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千妖族根據傷勢輕重和雌雄之別安置在帳篷裡。許多妖族在身上的禁製被解除後便再難維持人的形貌變回原形。因為之著救砍幫的人耗費大量丹藥,這些妖族又都傷得極重,且是精元耗損嚴重,妖聖針對它們的情況特別開了丹爐煉製丹藥。
靈兒、紫雲姝、玉宓、玉修羅都留下來救治這些妖族。
包谷同情它們的遭遇,想救它們,但她不願給自己找麻煩和埋隱患。護山姥姥的背叛令玄天門傷亡慘痛,她不願將這些妖族收為己用,但她不能見死不救。這些妖族要救,但事情要辦得周全。她不想今天救了它們,來日還要出手再滅了它們。她立在一旁,仔細觀察這些妖族的反應,不時到這些妖修面前將神念探入這些妖族的靈海去探它們的來歷。
這些妖族的過往在她的腦海中飛快的掠過,那一幕幕……令她再次見識到了人性黑暗殘忍的一面。
青山郡大旱三年,顆粒無收,她見到了在饑餓的驅使下人性泯滅。她見到人吃人,狗吃人,人吃狗……
她在這些妖的靈海記憶中見到有些人那最醜陋醜惡最肮髒的一面。
這些妖出生雪域,在雪域深處生息繁衍修行。醉花樓的化形期修仙者領著元嬰期的修仙者帶著降妖法寶把它們擄了出來,一同遭難的還有沿途許多妖獸,它們能夠活下來是因為長得漂亮,是因為已經到了化形期,那些不漂亮的、沒能化形的,早成了煉材……一些幼獸也被帶走,現在還養在醉花樓……
在妖族的記憶中,包谷探到了醉花樓異獸會!很熱鬧的盛會,修仙者人聲鼎沸、激動非凡,可這些妖族身上只有驚恐、害怕,周圍全是人潮、全是雙眼放光地盯著自己的修仙者,而自己,身受禁製,提不起絲毫妖力……
拍賣,落錘,被帶走,再然後便是進了君府的萬獸苑,被關起來……
一個接一個不同面貌不同模樣不同的修仙者凌、虐,采取它們的精元……
包谷在那些妖族記憶中,看到了君府的那些人那一張張剝下光鮮衣著後露出來的禽獸面孔,那肆意、殘忍的大笑,那狎玩、那蹂躪,那舉止……那光鮮的表皮下裹著的是無比肮髒黑暗的醜惡的靈魂!
這些妖族被折磨得只剩下恐懼……
玉宓見到包谷挨個去探這些妖族的靈識記憶,而包谷身上的氣息越來越冷,渾身上下一片冰寒。她從來沒有見過包谷如此刻這般模樣,冰冷得仿佛從極寒深淵裡撈出來,周身上下都散發著冷冽,周圍的妖族全都被她嚇得連氣都不敢喘。她走到包谷身邊摟住包谷,柔聲道:“別探了!有什麽好探的?”
包谷“嗯”了聲,說:“我需要知道它們每一隻的來歷和經歷……”她深吸口氣壓住心頭的情緒,回頭看向玉宓,說:“我沒事,只是有些憤怒,別擔心我。”她安撫地拍了拍玉宓的手,又繼續查探這些妖族的魂識。
每一隻妖的背後,都是一段悲慘的過去。有些妖是獨自修行,獨自出沒,突然中了陷阱被抓走……有些妖是群居,自己被擒、同族遭戮……
醉花樓的金碧輝煌,是建在鳳傾城這樣的修仙者和這些妖族的悲慘上。
鮮血淋漓的修仙界,越是光鮮的背後越是黑暗,那些宏偉的建築龐大的勢力背後屍骨成山,強者的腳下全是累累枯骨。
包谷探完在場妖族的魂識後,便默然無語地出了帳篷,緩步地朝著君府外走去。
玉宓不放心地跟在包谷的身後。
包谷一步步來到還在焚燒的屍骨前,這裡,堆著太多君府的人的屍骨,燒了好幾天都還沒有燒完,站在燃著熊熊烈火的焚爐旁,她目光冰冷地看著焚爐前那堆積成山的君府屍骸。
玉宓從包谷的身後摟住包谷,她低聲說:“別這樣,包谷。”
包谷眼中含淚,說:“師姐,有時候,人不如妖。君府大難,他們有那麽多的洞玄期修仙者,連一個子孫都沒有送走。我們遇到的那隻三尾媚狐,它是為了保護自己同族的一窩狐崽子被抓的……”
玉宓說:“人有善有惡,妖有好有壞。”
包谷轉身捧著玉宓的臉,沉聲說道:“宓兒,我會護好你、護好小師叔、護好聖姨,護好你們大家,我不會讓你們受到任何傷害。”
玉宓點頭,說:“我信你。包谷,你一直都在努力地保護我們,照顧我們。乖,不要去想那些妖族的經歷……你一個人承受不起那將近一千隻妖的黑暗過往。”
包谷說:“但我可以給它們一份安穩,我可以了結他們的噩夢,我可以給他們一個新生。”她正色說道:“我也承受得起那將近一千隻妖的黑暗過往。師姐,記住,不管面對什麽,記得背對黑暗面對光明。”莫說那是別“妖”的苦難,便是落到她自己身上的苦難,她不是也咬牙扛過去踩在腳下留在身後了麽?
