。
陳柏直接道,“多謝殿下好意,這上京城暫時容不下我陳子褏,就不給殿下添麻煩了。”
齊政恩了一聲,“就這麽定了,你以後就跟在我身邊做事。”
“我封地新立,正需要一個通直郎,說起來這通直郎也算朝廷的地方官員了,由各封地自行推薦,哪怕是其他九卿家子弟,初入朝廷,也是從這樣的官職做起。”
通直郎是一個文官,職責大概是將地方情況匯報給上方,也如齊政所言,九卿子弟初入仕途大多都是從這樣的官職做起,中規中矩,但以陳柏現在的情況,想要得這樣一個官職基本是不可能的。
只是,陳柏被齊政這一棍子打懵了,什麽情況?
他沒有用山君的身份拜托齊政給自己謀一個前途啊,再說他剛剛明明拒絕得那麽直接,齊政怎麽聽不懂人話?
齊政繼續道,“我的封地現在什麽也沒有,也不需要你跑前跑後匯報什麽情況,也不用你天天來點卯,你要做的就是……隨傳隨到就行,我要你一刻鍾內出現在我面前,你就不得遲到一丁點的時間。”
“醜話說在前面,就這麽簡單的一點,要是做不到別怪我不客氣,更別提什麽前途不前途……”
陳柏:“不是,我……”
結果齊政又埋頭畫他的花盆了,旁邊的管家瞪向陳柏,“莫要打擾了殿下。”
陳柏:“……”
當官還能強上的?
再說他好歹是九卿之一廷尉府的大公子,你皇子政就不怕人猜忌?
再說他名聲狗屎一樣,你皇子政沾上了不嫌臭?
不對啊,皇子政這走的是一步什麽棋,完全看懵了。
陳柏懵得很,齊政還不理他。
他就像一個木樁一樣站那裡,無人搭理無人理睬。
齊政就是讓他來乾這個的?
關鍵還不許他開口,他想反對爭辯一下都不行?
齊政也不光是畫花盆,他還得乾其他的,隻說了句,“跟著。”
陳柏:“……”
他明白了一個道理,和一個不容反駁的人,根本說不通。
來這裡唯一有意義的事情就是,他終於看到了齊政種在他府邸裡面的那些土豆。
開辟的土地還算大,地裡的土豆已經綠油油的了,看樣子長得不錯。
只要繼續這樣下去,應該有不錯的收獲。
陳柏就是跟著齊政巡視了一番這些土豆後才被要求離開的,當時……天也快黑了。
結果一回到廷尉府,還被陳廷尉叫了去了,這還是陳廷尉第一次主動召見他。
“怎麽回事?為何二皇子府送了他封地通直郎的官服和印信來,上面的受印文書還落的你的名字。”
通直郎是地方官,只需要向朝廷報備就行。
陳柏心道,問他?他現在都是迷糊的。
答道,“這不妥吧?被人知道了還不得認為我們廷尉府偏向了二皇子,要不去給皇子政說說,這官我們不要?”
陳廷尉沒好氣地道,“你以為我沒有想到這些,讓人去退了,沒退掉,這要是再去退,那就是徹底鬧翻了。”
這個皇子政做出來的事情怎麽這麽逼迫人,一點余地都不留……
陳柏張了張嘴,大眼瞪小眼。
齊政到底是打的什麽主意?
他敢明目張膽地拉攏九卿之一的廷尉府?他是嫌命長了不成。
想不通。
陳廷尉沒有問出個所以然,也隻得放陳柏離開。
這事還得想過妥善辦法解決才行,硬退肯定是不妥的。
陳柏一回到自己院子,就點開了視頻通話,有些迫不及待地問道,“你怎麽如此安排公子柏?”
齊政面無表情,“有何不可?我看你對你的這個信徒殷勤得很,你又幫了我不少忙,我就當還你的人情。”
陳柏眉頭一皺,真是這個原因?
