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說到魔族， 尤夏就想起來昨天晚上萊斯變回人形的事，他問利尤門：“我記得您說過，魔龍成年了才能變成人形是嗎？”

　“嗯。”

　“但是昨晚小萊睡著睡著就變回人族時候的樣子了， 雖然持續的時間不長， 您知道是怎麽回事嗎？”

　“可能因為他不是純種魔龍。”利尤門思索片刻道， “典籍裡不是沒有記載過人魔混血的例子，不過很少有成功活到他這麽大的， 所以我也無法完全準確地判斷出他的狀況。”

　尤夏皺起眉來，表情有些困惑。

　利尤門猶豫道：“你說的這種情況， 我猜測也許是因為他處於睡眠或者絕對舒適安全的狀態時， 他身體裡的魔龍血脈因為不被主體需要而暫時陷入休眠， 這時， 另一半的人族血脈就會蘇醒， 從而佔據一段時間的主導。”

　這說得好像萊斯體內有兩種人格在爭奪身體使用權一樣！

　尤夏聽得似懂非懂， 繼續問：“那以後還會這樣嗎？”

　利尤門搖頭：“可能性很小。”

　“誒……”

　尤夏由衷地感到遺憾，他怎麽就沒在昨晚推醒對方呢， 下一次再有這樣的機會還不知要等到什麽時候去。

　“算了， 不聊這些了， 昨天拍的海報我都做出來了， 您要看看嗎？”尤夏說著，還沒等利尤門有所表示，他便從空間戒指中拿出來一大疊平鋪的海報。

　盡管之前聽小精靈再三強調過海報的逼真程度，但當真的近距離看到高清圖片上拿著粉底瓶子的自己， 利尤門仍有些震驚。

　他拿起一張海報， 仿佛第一次看見自己的模樣似的，仔仔細細地觀察著海報上定格的精靈。

　難以想象怎樣的畫師才能畫出這樣細膩真實的畫作，神情、頭髮、眼睫、眉毛、手心的紋路等， 每一個細節，甚至連衣服上的光暈都清晰可見。

　利尤門首次這樣清晰地認識到，原來自己是長這樣的。

　“您覺得怎麽樣，這個廣告詞？”尤夏好奇盯著他問。

　聞言，利尤門這才把注意力轉向海報下方的文字。

　只見上面用加大加粗的金色字體寫著：【夏之森活水養膚粉底液，修飾瑕疵，輕盈養膚，給你精靈般無瑕透亮的肌膚。】

　利尤門：“……”

　他放下手裡這張海報，又翻了翻別的圖，幾乎每隔四五張就可以看到一個拿著不同產品的自己，底下的廣告詞也會隨之變化，但萬變不離其宗的，就是結尾必然會提到“精靈”兩個字。

　【夏之森24小時持妝粉底，超長持妝，無懼油汗，如精靈般越夜越美麗。】

　【夏之森輕盈水潤妝前乳，雙倍保濕，均衡膚色，打造精靈裸感肌必備。】

　【夏之森抗光老化防曬霜，高倍防曬，防水防汗，還你精靈般年輕肌膚。】

　利尤門：“……”

　過了一會兒，他還是沒忍住發表建議：“這些標題會不會太假了？”

　“廣告嘛，多少都有些誇大，不這麽說，怎麽能吸引人家來買呢，對吧？”

　尤夏收起海報放回空間戒指，回過頭見利尤門仍是皺著眉不太讚同的樣子，他便勸道：“您放心吧，產品是真的有用的，大家用過就知道是好東西了，現在是剛開店沒辦法，等以後化妝品的名聲打出去了，不用放您的廣告也會有人衝著產品來購買的！”

　利尤門因為沒用過他說的那些東西，所以還是有些半信半疑，心裡已經做好打算，萬一尤夏因為虛假營銷、販賣假貨引起民眾公憤，他就只能把小精靈帶回瑩燈森林去了。

　“對了，我還做了人形立牌，也給您看一看。”尤夏左手抹過空間戒指，下一秒便有一架等身高的人形立牌出現在沙發前。

　利尤門愣了愣，站起身，和自己的立牌面對著面，一股別扭的感覺油然而生。

　“這也是拿來吸引顧客的？”

　“沒錯，您這麽好看，走在街上回頭率百分百，一定會有很多客人被您的立牌吸引進店裡。”尤夏說道，隨即他又補充：“而且您放心，我會讓店員看著它的，不會讓人對您的立牌做出不禮貌的事。”

　既然尤夏都這麽保證了，利尤門也沒別的可說的，只能點點頭。

　·

　約瑟夫城區，第奧德魯門歌舞劇院。

　演出時間將近，更衣室裡混亂一片。

　“誰把我的褲子拿走了！”

　“科拉！科拉！”

　“梅娜，借我一條絲帶，梅娜，梅娜！”

　“我在夏之森買的那條玫瑰項鏈呢？”

　“我受夠了，你能不能別撒那麽多的香水，你的鼻子還沒被熏爛嗎！”

　“不想聞就滾，老娘就是要讓整個舞台都飄滿我的香味！”

　吵鬧之間，倏然門外響起一道清脆的玻璃碎裂聲，把更衣室的演員們都震得停住了動作。

　片刻後，獨屬於老板夫人尖利刻薄的聲音順著門縫傳了進來：“多麽天真的小女孩兒啊，還真以為年輕漂亮就能當飯吃了，跟韋爾喝了一次酒，就把自己當女主演了？”

　“我從沒這麽想過！”

