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回答倒是有些出乎尤夏的預料了，本以為以小惡魔的本職，他會說出想成為一名藥劑師之類的理想，沒想到他想做的是一名廚師！

　做廚師倒也不是不可以，大不了往火鍋店後廚再增添個助手或學徒的職位，能把這位小惡魔安頓下來就行，只是這麽一來就太浪費他在煉藥上的才能了。

　尤夏還是決定再勸勸他，便問：“你為什麽想做廚師？”

　阿卜杜勒理所當然地回答：“因為可以一邊做一邊吃很多好吃的。”

　果然如此，尤夏心道。

　“可是據我了解，火鍋店廚師的工作很辛苦，他們一整天都待在廚房工作，連自己吃飯的時間都得擠出來。”

　“啊……”阿卜杜勒不禁露出猶豫的神色。

　“而且這裡的火鍋店也不像外面鎮裡的那樣，將所有的食物煮好再連鍋一起端出去，在這裡，廚師在廚房能品嘗到的只有湯底。”

　阿卜杜勒眼神開始退縮。

　“所以，還是做客人最舒服了，最好是有錢的客人，想吃什麽點什麽。”尤夏下結論道。

　阿卜杜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隨即抬起頭問：“那我做什麽工作能賺大錢呢？”

　尤夏思考片刻，倏爾產生一個想法：“要不，你試試來我的店裡做調香師？”

　“調香師是什麽？”

　“調香師就是……這麽和你解釋，你肯定很難理解。”尤夏心想深淵種族應該是不會去接觸香水這種東西的。

　他猶豫了一會兒，心忖這次要是能把調香師的事解決了也好，便道：“這樣吧，我先帶你去香水店看看。”

　說罷，尤夏就轉了個身，帶著他順著熊布倫大街往回走——相比起走到威肯伯格區再掉頭，從市政廳廣場穿過去會更快一些。

　盡管穿了很多小路，但畢竟是兩個城區，等抵達香水店已經是二十分鍾以後了。

　尤夏帶阿卜杜勒進門的時候過於急匆匆，使得店裡的客人皆被小惡魔的外貌驚嚇到，其中一位女士更是連連發出尖叫，嘴裡大喊著“怪物啊”，然後奪門而出。

　顯然並不是誰都接受惡魔的外觀的，哪怕他和最優美的種族站在一起。

　尤夏連忙向剩下的幾位客人道了歉，繼而隨手從櫃台裡拿出幾支不同種類的香水小樣，就快速地將小惡魔帶上了二樓。

　在起居室的長沙發上落座，還不等尤夏說什麽，小惡魔就開口道：“他們好像被阿卜嚇到了。”

　尤夏忽然聽到這麽句話，還以為他是自責了，正想著要說點什麽安慰開導對方，這時，阿卜杜勒又飛揚起笑容道：“太棒了，在深淵裡從來只有阿卜被別的魔族嚇到，在這裡，阿卜居然也能嚇人了，阿卜果然是令人恐懼的惡魔啊！”

　尤夏：“……”

　行叭，這心態也沒什麽可安慰的。

　他直接進入正題，用試香紙蘸了一點香水遞給阿卜杜勒，道：“你試試看，能不能聞出什麽？”

　小惡魔乖乖地接過試香紙，低下頭嗅了嗅，然後直言道：“聞不出來。”

　“什麽都聞不出來？”

　“阿卜能聞出裡面有幾種味道，但是不知道那些是什麽東西。”

　這點尤夏倒是能理解，說：“那你就說你聞出了幾種味道。”

　阿卜杜勒再次把鼻子湊近試香紙，片晌後報出了一個數字，順帶的，他還把他聞出來的那幾種味道用他記憶裡最貼近的事物描述了一下。

　“有一種酸酸苦苦的，像是嚼草莖。”

　“一種辣辣的，像是艾勒巴嚼起來的味道。”

　“一種是松樹的樹皮味。”