還人情還能還到信徒身上?這是個什麽鬼操作。
齊政這個邏輯它不通啊。
旁敲側擊,最終也沒問出來任何東西。
倒是齊政又將他畫的花盆拿出來讓陳柏品鑒了。
陳柏:“……”
他自己親眼看著齊政畫的,還有啥好品鑒的。
第二天,上京文院的課程結束後,陳柏的電影配音也已經弄完,悠閑得很,準備玩一把遊戲。
結果齊政發來語音要求視頻。
點開視頻後,陳柏說了一句,“什麽事?我正準備和朋友玩遊戲。”
齊政恩了一聲,“沒事。”
然後就掛了視頻。
陳柏心道,沒事就好,他都好久沒能打個排位了,這個賽季馬上就要結束了。
結果第一把才打到一半,管家就來了,“皇子政府上來人通傳,說是讓他們府上的通直郎去一趟。”
陳柏:“……”
通直郎不就他。
看看外面的天色,這時間?
沒辦法不去,誰讓人家是皇子,階級害死人。
等到了二皇子府,齊政的臉色明顯有些不好,“為何這麽晚才到?”
這……
他排位打一半,不好坑隊友,所以打完了才出發,但也沒耽擱幾分鍾,他路上趕得急。
齊政這麽生氣,難道是找自己有什麽要事?
不由得問道,“不知道殿下這麽晚找我來何事?”
齊政橫著眉,“無事,我召喚我封地屬官還需要理由?”
陳柏:“……”
&^&&&
所以故意消遣他?
“倒是你,上次我是如何交代的,讓你隨叫隨到,讓你一刻內到就不能耽擱半刻,你可做到?”
陳柏:“……”
他終於明白齊政為什麽突然給他個屬官當了,就是為了消遣他。
紈絝子弟變態的愛好。
關鍵是他還不能反抗。
齊政沉著臉,“罰你面壁一個時辰,以儆效尤,下次若再犯絕不輕饒。”
陳柏:“……”
嚶嚶嚶。
齊政這個死變態,愛好也太喪心病狂了。
……
接下來幾天,陳柏每次準備和朋友玩遊戲,總能收到齊政的召喚,有了前車之鑒,他不敢耽擱,差點跑斷腿。
每次齊政看到陳柏汗流浹背的趕來,嘴角都會上揚一下。
真的,正事從來沒讓他做,就讓他來回趕趟了。
他都有些恍惚,他就這麽成了大乾的官?雖然只是齊政府上的屬官,但也是個官不是,還在朝廷報備過的,雖然他一點官威都沒感覺到,手下也沒有半個人,難纏的頂頭上司倒是有一個。
陳柏今天趕往齊政府上的時候,上京城的街道人滿為患。
稍微一聽,才知道是大趙國太子和使臣正在進城,大王正安排著人迎接。
陳柏免不了多留意了一下。
迎接的人是太子蛟,不過……
那後面一排,雄赳赳氣昂昂站著的幾個牽著狗的孩子是怎麽回事?就站在迎接隊伍的正前方。
一隻二哈,一隻柯基,一隻古牧,一隻大麥町,還有一隻鬥牛……
媽呀,好辣眼睛。
這事兒還是大王安排的,不然也不可能這麽齊全地站在這裡。
外國使臣前來,得體現我大乾的威儀,實力,和禮儀。
別說,幾隻狗狗站在那裡,比什麽吸引力都強。
大趙的使臣來了幾輛馬車。
最前面的就是大趙國太子素丹的車駕。
陳柏看了一眼,那太子素丹也剛好掀開車窗看那幾隻狗。
陳柏不由得一愣,因為這太子素丹長得文質彬彬的,像是一個奶油小生,陳柏原本以為這個時代的人都像他們大乾的人一樣,哪怕讀書人都帶著一股子精悍。
原來不是,果然身邊即世界的認知要不得。
車馬停下,太子素丹走了下來,後面跟著十來個門客,眼睛都忍不住往那幾隻狗身上看,“大乾竟然有如此靈動異獸,世所罕見。”
大乾這邊,太子蛟一愣,這些狗都出自陳子褏之手,他能有什麽好感,這大趙人一來居然誇這些狗。
原本大趙的人先行開了口,也算禮儀周到的誇了一句,按理太子蛟應該立刻接上,禮尚往來的互敬一句。
結果太子蛟心裡不喜,自然慢了一步。
惹得趙太子素丹後面的門客眉頭都皺了一下,大乾仗著兵力強勁,也太無禮了一點,連他們太子的話都不接。
太子蛟的確猶豫了,別人誇他不喜歡的狗,他能一下就順著接一句以前都是別人奉承他,哪有他奉承別人的時候。
不過這國禮他肯定也不敢怠慢,正準備說話。
結果趙太子素丹身後一脾氣急躁的門客居然搶先開了口,“怎不見大乾隊列中有多少弘學名士?我們家太子心向弘學,本是準備來大乾見識一番的。”
周圍的人臉上的笑容都有些僵。
誰不知道他們大乾文教不興,迎接的隊伍中的確都是些武勳。
哪能這麽直接地說什麽專門來見識他們大乾的弘學名士,這不是扇人耳光嗎?
