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雲熙又在心裡將顧惜狗血淋頭的罵了一遍， 這才開始繼續找起線索來。

　被一個‘神經病’威脅，再加上自身黑料極多，柳雲熙並不敢找私家偵探之類的人來介入此事， 甚至連身邊親近的助理和經紀人， 都不敢透露， 只能按照記中的一些畫面和標志， 在網絡上搜索，大概找出那個‘神經病’藏匿的大概地方。

　找了許久，瀏覽器刷新出了一條昨天的舊新聞， 標題為：農村大爺愛科技，盜電挖‘金幣’。

　內容寫的是， 有個五六十歲的農村大爺， 在城裡打工學會了用電腦，於是回家‘創業’， 淘了一批二手電腦， 躲在山洞裡偷電挖虛擬幣。

　大爺挖了多少賺了多少，柳雲熙並沒看得太仔細， 她的注意力都被新聞中附帶的照片吸引。

　照片中數排電腦整齊擺放，如同科幻般的場景，讓柳雲熙在刹那間， 心涼如水。

　這就是顧惜帶她去的那處山洞， 但在這裡被抓的人，卻並不是那個‘神’經病，而是一個莫明其妙蹦噠出來的老大爺。

　擺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響起， 柳雲熙看了一眼陌生來電， 很快就接通。

　“我以為，你會拒接電話。”

　熟悉的電子音透過電波傳來， 在這空曠的房間裡，顯得格外滲人。

　柳雲熙拿著手機，靠在椅子上，擰起眉毛：“如果僅僅只是拒接電話，就能逃開你布下的天邏地網，我會毫不猶豫的砸掉手機。”

　“知道就好，看見新聞了嗎。”

　“看見了。”柳雲熙揉了揉眉間，冷聲回道：“你以為自己報案毀掉了藏匿窩點，我就沒別的辦法了嗎？別忘了顧惜還在圈子裡拋頭露面。”

　“你想打壓她？”電子音突然笑了起來，尖銳刺耳，又充滿得意：“你知道她是誰的人嗎？”

　“難道不是你的人嗎？”

　“當然不是！我怎麽可能跟這麽蠢的傻孩子合作？”

　“那她是誰的人？為什麽會被塞到沈漫卿的工作室去？”

　“這就要問你的舊情人了呢！”

　“……”

　……

　“晏總，今日股票，開市不到一個小時就漲停。”西裝革服的總裁特助站在晏吟秋面前，恭順的低頭報告：“照這樣的漲幅，不出三天，就能達到我們之前定下的預期標。”

　“既然漲勢比預期要好，那就從明天開始，安排提前出貨吧。”晏吟秋雙臂環抱，思慮道：“先出百分之五左右，看看市場反應，如果反應良好，再出百分之五到八。”

　“好的。”特助應下，就聽晏吟秋的私人手機響起，於是連忙道：“晏吟，那我這就去安排？”

　“去吧。”

　等特助離開，晏吟才從桌上慢慢拿起手機，看著手機上熟悉的舊號碼，然後默默掛掉。

　但在短暫的沉默之後，晏吟秋又拿起手機，拔通了一個新號碼。

　“晏、晏總？”

　電話那頭怯生生的聲音，讓晏吟秋眉目間的冰冷稍微散去：“顧小姐，請問今晚有空嗎？”

　“有、有的！”

　“來我辦公室吧。”晏吟秋想起在她面前總是忐忑不安，像兔子一樣膽小的顧惜，不禁勾了勾唇角：“我約了導演，今晚在豪園一起用餐。”

　“好、好的……”

　顧惜掛完電話，忍不住激動，直接就扔了手機，興奮地撲到沙發上，抱著抱枕，一陣亂錘。

　經紀人拿著一份文件走過來，坐到顧惜的對面，隨口問道：“顧老師這是遇到好事情了嗎？這麽高興？”

　“晏總剛才打電話約我了。”

　顧惜確實非常高興，畢竟主動約她的可是晏吟秋——國內整個金融界，屈指可數的女性大鱷，其身家資產雖然沒有完全被曝光出來，但早有的傳聞，據說已經超過了‘撈金聖手’君欣卓。