　“這個我知道，是人族喜歡的玫瑰花。”

　尤夏一邊聽，一邊拿出介紹書比對，越是比對越是驚訝，他發現對方說的基本都是準確的，每一樣都可以和對應的香調比對上。

　就僅僅憑著聞香水的成品，可以猜出裡面的原料，這嗅覺著實靈敏到了一個令人驚歎的程度。

　說讓阿卜杜勒做調香師，原本只是他一時興起的想法，現在看來，反倒像是無心挖到了寶了。

　毫無疑問，就調香師這個身份而言，擁有一個靈敏的鼻子無疑是重中之重，小惡魔此時對外界的事物還不熟悉，尚且能做到這個程度，若是好好培養，將來必定能成大器。

　尤夏這麽想著，把香水之類的東西都收了起來，繼而正了正色，認真地說道：“別做廚師了，來我的店裡做調香師吧。”

　聞了這麽多香水，即便是阿卜杜勒也能猜到調香師是個什麽職業了。

　他問：“製作這種香香的水有什麽用嗎？”

　尤夏解釋：“有人會喜歡在身上或者房間裡噴上香水，香味會帶給他們放松愉快的感覺。”

　阿卜杜勒問出最在乎的問題：“那能賺大錢嗎？”

　“反正每個月我會固定給你發薪水。”尤夏沒有說死，只是道：“能不能賺大錢，就要看你做的香水能不能讓人喜歡了。”

　阿卜杜勒開始猶豫起來，從頭學習一門技術不是那麽簡單的。

　“你要考慮好，越早入職就能越早拿到第一個月的薪水，”尤夏說，“至於不了解外界的草藥香料這點，等你入職了，我會找個機會把你送進藥劑師聯盟學習，香料方面也會想辦法幫你接觸，相信以你的聰明智慧，應該很快就能領悟到其中的訣竅……

　“而等你調製出了第一款令人滿意的香水，那麽屆時你就可以從我這裡得到一大筆酬勞，並且憑借著調香這項才能，你會越來越富有，想吃什麽吃什麽，想去哪玩兒去哪玩兒，吃遍整個洛斯城也底氣十足，因為你有足夠的財富……”

　阿卜杜勒被他畫的這個大餅饞得直流口水，尤其後面還聽說只要簽了雇工合同，這家店的二樓三樓就是他未來的住處，阿卜立即舉手同意：“阿卜要做調香師！”

　·

　鮑斯德心裡一絲小緊張。

　他生性比較固執保守，先前市政院官員要大改工作服，把訂單交給一家剛冒出來的精靈店鋪做，他不願接受太過新奇的事物，為此還特意往財政官詹森的信箱投過匿名反對信。

　雖說這封反對信投得並沒有什麽意義，因為財政官壓根不會去翻閱，但還是能說明他是個十分保守古板的人。

　而這樣古板的他，就在剛才，使用了近期在洛斯城上層人士中最流行的新潮貨，香水。

　這瓶香水是他幾天前幫貝斯沃特的親戚代購時順便買的，自買來後就一直放在他的辦公室裡，出於種種原因，鮑斯德從未使用過。

　直到十分鍾前，午飯時間的鍾聲敲響，聽到下屬們紛紛離開的聲音，他才翻出這瓶包裝相當好看的淡香水，依照使用說明，噴灑了一些在身上。

　結果似乎因為第一次用不習慣，香水噴得多了些，現在前調還沒過，鼻端皆是一股木質的辛辣味。

　鮑斯德提著包穿過走道，每回身旁有一些低級事務官經過，都會向他點頭打招呼，而在之後，他的耳邊就會傳來些許細微的談笑聲。

　他聽不清這些事務官具體談論的是什麽內容，便猜測他們都在說自己這麽大年紀了還用香水這樣時新的東西，用也用不好，弄得滿身都是刺鼻的味道——越是這樣想，鮑斯德的緊張感愈重，要不是外面冷，他恐怕就要把沾著最多香味的大衣外套給脫了。

