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外夜色溫柔,室內卻暗潮湧動。確定薑白芷沉睡以後,戚半夏微蹙著眉,單手撐在枕頭左側,久久地凝望著枕邊人恬靜的睡顏。
她整個下午和晚上,腦海裡反覆盤旋著一句話:阿芷有喜歡的人。每出現一次,心裡便吃痛一分。一時的心動,許多時候可能因為短暫的荷爾蒙衝動,然而等待荷爾蒙退卻,仍是一如既往,仿佛有什麽敲打著你的心房,甚至比以往更加猛烈,那就不得不承認這種感覺。
一種心靈終於找到歸屬的感覺,即使剛開竅就得知對方喜歡的人不是自己,也不妨礙情思的滋生。
她戚半夏不是一個輕易認輸的人,沒在一起,就還有機會。都說追求一個人,正如煮一鍋粥,不能心急,應該文火慢熬;但明知她們可能兩情相悅,便等不起,必須大火燒灼,最後糊了就糊了,大不了遍體鱗傷,從頭再來。
寂寂黑夜,月兒完全隱沒於雲層,周圍沒有一絲光亮,大床右側的她慢慢閉上雙眼,身體緩緩靠近旁邊的人。半睡半醒間,戚半夏感覺整個身子被一雙纖瘦的手臂攬入溫暖的懷抱,她迷迷糊糊挪動腦袋,枕著軟軟的一處,聽著若有若無的心跳聲,呼吸漸漸平緩……
翌日,醒來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頭上箍著兔子耳朵束發帶,臉上貼著面膜的薑白芷。
“早。“
“早。”敷著面膜的人不敢大聲說話。
“阿芷,過來。”她支起身子,跪坐在床尾,注視著門邊站立的薑白芷,眼眸如水。
“嗯?怎麽了?”
“這裡沒貼好。”她細心地把對方下頜的面膜鋪平,抬眸故意壓低嗓子,輕聲問,“阿芷有喜歡的人,怎麽不告訴我?”就好像被在乎的人蒙在鼓裡,受傷的語氣。
“我……”眼前的她霎時移開視線,背過身,聲音有點發抖地解釋,“她應該隻把我當朋友,一廂情願的事,就不打算讓你知道。”
“阿芷。”自己何嘗不是呢?薑白芷沉鬱的表情令她一度胸口發悶,但感情是自私的,斷然不會拱手相讓。她稍稍往前,伸手牽住那隻垂落身側孤單的手,若有所指道,“別太執著,有時候轉回身,也許能發現另一個人等著你。”
“大概吧。”
她察覺薑白芷不想繼續深談,體貼地轉移話題:“好了,不說這些,下午水球比賽,我只能在岸邊為你加油。”
“嗯,好像會安排外援。”
“早餐吃什麽?”
“節目組送來的紅薯和米線。”
“好的,起床。”戚半夏松開握住薑白芷的手,眸色微微轉晦。她暗自籌劃,下一步,添柴加薪,試著讓對方慢慢轉移目標。
她們才認識不到兩個月,但願用情不深,還有回旋的余地。
---
接下來的一個禮拜,戚半夏不管去哪兒出通告,再晚的航班都會往回趕,就為了深夜薑白芷給她留的那盞燈,以及嘗到不重樣的早餐。
錄完《閨蜜》最後一期,她飛往香港拍攝遊戲宣傳片。長達四天,睡前總是克制不住和薑白芷閑聊,都有收到回復,偶爾興致使然,還會刻意逗她兩句。雖說對方似乎沒有反應,但她絲毫不會因此退縮,就當自娛自樂。
比如昨晚把行李收拾妥帖,微信消息剛發過去兩秒,就聽見聲音提示。
“阿芷,元朗有家餅店的餅食挺不錯,我正好帶回兩盒。”
“什麽餅?“
“老婆餅。(親親的表情)“
”(謝謝老板的表情)聽同事提過,應該好吃。(大笑的表情)”
......
