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十幾人隻覺得心火灼燒,過高的溫度像是要從內裡將他們撕裂。與這種灼燒感一起被放大的則是大腦當中被勾引出來,不斷回旋的欲念。
他們的呼吸亂了,步伐也跟著亂了。其中幾個甚至沒有來得及完全把術法收回去,還余下一截。不過那余下的一截本應當由人支配的術法卻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刹那間虛影一晃,由幾近透明的白色變成了黑色,朝著那十幾個修士的七竅鑽入他們的身體。
“啊!”一時間痛苦的呼號聲更加響亮,已經有人無法自控地在地上打起滾來,渾身的皮膚變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出了不屬於人的器官,累贅而可怕。
另有一部分人雖然也被黑霧侵蝕,如同西陸一般明顯感覺到黑霧在自己身體內部走過一遭。但很快感覺黑霧離體,他們愣在原地,驚愕地看著同門或者同道在地上痛苦掙扎,不太明白短短幾息功夫發生了什麽。
不過他們也明白了為什麽陸尋會讓他們不要收回術法。因為現在再看,他們剛才收回的哪裡是術法,黑霧如同狡詐的獵手不斷偽裝自己,它此時又升騰到半空中聚攏彌散,動作間帶著十足的耐心與條理,窺視間把他們當成了掌中之物。
陸尋迅速蹲下身查看了一位離他最近的修士的變化,手一觸及他們的皮膚就感覺到一陣黏糊與熱燙。那位修士的皮膚散發著青黑色,但觸碰間又如滾水。更重要的是,他緊閉著雙眼,似乎很痛苦,但周身開始散發著若有似無的魔氣。
那十幾個修士都有入魔的征兆,而這變化不過是在眨眼間。
陸尋臉色難看,他抬頭看向江熠:“江熠,你想做什麽?”
在場人基本都聽過甚至見過當天陳府的情形,卻沒想到真當在自己眼前發生的時候會這樣猝不及防。
“除魔衛道。”江熠說了四個字,卻引得對面的修士們青青白白難以形容的臉色。
連同旁觀者加上季禎,都大約能懂修士們聽見江熠的話是什麽心理。
除魔衛道本是對的,可是這話由一個墮魔的魔物說出來,立場不對,更顯得古怪滑稽。什麽時候仙門要讓一個魔物來說這四個字?
不過季禎卻有些明白了江熠想要做什麽,因而心裡對江熠還多了幾分讚歎。
江熠並非是要對仙門進行一番屠戮或者殺乾淨誰,他步步退到魔道中,卻沒有真的被魔道拘泥束縛,反而依舊有一番明確的目的。
即便對於那些修士來說,這目的多少恐怖而殘忍。
“黃口小兒!已經墮入魔道竟敢以‘除魔衛道’自居!”修士中間有一個輩分明顯不小的老頭高聲罵道,在他看來江熠做的事情不過是用自己身上的魔氣感染了無辜修士。
他氣不過,已經做出施法的姿態,雙手交疊變換,從掌中飛射出許多利刃般的寒光,寒光在半空中被拉長,化作絲線般無邊的大網朝著江熠襲去。
江熠的眼皮微微一抬,自己並未動手,那團黑霧已經朝著寒光飛去,兩相碰撞的瞬間,那寒光瞬時化為無形,只在原地蒸騰出一股霧氣。
其他修士見狀也不猶豫,前前後後一起將法術釋放發出來,一時之間各種術法金光與符咒口訣在不大的空間裡面亂飛亂舞做一團,只是這些攻擊的動作在江熠面前都不足被視作威脅。
他本在道門中便是功課絕佳,多有涉獵,對於這些術法的威力一清二楚。而他周身的黑霧更像是能夠吞噬一切般,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將所有術法符咒都吞了個乾淨。
陸尋在旁見到江熠的這些動作,更是心中有一陣深思。
前面痛苦倒地的十幾個修士已經一動不動,像是死去。他們同門的很多師兄弟為此心中都對江熠恨極,認為是江熠下了殺手的緣故。
即便是扔到江熠身上的術法並未見成效,他們也不願意收手,只是泄憤一般想要尋找江熠的弱點。
陸尋的目光注意到黑霧所到之處,不僅是他們的術法消失了,連同草木都彌漫了死氣。
但更加讓陸尋感到別有意味的是,距離江熠很近的季禎。
季禎似乎對那黑霧完全免疫。
不只是陸尋注意到了這一點,方才大罵江熠是黃口小兒的那個老者也注意到這一點。他目光一轉,對季禎也無甚好感,此時又覺得季禎是江熠的弱點,乾脆在江熠的余光之外忽然朝著季禎投射出好幾道術法。
那些術法若是擊中魔物也會大傷,更不說凡人一個的季禎。
一擊必殺的光芒直射向季禎,他的瞳孔一瞬間放大,人想要往後躲,但是那道光芒跟著轉向,緊緊跟著他而來。
在殺招要碰到季禎刹那間,只見那一團黑霧分出一部分整個團住季禎,將他牢牢護住,同時把那份術法的力量消解乾淨。
這不過是整個攻擊之中的一小插曲,甚至許多修士都沒有多注意這一幕。然而那團黑霧在護住季禎後並沒有立刻回歸主體,反而跟著那殺招投射過來的路徑急速返回,然後如同一只有力的手一般纏繞住了那老者的脖頸,將他整個提了起來,重重扔向地面。
老者來不及反應,即便是用法力護住了自己,已經感覺到渾身陣痛。不過對於他來說,這種陣痛並非難以忍受。
老者正要爬起來與那團黑霧對抗,卻見那團黑霧並沒有離開自己的身體,反而朝著他的體內滲透。
他睜大眼睛,立刻想要運用法力與之對抗,但被滲透的感覺卻源源不斷在侵襲他的認知。
與此同時,那十幾個原本已經像是死去的修士又忽然都有了意識。
他們從地上以扭曲而古怪的動作爬了起來,眉目之間的表情也混不像人,每個動作都透著詭異之感。
只是他們開口說話時已經好像神志清醒,有的叫痛有的求救。同門同道的修士見狀,有的立刻就停下攻擊的動作,向他們而去。
“他們已經入魔了。”西陸有經驗,開口想要阻攔,然而他的聲音被完全無視了。
此時場面已經亂作一團,修士們的攻擊不成樣子。
陸尋也感覺自己心力憔悴,他執劍問江熠:“重光,何必。”
幾個字他說的有心碎之感。
這到底是江熠的劫難,還是眾修士們的劫難?
“難道你墮魔了,就也要拉著我們如入魔嗎?”有年輕修士喊道,他對這樣的場面恐懼又不忿,心裡想著自己不知何時就是下一個。
“你們素日最愛說的不就是‘除魔衛道’,如今我在為你們除魔,你們怎麽不謝我衛道?”江熠語氣淡然。
修士們許多搞不清的,圍觀的凡人更對這場面多有不解的地方。
隨著江熠的話音落下,那團黑霧如同山風一般驟然吹向在場所有人,如同是一團熱火撞入懷中,前面那些聽了陸尋的話沒有收法的修士們也無可避免的被波及在內。
而最開始十幾個修士,此時已經醜態畢露口不擇言,吐露出許多平日裡斷然不會說的言語。有些人這才發現不對勁的地方。他們原以為是江熠用魔力強行斷了他們的修為,將他們引入魔道,然而聽見他們此時此刻吐露內心,甚至吐露出同門的許多醃臢事情來,才知道事情好像並不簡單。
江熠為什麽要加固一個防止魔物逃脫的結界,起初很多人不解,而現在這個問題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