　正當惴惴不安之時，前方的樓梯口下來一位眼熟的男士，對方留著一頭眼熟的紅棕色卷發，穿著面料上等的“紳士”套裝，正是他的上司詹森·凱德。

　上司已經瞧見了他，當即笑容親切地問道：“鮑斯德，去吃飯嗎？”

　“是的，大人。”盡管十分介意自己身上的香水味，鮑斯德還是不得不走到詹森身旁去。

　“準備去哪家店？”

　“泊畢納餐廳。”

　“哦，我也正準備去那吃飯，一起吧。”詹森說道。

　“當然好了。”鮑斯德一邊扯著微笑回答，一邊向隨便哪個神靈祈禱著對方不會注意到自己用了香水。

　可惜他的祈禱沒有生效，他們剛一起走下樓梯，詹森便問道：“你噴了香水嗎？”

　“哦…是，是的。”鮑斯德登時感覺自己被不知從何而來的尷尬情緒包圍了，回答得結結巴巴的。

　“誰送你的？你不像是會買這種東西的性子，”詹森笑著說，“不過香水的味道選得不錯，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酒窖’吧？”

　鮑斯德含糊地應了一聲，問：“您對這個有了解？”

　“稱不上了解，不過我夫人和兒子都是夏之森的忠實客戶，精靈香水店的每一個品種我們家的櫃子上都有，我偶爾也會使用，”詹森語氣尋常道，“‘酒窖’中後調古老的木質香還是很舒服的，也挺適合你這樣沉穩樸重的性格。”

　“感謝您的讚美。”被上司這麽一誇獎，鮑斯德立即自信心上升不少。

　之後，或許是習慣了香水的包圍，也或許是相對刺鼻的前調終於過去了，此時他再聞到周圍繚繞的若有似無的木香味，便覺得自身的男性魅力陡然上升了一個台階，心情也一下子舒暢起來。

　香水，還真有這種神奇的魔力啊！

　·

　成為合同工後的阿卜杜勒最終是被尤夏送進了藥劑師聯盟做學徒。

　在入學的第一天，小惡魔便收到了給他上課的老師贈與的一件代表藥師身份的灰鬥篷，讓他隨時隨地都穿在身上，象征著他是藥劑師聯盟的一份子。

　阿卜杜勒對此感到十分開心，回頭還將這件事告訴了尤夏和萊斯，雖然尤夏覺得那位老師送他鬥篷更可能是出於對其他同學的關愛和照顧。

　不過不管怎麽說，這隻小惡魔總算是在洛斯城順利地安頓了下來。

　至於前魔王的另一位手下，亞沙爾則比阿卜杜勒還要好養活。

　自從住到樓上的次臥後，他就再也沒有出來過，他不需要吃喝，也不需要他人的關懷，時常坐在一個地方一思考就是一整天，尤夏覺得簡直找不到比他更省心的房客了。

　而萊斯在難過了一陣子後，也逐漸消化了奧菲娜死亡的事實，這天傍晚尤夏回到家，見他正坐在地毯上拿著削好的木塊陪梧桐小妖精搭建小房子，便知道他差不多已經恢復狀態了。

　尤夏今天一連收到了兩筆化妝品分店的進貨訂單，貨要得都很急，是以一回到家就坐到了沙發上拿著進貨單計算起來。

　萊斯看見他回來，心思便有些飄了，一邊給小妖精搭房子，一邊向尤夏提議道：“我們給它起個名字怎麽樣？”

　尤夏滿心沉浸在數字中，一時沒有注意聽他的話。

　萊斯便又重複：“我們給它起個名字吧，你覺得叫什麽好？”

　過了片晌，尤夏才反應過來，抬頭看了他一眼：“什麽名字，小妖精的名字嗎？”

　“嗯。”萊斯應聲，以一副認真的口吻詢問：“要跟我姓霍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