　這意味著什麽呢？這意味著，如果晏吟秋的資產再進一步，就能夠排進國內前十的女富豪榜，就能夠與這些在商場上如雷貫耳的女富豪爭長論短。

　對於顧惜而言，白手起家，闖下偌大名頭的晏吟秋，是她最敬佩的偶像。

　如果可以，她多希望自己，也能像晏吟秋一樣，用自己的才華和努力，拚出一片天地來。

　可惜的是，她既沒有晏吟秋的才華，也沒有沈漫卿的顏值，更沒沈漫卿那樣有錢的父母。

　她的父母曾是文工團藝人，後來被裁撤之後，就開始輾轉在各個劇組，演些吃不飽也餓不死的小配角。

　與同樣從小就是混跡在娛樂圈的君欣卓相比，她卻沒有君欣卓那樣的好運，在繈褓中就被導演相中，從此星途璀璨。

　後來是因為一次偶然的機會，沈漫卿在顧惜的學校看畢業表演時，看中了她的演技，將她簽到了自己的工作室，這才讓她有了正式出鏡的機會。

　但當時的沈漫卿與華娛鬧得正僵，整個圈子都等著看華娛的臉色，陶唯費盡力氣到處推薦，但真正給到她顧惜上鏡的機會並不多。

　當過綜藝裡累死累活的背景版，演過人人喊打的小三，也裝過路人甲，任何小小的機會，她都拚盡全力的珍惜，但結局卻並不如意。

　吊過威亞，落過湖，受過傷……然而，不管她怎麽拚盡全力，最後的最後，她的酬勞，都有一半會被裝進沈漫卿的口袋裡。

　而在她顧惜累死累活，在她顧惜受傷躺床的時候，沈漫卿在做什麽呢？她在跟陶唯捉迷藏，她在餐廳給人端盤子，她在草原騎馬當牛仔，她在世界各地到處浪。

　如果不是後來遇到了‘神’，她顧惜恐怕還會在沈漫卿的工作室裡繼續蹉跎，繼續被沈漫卿壓榨。

　好在，現在有了風馳娛樂，有了獨立經紀人，有了……晏吟秋。

　雖然只是偶像，但，她會努力地奮鬥，總有一天，她會站與晏吟秋相同的高度，與她平等對話。

　想到這些，顧惜心中的激動漸漸平息，經紀人范哥將文件遞到顧惜手中：“與廣盛娛樂合作的新劇，預計年前都不會開機，這些綜藝節目，你先看看想去哪個。”

　顧惜翻了翻，問道：“如果我選‘夢之音’，能去嗎？”

　‘夢之音’是目前國內市場上最火爆的音樂類節目，現在已經是第二季，觀眾基數龐大，是許多歌手都想登上的舞台。

　顧惜雖然還算不上是真正意義的歌手，但她也出過單曲，市場反應雖然不如預期，但也算是小火了一把，激起了一些浪花。

　“去，應該能有辦法去。”范哥接過夢之音的節目單：“但最近一期，就在下個星期開錄，以顧老師你現在的水平過去……”

　雖然顧惜平時對他禮遇有嘉，也極為信任，但這種直白的話說出來傷人，范哥話語未盡，點到為止。

　“機會渺茫是嗎？”顧惜皺眉：“幫我請的聲音樂老師呢，怎麽還沒來？”

　“哎，我的大小姐，你都轟走兩位了哎！”范哥聞言，不禁苦笑：“這爆脾氣的名聲傳出去，聲樂圈的人，哪敢輕易答應？”

　“我加錢還不行嗎？”顧惜不悅道：“要多少我加多少，你幫我找個最好的，能夠盡快練出唱功的來就行！”

　“行！”范哥合上文件，起身道：“我聽大小姐你的！這就找人去。”

　送走范哥，顧惜回到自己的房間，開始挑選起衣物來，從成熟性感，到文藝清雅，再到清純活潑，各種類型，都試了一遍，最終選擇了一條白色的長裙。

　晏吟秋走出電梯，就看見顧惜一襲白裙曳地，頭帶禮帽，拿著手包，正期盼的在等她。

　“怎麽不去會客室等我？”

　雖然公司的職員大部份已經下班，總裁專用電梯旁邊的人也不多，但像顧惜這樣帶著明星光環，明目張膽的等在這裡，實在讓晏吟秋覺得有些不習慣。

　好在，她問完這句話之後，也沒有露出什麽別的表情，只是提著輕鑰匙，在前帶路前往車庫。

　“我……剛剛才到，還沒來得及上樓去會客室。”

　其實已經來了很久，只是想給晏吟秋一個驚喜，顧惜才會等在這門口。

　但可惜的是，晏吟秋在看見她的那一瞬間，眼睛和表情都很平淡，一如既往的冷如冰山。

　“以後來了，就直接打電話給我吧。”走到車旁，晏吟秋脫下大衣，披在顧惜身上：“天氣這麽冷，凍壞了，你老板可是會找我算帳的。”

　“……不、不會的。”顧惜捏緊大衣領子，耳朵突然一紅，囁囁道：“他並不在意我的死活。”

　“怎麽會呢？”晏吟秋坐上駕駛位：“許昊那個人，刀子嘴，豆腐心。”