　“你最好沒有，和他廝混過的女孩兒多了去了，別太把自己當回事，否則圍牆後邊妓院裡的露米娜就是你的下場。”老板夫人語氣尖銳地表達完自己的滿腔輕蔑，旋即掃了眼趴在更衣室門邊偷聽的演員們，冷哼一聲，昂首挺胸地離開了走道。

　“梅娜。”

　見老板娘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後，夢琳連忙跑出更衣室扶起被欺負得坐到地上的好夥伴。

　她看了眼地面，地板上到處是破碎的玻璃碎片與粉紅的潤膚乳，濃鬱的玫瑰香氣飄散在走道裡。

　夢琳記得這是梅娜三天前才用攢了一周的薪水從夏之森雜貨店買來的高檔貨，沒想到還沒用上幾次就被老板夫人給摔碎了。

　她替梅娜理了理頭髮，低聲勸道：“你昨晚就不該跟韋爾先生去酒館的，他之前也邀請過我，邀請過舞團不少人，那家夥可不是什麽好東西！”

　梅娜表現得很冷靜，低著頭說：“我現在知道了。”

　“好了，先回去做準備吧，馬上就要開始演出了。”

　“嗯。”梅娜鎮定地應聲。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梅娜的眼眶裡突然湧出大顆的淚珠。

　夢琳愣了一下，問：“怎麽了？”

　梅娜搖著頭，兩隻手拚命地擦著眼淚卻怎麽也擦不乾淨，最後她乾脆捂著臉崩潰地大哭：“我不想再待在這兒了，我原本就不想來劇院，我討厭這樣虛偽又虛假的生活，天沒亮的時候就得起床跳舞，跳一整天也賺不到一銀幣，還要被人看不起，被人欺負……我好想回家……”

　“好了好了，”夢琳手足無措地安慰她，“我們演完這一場就離開這裡怎麽樣，今晚的表演就當做對舞台的道別。”

　梅娜抬起通紅的眼睛：“離開劇院我們還能去哪，我什麽也不會。”

　“我正打算晚上跟你說來著。”夢琳看了圈四周，拍了拍梅娜的肩膀湊到她耳邊道：“你知道我有個在夏之森送貨的朋友對吧？”

　“是那個叫齊茲的嗎？”

　“沒錯，他告訴我的消息，他們的老板，也就是那位精靈先生，又要開新店了，他覺得我可以去試試面試化妝師的行當，我覺得我可以你也一定可以，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可夢琳，”梅娜有些心動，又有些猶豫和不自信，“我的化妝技術並不出色，大部分還都是進了劇院才學會的，萬一沒有成功的話，我們是不是就沒有工作了？”

　“我們可以明天早上請半天假，我已經跟主管說過了，用的是腳疼的理由，你可以說被夫人教訓了太難過，想休息半天，主管那麽善良，他一定會同意的。”

　梅娜注視著好友眼睛裡閃爍著的光芒，又瞥了眼一塌糊塗的地面，最終咽下眼淚堅定地說道：“好，我跟你一起去。”

　·

　“去你媽的！”

　被月光照亮的夜路上，剛從排水溝裡鑽出來的魅魔狠狠地踹了幾腳牆角，半晌才精疲力盡地靠著牆坐下，從兜裡掏出最後一支治愈藥劑喝了下去。

　看著手臂剩下的傷口漸漸複原，茉莉仰起頭，目光越過一棟棟恢弘的建築落在不遠處的那棟玻璃樓房上。

　想到白天的經歷，他又忍不住謾罵：“該死的，這不是人族城市嗎，怎麽會遇到魔龍這種不講道理的蠻橫貨！

　“早知道那裡藏著魔龍，誰去招惹那個未成年精靈啊！

　“看我明天不去法師聯盟舉報它，大不了我自己也被逮住，咱們誰都別想好過……”

　魅魔罵罵咧咧地發泄了好一會兒脾氣，待體力恢復一些後，因為身上散發的惡臭過於難聞，他不得不起身去找個地方洗澡。

　貼著牆一步一步地行走，待經過帶給他噩夢經歷的化妝品店時，他“嗬——”地聚起一口唾沫，正要往明淨的玻璃門上吐，這時，他的眼睛裡突然映入一個如雪山般冰冷高潔的木精靈。

　不同於白天那個純白的精靈幼崽，面前這個顯然是經歷了一定歲月的成年精靈。

　他的神情是那麽的清凜，容貌是那麽的俊美，氣質是那麽的誘人征服，只看了一眼，魅魔的魂魄就被勾去了。

　此時，對方就站在玻璃門裡面，手裡拿著什麽東西似乎準備開門，那雙冷峻的眼眸凝視的正好是他的方向。

　茉莉頓時把唾沫咽了回去，一邊快速地整理著髮型著裝，一邊在精靈的視線下紅了臉頰，害羞地道歉道：“抱歉，精靈閣下，我並沒有想對您這家店做什麽。”

　等了片刻，沒有等到任何回應。

　他又低著頭補充道：“雖然我是魔族，但我從不做惡的。”

　過了幾秒，依舊沒什麽動靜。

　魅魔忍不住抬眼去看，裡面的精靈一動不動的，不論眼神還是表情都和之前一模一樣，沒有任何變化。

　魅魔察覺到一絲不對勁，一步步靠近玻璃門，被他盯著的精靈始終沒有絲毫反應。

　直到他湊到門邊去看，才發現這個特別合他胃口的木精靈竟然是一張薄薄的紙片！

　“這……居然是畫像？怎麽會有這麽逼真的畫像？”

　茉莉貼著玻璃門，手指按在玻璃上想要觸摸裡面的假精靈，卻又觸摸不到。

　他只能神色深情地注視著裡面利尤門的人形立牌，越是看得久了，越是遺憾：“為什麽啊，為什麽，為什麽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