玉宓問:“你怎麽安置那些妖族?師公只怕不會同意。我不讚成你把它們收成外門弟子。”
包谷說:“我不會收它們為外門弟子,也不會收它們為妖仆或妖寵。我自有安排,別擔心。”
玉宓想了想,問:“它們的遭遇和醉花樓有關,關於醉花樓……”
包谷搖了搖頭,說:“那是醉花樓與妖族間的恩怨,不是我該插手的。我救它們是因為我滅了君府,在清理君府時發現它們,若見死不救,我心難安。救它們,在它們走投無路之下給它們提供點庇護,就當日行一善、家風使然。至於它們過往的恩怨,將來的去從,不是我能決定的。”
君府的屍骨整整燒了半個月才燒完,燒得玄月古城都彌漫著一股焚燒屍骨的味道。
風奕見玄月古城大勢已定,寶庫該分的已經完分,蛟龍戰艦留在這裡派不上用場,便駕著蛟龍戰艦回了玄天門。
那些妖族服下妖聖針對它們的傷情煉製的丹藥後,連續養了十日傷,憑著化形期妖獸的強大體質傷勢幾乎痊愈,但因妖元被君府的人以陰損的雙修功吸走,幾乎沒有妖力剩下,最多只能維持人形形貌,如一個沒有平凡的人一般。它們對為它們煉丹治傷的洞玄期蓋代大妖妖聖有著溺水者對救命浮木般的依賴以及無比的信賴,對修仙者有著近乎本能的恐懼。好在守著它們的有一條小蛟龍,更有來自妖族聖域的天狐少主。妖聖、小蛟龍、天狐少主,三個強大的庇護依靠守在它們身邊,讓它們安心不少。
玉修羅成天帶著一打小妖獸在這群妖修身邊晃悠,有她的一打小妖獸在,這群受驚過度的妖修見到她,倒也不怎麽怕。
包谷手上一堆事情要處理,沒那麽多的功夫去照料那些妖修。那些妖族有聖姨、小師叔、靈兒照應,包谷一點也不擔心,她見到它們害怕砍護甲衛,便把砍幫甲衛都撤走了。 包谷親自動了破了君府藥園果林的護山法陣,把裡面的靈果靈藥全部挪進了超大儲物袋裡種植。
幾萬年的基業,君府的藥園中還是有許多包谷看得上眼的好東西,便是萬年寶藥這種東西都有二十多株。八九階靈藥、靈果都有,只是靈氣不足,長勢不太好,靈果樹都不結果,九階靈藥也長得不怎麽樣!包谷把那些八九階靈藥、靈果樹都移進了蛟龍大妖的寶田中,又以上品靈石化水澆灌。
君府裡的丹爐、煉器爐,全部移去了東市新建的砍幫!