　“……”

　晏吟秋從側視鏡裡看了看顧惜：“是我說錯話了嗎？”

　“怎麽會？”顧惜微微低頭，藏起眼中的情緒：“我只是突然想起，沈老師好像也有一台這樣的車。”

　晏吟秋聞言，搭在方向盤上的手不禁微微一頓：“哦？是麽？”

　“是的。”顧惜想了想，擔心晏吟秋可能與沈漫卿不熟悉，又想找點話題，讓兩人不置於尷尬，於是解釋道：“以前沈老師代言過這個品牌，原廠見她愛車，就送了一台。”

　晏吟秋啟動車輛，平靜道：“嗯，那挺好的。”

　說完這句話，晏吟秋就專心致志地開起車來，顧惜有心與她繼續說點什麽，卻莫明緊張，什麽話題都想不出來，直到兩人趕到豪園，見到了梁之沛，她才有了種重回人間的感覺。

　晏吟秋的氣場實在太強了，她站在人群中開口講話的時候，所有人都會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被她折服，她若是沉默著不講話，連空氣都會為她而沉默。

　“晏老板，這位，就是您與FOX公司屬意的主角人選？”

　禮貌地握了握手，梁之沛坐回椅子上，隨即雙手架出相機的形狀，將顧惜框入其中，抬眼仔細打量了一番。

　“目前而言，只能說是我屬意的人選。”晏吟秋優雅落坐，坦白道：“根據我們廣盛與FOX達成的協議，他們隻負責提供技術支持，不乾能涉選角等問事項。”

　“這樣麽？”梁之沛微微一笑：“看來，廣盛在這場合作裡，是強勢的一方啊！”

　“當然。”

　晏吟秋拿起醒酒器，將已經醒好的紅酒注入三隻酒杯中，輕輕地放到梁之沛和顧惜面前，然後坐回自己的椅子：“我廣盛，從來都不幫人搖旗喊呐。”

　“晏老板這話說得霸氣，我喜歡！”梁之沛拿起酒杯，與晏吟秋碰了碰，一飲而盡，隨即笑道：“但我梁之沛，也不喜歡給人做小兵。”

　“梁導不喜歡做小兵，那大元帥呢？”晏吟秋優雅地晃動著酒杯：“整個與FOX合作項目的最高直接負責人，可以嗎？”

　梁之沛放下酒杯，想了想，搖頭道：“還是差了點兒。”

　晏吟秋慢飲一口，問道：“差了什麽？”

　梁之沛慎重道：“誠意。”

　“古有劉玄德，三顧茅廬訪諸葛，於是一代名臣諸葛孔明終於出山，輔佐劉玄德雄據一方，建立了蜀漢政權。”晏吟秋眸光緊鎖梁之沛，緩聲道：“今我晏吟秋，再三邀請，帶著滿滿誠意來尋求合作，卻被梁導用‘誠意’二字勸退，請問梁導，是我晏吟差了誠意，還是您少了誠意？”

　“當然是我沒誠意。”梁之沛說得毫無愧色，甚至還給自己又倒了杯酒，敬了敬顧惜。

　“那……沈漫卿呢？”晏吟秋直接問道：“她要錢沒錢，要人才沒人才，要技術沒技術，您卻主動找她談合作，這‘誠意’，從何而來？”

　“當然是因為，她與晏老板不一樣。”

　“……沈老師與晏總，當然不一樣。”顧惜聽到此處，忍不住想替晏吟秋辯解：“沈老師只是個演員，以後或諸可能會成為導演，但晏總她……”

　“但晏總她，是金融大鱷。”梁之沛轉頭看向顧惜，語重心長道：“鱷魚，你知道嗎？”

　顧惜不知道梁之沛為什麽突然把話題轉到‘鱷魚’身上，不禁微微一楞，看了看晏吟秋，隨即茫然點頭：“知道。”

　“鱷魚，生而凶猛殘忍，狡猾奸詐，可當它窺視著捕食對象的時候，卻又悲憫無比，淚流滿面。”梁之沛端著酒杯，隔桌遙敬晏吟秋：“晏老板，您不是劉玄德，我也不是諸葛孔明，所以，我們之間，還差了些誠意和緣份。”

　“……”

　晏吟秋拿著酒杯，神色依舊冰冷，顧惜卻攔在她開口說話之前，接過了梁之沛的話語：“梁導，您誤會了，晏總她不是鱷魚，她所賺取的錢財，根本就沒怎麽花在自己身上，她名的下的慈善基金……”

　“顧小姐，你說的這些，都不是我想在意的東西。”梁之沛看向晏吟秋：“我只是個導演，不懂經濟，也不懂金融，我只知道，藝術和思想這兩樣東西，經不住‘標準’與‘標尺’的衡量。”

