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半日的門診，趙若若桌上的水杯第三次見底。上午的號，超過半數不屬於腫瘤科的范疇，薑白芷直接開展教學。患者主訴，她先切脈，然後趙若若切脈加問診，方子由趙若若開。如果不合適或者有加減，薑白芷和她簡單討論後再定。

　這樣的方式，許多患者第一次遇見，覺得新鮮，興致高漲的時候，甚至還會聊兩句。如此一來，趙若若從頭說到尾，薑白芷偶爾插話，樂得清閑。

　例如最後一位女患者，進門就問:“中醫能減肥嗎?“

　趙若若猜測這個病人大概又歸自己，所以搶著答:“隻吃不動，再厲害的醫生也幫不了你。"

　“醫生，我會運動，但動一會兒就累了，累了就癱了，癱了就起不來了。”

　......

　趙若若嘖嘖搖頭:“現在的年輕人都這樣。”

　病人笑著說:“醫生，您也不老。”

　趙若若低頭看了一眼單子，28歲，和薑白芷同齡，立即閉聲不言，等待坐在電腦對面的人開口。

　“若若，肥胖辨證的要點是什麽?”

　“分清虛實和病位。”

　患者花癡臉:“薑醫生，您真人比電視上還好看。“

　趙若若輕拍一下桌子，提醒她:“看病呢，別犯花癡。”

　薑白芷面無表情，聽不出語氣的嗓音道:“先切脈。”

　患者依言把手放上脈枕，剛想說話就被趙若若手指放在唇邊的動作製止。

　切脈必須在安靜的環境。

　薑白芷切完脈，輪到趙若若，她先和病人講清楚假期特殊的看診模式，征得同意才把三指答上對方手腕。

　“師父，脈滑，舌質肥大，苔白膩。”

　“嗯，繼續。”薑自芷頷首認同。

　趙若若略微側身，詢問病人:“是不是經常覺得身體沉重，肢體困倦偶爾頭暈，口乾卻不想喝水?“

　“醫生怎麽知道?“

　趙若若由衷地欣喜道:“不然怎麽對得起這份職業?“

　實習的時候能在帶教老師的指導下坐診，既能積累實踐，又能增強信心。

　薑白芷提問:“實還是虛?“

　“實，痰濕內盛。”

　病人聞言，急著道:“實?醫生，我一直覺得自己是虛胖。實胖還能成功減重嗎?“

　趙若若怕解釋太深患者不懂，就直接說:“你是代謝問題，糾正不良飲食習慣，控制總熱量，多吃蔬菜水果，慢慢調理。“

　“害，有救就好。”病人放下心。

　薑白芷又問:“病位在哪裡?“

　“困遏脾運，歸脾。”

　“開藥方吧，食療為主。”

　趙若若—邊打字—邊說:“荷葉茶，每日代茶飲。”

　“醫生，我以前有喝荷葉茶，但好像沒用?“

　薑白芷適時補充道:“加山楂和陳皮，三者各9g，不用太多。”

　“赤小豆鯉魚湯，偶爾喝—碗;薏仁赤豆粥，每口次。”

　“醫生，赤豆是什麽?怎麽熬?“

　“超市有賣。”趙若若把熬粥方法打在處方單上，最後開了三付藥，給薑白芷過目，略有刪減再打印出單。

　病人臨走前趙若若再次叮囑:“堅持運動，合理膳食。”

　“我盡量。”病人關門前，突然回頭，粲然一笑，“最後說一句，薑醫生，你和戚老師好配！“

　於是趙若若覷到薑白芷第一個微笑:“多謝，以後調理身體別掛腫瘤科，這樣會耽擱其他有需要的人。”

　女患者心願達成，莞爾答應:“好。”

　趙若若石化了，思考薑白芷的心情為什麽突然由陰轉晴，就因為患者那句話?

　和戚老師很配?

　她試探加八卦的語氣道:“師父，微博有你和戚姐的cp超話。”

　已經小號關注超話的人裝不懂:“什麽是超話?“

　“這個。”趙若若點開微博的夏至超話，左下角已關注三個字醒目，她輕咳一聲，當對方沒看見，繼續說，“我還關注了夏秋cp超話。“

　薑白芷下意識問:“夏秋?”