君府連地基都被挖了出來,一直挖到見到地下的生土才停下。挖完後,回填,填平,便又在君府的原地蓋宅院和商鋪。
君府那些被燒成骨灰的屍骨,則讓人埋到玄月古城外的雪域中,包谷還讓人給他們立了一塊墓碑。
君府清理完,砍幫除工事堂的人留下蓋砍幫客棧和在原來君府所在的方蓋宅院商鋪,左右二使和戰妖堂、修羅堂、虎賁甲衛堂、龍騎甲衛堂便拔營回砍幫。
砍幫此次出動雖是攻打君府時損失慘重,但回去時卻是滿載而歸,特別是那三成獎勵對各堂的人和妖獸來說都是一筆天大的橫財。這次出動不僅收獲了他們許多人這輩子都沒有見過的修仙資源,更見到了傳說中的砍幫令主。那容顏、氣質、神韻,以及兩劍破掉一個修派門派的護山法陣,短短兩天時間連滅兩個勢力的氣魄,收二十多個元嬰為弟子傳授上界至強功法、那份對手下的仁厚、對妖族的仁慈都給他們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令主對他們連話都沒兩句,但卻用行動在告訴他們,她是在花大心血地培養他們、是真把他們的命當作人命看,她更用她的態度向所有人表明——你們為我拚命,哪怕拚到只剩下元嬰,我都能給你們一條成為更強的強者的出路!
包谷把君府和砍幫的事處理完,終於有空去處理那將近一千妖族的事。她來到那一千妖族扎營的地方,讓靈兒把它們召集起來。她抬眼望去,一入眼,清一色的美女妖修,各種各樣的美女都有。化形期的妖界,修為盡失,沒任何自保能力,扔到大街上只怕回頭就得被擄走。她看著她們,她們也在看著她,她在她們的眼眸中看到了驚惶、恐懼、不安和擔憂。包谷傳音說道:“君府已滅,你們自由了。你們都知道我探過你們的靈識記憶,每一位的經歷和遭遇我都知道,你們現在的境況,你們心裡清楚,我也清楚。眼下有幾件事情需要和你們說明白,去留,你們自行決定。”她的話音在這裡頓住,發現所有的妖族都求救似的朝靈兒、紫雲姝和妖聖所在的帳篷看去。紫雲姝抿緊唇,一語不發。靈兒則是朝包谷方向指了指。
那近千名妖族隻得又看向包谷,又再互相看向彼此,最後又將視線落在包谷身上。
一名氣質高雅的妖族從妖族中走出來,躬身行了一禮,道:“令主,天狐少主這幾日已將您的意思告訴過我們,我們感激您的救命恩德。”她低頭說道:“失去您和妖聖、天狐少主、紫姑娘的庇護,我們只有死路一條,甚至會再次落到生不如地的境界,肯請令主收留。”說罷,便曲膝跪下。她的身後一下子跪倒一片。
包谷最不喜歡被跪,她怕折壽。她當即說道:“起來!”聲音微冷,懾得在場的妖族忐忑地起身,不敢有違。她沉聲道:“我可以收留你們,但在這之前,有些話我得說明白,是走是留,聽完我說的,你們再自行決定。我會在我修行的地方給你們辟一塊棲身之所,在那裡,你們不會遭到任何來自外界的傷害。你們住在我的地方,得遵守我的規矩,犯到我規矩的,別怪我下手無情;第一點,你們是自由身,你們任何一位隨時想走隨時可以走,和我說一聲,我親自送你們離開;第二點,我修行的地方叫雲海密林,你們的棲身之所便在那,任何一位若擅自離開,走了便別回來,被巡山值日弟子發現擒下不管是拿你們煉丹還是熬藥或者披筋拔皮煉成法寶我都不會過問;第三點,你們要想了結往日恩怨,自己有本事的自己了結,我決不插手過問,但倘若有誰殘害無辜、行惡作孽,我饒不了她;第四點,我收留你們不代表我會白養你們,想賺取修仙資源、養傷修行的,得乾活;第五點,住進雲海密林,不是自己的東西別動,動了下場會很慘;最後一點,我不指望你們報恩什麽的,舉手之勞的事,我不放在心上,你們也別放在心上,但千萬別乾恩將仇報的事,我這人恩仇必報。現在要走的,走出來。”
沒有一個妖族走出來。
包谷說道:“既然願意留下,那便記清楚我說的那幾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