　“秦皇一統六國之前，各國的文字、語言、風俗，各不相同，法、儒、道各家思想互相爭鳴，天下大亂數百年，百姓苦不堪言。”晏吟秋回視梁之沛，毫不妥協：“但秦皇一統六國之後，車同軌，書同文，全國都上至下，都在秦律的管束和‘衡量’之下，罷兵卸甲，安居樂業，難道這也有錯嗎？”

　“難道這沒錯嗎？”梁之沛說著，突然笑了起來，打開手機，翻出了一張截圖：“如果是在今天之前，我可能還反駁不了你……”

　梁之沛說著，便將手機放到了晏吟秋面前。

　低吟秋低頭一看，卻是一張梁之沛與沈漫卿的聊天截圖。

　梁之沛問沈漫卿：小沈呐，你看過晏老板的那場演講嗎？

　沈漫卿當時應該是在忙，過了兩個多小時，才回了梁之沛的信息：看過，晏老板講得很好啊，連我都差點信了。

　梁之沛又問：她拿‘秦皇掃六國’之來舉例，你覺得適合嗎？

　沈漫卿這次很快就回了信息：概念和邏輯都不同，怎麽能把這兩件事情混為一談？秦皇統六國，是當時思想文明發展的必須，也是華夏歷史發展的必然，跟她晏老板想翻雲覆雨是兩回事。

　緊接著，沈漫卿又發來了一條信息：秦皇一統六國之後，雖然車同軌、字同文，但六國不的風俗思想文化，卻都逐漸融合，承載在法、儒、道三家身上，流傳至今。但如果晏老板用她的方法來重塑娛樂圈，將電影的每個工序都像經濟、金融圈那樣以數字為標尺來進行量化，那麽，以後觀眾可能會看到前所未有的高質量大片……但所有電影和演員，都將失去生命。

　“……”

　顧惜在旁邊看了一些，覺得有些雲裡霧裡，不太明白他們一會秦始皇，一會法儒道，一會兒經濟、金融、數字之類的到底在說些什麽，隻好將每個字都記在心底，等著回去之後弄懂。

　晏吟秋看完，將手機還回給了梁之沛，然後點頭道：“梁導的意思，我明白了。”

　梁之沛聞言，拿起手機，問道：“那晏老板還會繼續這個項目嗎？”

　“當然會繼續。”晏吟秋站起身來：“我理解你們對於藝術的追求，但我也明白觀眾們對於品質的要求。”

　梁之沛也站起身來，伸手與晏吟秋握了握：“所以，從今天開始，我們會走上兩條完全相同的路，是嗎？”

　晏吟秋輕輕回握，然後放開：“是的，從今往後，我們就是對手。”

　梁之沛笑道：“還好只是對手。”

　“是的，還好只是對手。”

　晏吟秋也罕見地勾起唇角，露出一絲近乎於笑容的神情，目送梁之沛離開，然後拿手提包，問顧惜：“時間有點晚了，顧小姐需要我送你回家嗎？”

　“才、才九點多……”

　顧惜看了看時間，本來想說‘才九點多鍾，時間還早’，但見晏吟秋恢復了冰冷，隻好說道：“我家離這裡其實挺近的，就、就不麻煩晏總了。”

　“好。”

　說完，晏吟秋就提著包，駕車率先離開，留下顧惜滿臉鬱色地僵在原地。

　晏吟秋一邊開車，一邊回想沈漫卿說的話。她從小就與數字為伍，與數字打了太久太久的交道，以至於對待任何事情，她都如同對待數字一般，都會不由自主的進行量化。

　可沈漫卿和梁之沛卻堅持，藝術和思想，不能量化。

　但如果，藝術和思想不能量化，那麽，整個電影視場的觀眾，又怎麽可能看到高質量的電影作品呢？

　如今華夏的電影市場價值極其龐大，廣盛的團隊初步預估，體量應該在五百個億以上，而拿下這個市場，借用這個市場對於廣大消費群眾的影響力，才能將廣盛推上另一個發展台階。

　所以，這一步棋，不論是對廣盛，還是對她晏吟秋而言，都具有極其重要的戰略意義。

　晏吟秋將車停到樓下的車庫，打開車門正要出去，卻被一個用帽子、口罩和圍巾將自己遮得嚴嚴實實的人又按回車裡。

　“是我！”

　晏吟秋聞聲轉頭，看向已經坐進副駕始的人，語帶震驚：“柳雲熙？”

　作者有話要說： 不存在洗白不洗白的吧，反正各有各的算盤，洗不洗，都白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