　趙若若神清氣爽:“戚姐和秋秋啊，年上和年下，互寵。啊，好有愛。”

　薑白芷沉下聲音:“眼神沒交流。”

　一無所覺的趙若若喜形於色:“哪有，師父看這張，秋秋對戚姐措嬌，戚姐戳了翟地地的小腦袋，我的小心臟啊。”

　有人撇嘴解釋:“亦秋年紀最小，我們的團寵。”

　作死的人毫無眼力見:“不管，她們就是很配。”

　“吃飯。”冷冷的聲音在趙若若耳邊響起。

　“那麽早?”兩人效率高，時針才指向11和12中間，分針在30偏右。

　薑白芷沒搭理她，去背後的洗手台消毒洗手，而後踱出門診室。

　“欸，師父，我幫你打飯。”前面快步疾走的人並沒停步。

　

　早上，戚半夏被推去進一步檢查，血清澱粉酶升高，再次確診急性胰腺炎。急性胰腺炎在腹痛惡心時期，治療需要禁食，所以回到病房後，補給營養液。

　上午4個小時，斷斷續續來人探望。戚半夏精神狀態不好，探望的好友隻小坐一會兒，囑咐她多休息就離開。

　朗亦秋十點半戴著口罩到病房，進門摘下，坐在床畔陪戚半夏閑聊，講冷笑話，從始至終都沒把人逗笑。

　她掀了獗嘴，假裝抱怨:“唉，當年叱吒相聲界的我也有失敗的一天，半夏姐竟然不笑！”

　戚半夏努力地扯動唇角，微微上揚:“小秋有心了。”

　“可算是笑了，半夏姐，生病就應該保持好心情，對病情百利無一害。”

　“好，謝謝你。”

　“半夏姐，我下午去s城，過兩天直接飛y城，公司派陸梓苑頂你一期。”

　戚半夏點頭:“嗯，我知道。”

　朗亦秋起身辭行:“不打擾半夏姐休息，我先走了”

　“嘉盛的時禎也會參加s城慈善晚宴，你和她—同前往?“

　“是啊，半夏姐怎麽得知?”

　戚半夏平靜地回道:“楊姐提及。”

　朗亦秋眼眸裡的光閃了閃:“程姐（朗亦秋經紀人）買的機票，剛好一個航班，我就提出和禎姐—起，她答應了。”

　“好，旅途愉快。”

　朗亦秋沒走多久，止疼藥的藥效消失，戚半夏又攥著床單疼了一會兒。

　昨晚不想擾著孫明芬睡覺，就沒及時通知。所以整個早上，除開有人探望，剩余的時間她都待在病房。

　總是反覆嘮叨那句話:“以後別喝酒了。”

　“媽，我知道。”

　孫明芬想把話說重一點，引起戚半夏重視:“你爸就是反覆胰腺炎發作，才導致癌症，去了。"

　戚半夏沒打點滴的左手壓著疼痛的部位，哽著喉問:“胰腺炎是致癌的誘因嗎?”她上一世腹痛，檢查就確診胰腺癌，沒經歷過胰腺炎時期。

　孫明芬實話實說:“急性胰腺炎反覆發作就是慢性胰腺炎，慢性胰腺炎的炎症再反覆刺激胰腺組織，最終可能會導致癌變。”

　戚半夏咬著牙嗯了一聲，閉上眼:“媽，我疼，想吃藥。”胰腺炎帶來的腹部劇痛和痙攣，一般人無法忍受，所以必須及時止痛。

　孫明芬連忙站起身，緊張道:“疼多久了?怎麽不說?”

　“手我想忍—忍。”

　後來，用上杜·冷丁和曲·馬多，戚半夏才稍稍緩過來。她轉身凝望窗外飄過的薄雲，漸漸闔上疲憊的雙眼。

　如果注定只是天空的一抹浮雲，便不需要過多的陪伴，任由隨風消逝。

　

　薑白芷中午顧不上吃飯，幾句話打發了趙若若，就往消化內科趕。

　她輕手輕腳踏入病房的時候，戚半夏閉著眼，似乎已經在夢裡徜徉。

　“小芷，半夏睡了。”孫明芬低聲道。

　“媽，我坐—會兒，陪陪她。”

　“吃飯了嗎?“

　薑白芷點頭。

　孫明芬把門帶上，單獨病房留給兩人。

　薑白芷小心翼翼靠近，動作萬分輕柔地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露在外面的肩膀。隨後在病床右側的靠椅上落座，就這樣安靜地瞧著她的背影。

　薑白芷還記得某一個清晨醒來，戚半夏依偎在懷裡，所以低下頭情不自禁摸了摸她的唇，卻被她瞬間輕輕地含住手指，懲罰性咬了咬。

　“裝睡哦?”

　“不允許人家裝睡?”

　她蹭著她的額頭，笑容滿溢:“允許，允許。”

　腦海裡，往事的甜蜜一幕幕放映，薑白芷捏了捏被鏡框架著的鼻翼，遏製住心裡燎原的火勢，失神的眼神再次聚集，投以背影最溫柔的目光。

　她在心裡問:“你是不是在裝睡啊?“

　自然沒人答覆。

　和相愛的人待在一起，總覺得時間不夠，薑白芷看著手機屏幕的顯示，幾不可察歎了一口氣，落寞地站起身。腳步虛浮地移了兩步，最後駐足回頭，覷了一眼那個單薄瘦弱的身影，拉開病房門。

　聽著熟悉的腳步漸行漸遠，床上的人終於忍不住低聲嗚咽，顫抖的肩膀似乎在回應對方:“她又裝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