“半夏姐,《跨界演員》導師官宣,楊姐的意思,我們登機前微博轉發造勢。”vip候機室裡,助理幫她把登機牌收好,適時提醒。
“好。”
戚半夏打開圖標,編輯最為官方的文字轉發,原本準備關機,下一秒覷見熱搜#燕陽市中醫院發生持刀殺醫事件#心驟然提到嗓子眼。
她莫名地慌亂,顫抖著手點開。
“11月7日,燕陽市中醫院住院部B棟三樓腫瘤科,患者家屬不滿床位分配,持刀刺傷實習醫師趙若若頸部動脈,傷者因失血過多,當場死亡……”網上流傳的監控視頻,她瞧到滿身鮮血的薑白芷蹲在角落,畫面定格。
心因著薑白芷失魂落魄的身影,也因著年輕生命的隕落抽痛起來。她退出微博,一次又一次撥打那個熟悉的號碼,不是無法接通就是沒人接聽。坐上頭等艙,航班起飛前最後一次語音提醒,對方手機關機。
下想被打擾嗎?對不起,是她欠考慮了。
臨近11點抵達燕陽,開機收到薑白芷的回信:“手機沒電。“
“我明白。”她咬了咬唇,忍不住關心,“你在哪?“
“在家。”
“哪個家?“
“別墅。”
下車前,聽著助理講完隨後兩天的行程安排,戚半夏漫不經心點頭告別,推開車門。
“半夏姐,傘。”
“不用。”
高跟鞋和地面相觸,發出清脆而急促的響聲,她迫不及待疾走,邊走邊掏鑰匙,旋轉把手的動作都比往日急切幾分。
客廳裡沒有燈光,她換好拖鞋抬頭環顧,朦朦朧朧的一片,客廳與外面花園的連接處余下一盞清冷的孤燈,依稀可以看到吊籃底下半躺著的背影。戚半夏把攜帶的包掛在固定的位置,放下提著的行李袋,腳步輕盈地朝那邊踱去。
綿綿的細雨結束洗禮,溫柔的月光和燈光融合成一片昏暗的天地。隱隱約約,將通往後園的走廊輪廓描繪出來,由一顆顆鵝卵石鋪成,與客廳相連。戚半夏卻看見薑白芷光著腳坐在冰冷的石徑上,酪得人心口發疼。她半蹲在身側,抿著的唇輕顫:“阿芷,地上涼。”
“半夏。”薑白芷應聲抬眸,紅腫的雙眼看著她,抽泣聲未止,“我對不起若若。”
“沒有,不是你的錯。”戚半夏也坐下來,輕輕地環抱她。
“患者是我收的,若若是我讓她去辦公室等,她本來已經輪轉去心內科。”
“阿芷。”懷裡的人嗚咽著自責,溫熱的淚水打濕衣領,順著頸窩,淌進胸口,戚半夏感受她胸腔劇烈起伏,壓低嗓音寬慰,“沒有人可以預知未來,我不能,你也不能。”
“血,捂都捂不住。”縱使知道薑白芷應該洗了澡,戚半夏恍惚都能從對方身上嗅到淡淡的血腥。她用力地抱著,不說話,安靜地等待時間流逝,等待懷裡的哭聲漸停,才低啞地問,“告訴她了嗎?讓她知道了嗎?”萬一趙若若也是暗戀,至少在閉上眼睛前能夠有幾秒互通心意。
“告訴什麽?”薑白芷額頭抵著她的肩。
“告訴對方,她在你心裡的重要性。”戚半夏心頭微澀,卻還是說出口,“要是她也喜歡……”
“半夏,你是不是誤會了?若若不是我喜歡的人。”薑白芷睜開泛紅的眼眶,迷蒙地看向自己。
“嗯?不是她?“
薑白芷搖頭:“若若只是我親手帶出來的學生。”
戚半夏下意識問:“那你喜歡的人是誰?”望著身前的人為難的神情,繼續道,“阿芷可以不說。聽我分享一個秘密。”她略微低頭,貼近薑白芷暴露於冷空氣的耳朵,呵氣如蘭,“我也喜歡上一個人,如果成功走進她的心裡,我和你的合約就能終止。“
她清晰地感受到懷裡的人身子微微顫動,大概因為剛哭過的緣故,嗓音啞得可怕:“挺好的,其實我,已經不似年少時那麽執著了。”
“說得好像年紀很大一般,你也隻比我早6個月出生。還哭嗎?”戚半夏拉她起身,“風大,外面冷,回屋吧。”
薑自芷還算聽勸,任由她牽著走回客廳,拉上滑門。
戚半夏手裡拿著兩個小盒子,在茶幾前落座,面容溫和:“我帶回來的修香大白毫茉莉花茶,阿芷幫忙泡一杯?“
薑白芷眉沉,沒有同意:“深夜,茶喝多了睡不著。”
“今晚注定難眠,我陪你。”
茶幾上置放著朋友送的茶具,一應俱全。戚半夏輕抬柔黃,按下煮水器的開關。漸漸地,沸騰的水聲漾繞耳邊,她瞧著對面的人食指和拇指勾住茶壺耳,左手掀開壺蓋,開始細致地清洗。
緊接著添茶,注水,燜茶,茶香漸漸彌散開,一隻深色的茶杯推到桌前,冒著熱氣。
“謝謝你,半夏。”
“阿芷。”戚半夏抬手把茶杯送至唇邊輕抿。
“嗯。“
“周末晚上空閑嗎?溫泉酒店贈送兩天總統套房,沒人陪我,你可願意?”女人注視著對方水霧氤氳的眸底,尾音婉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