話中藏劍,鋒利得能刺破人的臉,雖然是疑問句,但誰聽不出來其中的諷刺啊。
以往各國文士沒少這麽諷刺過他們大乾,但在他們大乾上京,當著當朝儲君的面這麽冷嘲熱諷,還真是頭一次。
太子蛟原本要說出來的話都硬生生給堵了回去。
場面就有些不好看了,明明才剛碰面。
本來這種接洽,兩邊都要做到禮儀得當,又不能失了威風。
還是太子蛟後面一老者,正議大夫周仕惘見太子蛟臉色不對,逾越地說了一句,“趙國使臣哪裡的話,我大乾弘學名士早已經等候多時,太子素丹若想拜訪,隨時安排就是。”
他們大乾弘學名士雖少,但又不是沒有,就怕你們沒那時間一個一個去拜訪。
不過他沒有想到的是,人家太子素丹還真挨個挨個去拜訪了,拜訪之後大乾的弘學大家就都突然閉門不出了。
這時,趙太子臉上突然露出笑容,“這樣便好。”
倒是讓大乾這邊的人一愣,什麽意思
他們還不知道,他們敷衍的一句話,人家當真了。
有了話題,雙方這才官面的閑談了起來。
只是話裡話外怎麽聽都夾槍帶棒的。
陳柏心道,這大趙和大乾關系複雜啊,也不知道這趙太子突然來大乾所謂何事。
趙太子似乎對那些狗頗為感興趣,只是每次才一提起就被太子蛟帶偏。
“趙國使臣一路勞頓,先隨我等去使館休息如何?”
素丹:“……”
有些依依不舍。
牽著狗的幾個孩子雖然不可能和趙太子直接對話,但還是讓素丹聽到了一些奇怪的話。
“我們還有神鳥孔雀。”
“我們還有一山的兔兔。”
陳柏看著離開的人群,趕緊撒腿就跑,時間來不及了,要是晚了,齊政又不知道會想出什麽法子折騰他。
結果,到了齊政府上,齊政直接道,“後天你不用跟在我身邊。”
陳柏心道,後天他還真得跟在齊政身邊,因為後天他要用山君的身份去授課。
“那沒事我先回去了?”陳柏問道。
齊政看了看天色,“站這吧。”
陳柏:“……”
都沒啥事,讓他回去打個遊戲能死?天天讓人罰站,齊政這愛好實在特別的變態。
免不了晚上要用山君的身份和他吐吐酸水,講講道理。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越和齊政講道理吐酸水,齊政越變本加厲的懲罰陳子褏。
第二日,陳柏照常去上京文院上課。
原本以為也就是平平常常的一天。
結果中午的時候,就聽到了一個驚天動地的消息。
趙太子素丹,挨個挨個去他們大乾國弘學名士府上拜訪了,說是昨日太子蛟當場答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