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總說的每一句話， 我都深有同感……但我並不讚同晏總的做法。”梁之沛道：“我依然認為，文化、思想和藝術……這些東西，都是經不住‘統一’和‘標尺’來衡量的， 因為它會限制人們的想像力和創新力。”

　“但至少， 應該要有一條標準線在那裡。”晏吟秋也堅持己見：“只有立下標準線， 才能淘汰掉那些無用的垃圾作品， 才能將有限的資源，投資到更具有想像力和創新力的作品中，避免資源浪費。”

　“但誰又能確認， 那些所謂的‘無用的垃圾作品’中，就沒有好創意呢？”梁之沛轉頭問沈漫卿：“小沈， 你覺得呢？”

　“我覺得， 梁前輩和晏總都說得很有道理。”沈漫卿端起紅酒慢飲一口，隨後才道：“我方才， 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梁之沛問道。

　“‘科技’這個詞的涵蓋范圍極其寬廣， 除了季南風在投資的生物科技和半導體之外，還有製造業的三大支柱‘汽車、機床和發動機’。”沈漫卿看向晏吟秋：“有金融界在身後撐腰， 這三大行業，晏總隨便去投資一個，也不見得就影視行業獲利低吧？”

　“表面上看來， 確實如此。”晏吟秋靠坐在椅背上：“但你們知道， 為什麽季南風一個玩科技的大佬，今天確迫不及待的跑到我這‘經濟文化交流會’上來與我打擂台嗎？”

　“因為他燒不起錢了麽？”蘇錦詞思索道：“季南風的國外產業主打生物科技研發，但據我所知， 這個行業的換現能力其實並不高……再說半導體， 這個行業就更燒錢了，有棒子國、島國和山姆大叔這三座大山壓在頭頂， 他顯然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就闖出一片新的天空來。”

　晏吟秋聞言，不禁有些詫異，她以為沈漫卿就已經夠有頭腦了，卻沒想到她身邊竟有這麽見微知著人的……這樣的人放到舞台上去唱歌跳舞，倒是顯得有點屈才了呢！

　“情況大致如蘇小姐所言，不過也有一些小出入。”晏吟秋很快就斂起神色：“事實上，季南風的財力非常雄厚，至少單從身價而論，他應該要比我高出一兩個等級。”

　“就算是金山銀山，那也不夠燒。”蘇錦詞自己親自投資過，最是清楚那有多燒錢，也好在她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短時間內從這行賺錢。

　“所以，他想拉攏別人一起。”晏吟秋道：“但有錢的大型投資機構，根本就不可能去跟他一起冒險，小型投資機構也燒不起……”

　“所以，他就看中了晏總拉攏的中間這批？”蘇錦詞不禁挑眉：“虎口奪食？誰給他的膽氣？”

　“不知道。”晏吟秋抱臂環胸，回視沈漫卿，再次話題帶回來：“‘汽車、機床和發動機’這是已經產生大量利潤的產業，我可以去投資，也可以獲利，但可惜的是，這塊蛋糕已經被劃分完……”

　言下之意也就是說，小利潤她看不上眼，而目前國內亂象從生的影視娛樂圈，才是她未來呼風喚雨的地方。

　沈漫卿看了蘇錦詞一眼，正要繼續說話，就聽晏吟秋的手機驀然響起。

　晏吟秋低頭看了看手機，是個陌生號碼，停頓半秒鍾後還是選擇了接通：“你好，請問哪位？”

　“是我……”

　熟悉而陌生的嗓音從手機裡傳來，晏吟秋不用想也知道那是誰，不禁皺起眉頭：“你又喝酒了？”

　“你怎麽知道？”

　“……”如果連聲音裡這麽明顯的醉意都聽不出來，那她晏吟秋活著還有什麽用？

　更何況，就是這道聲音，她在那個清醒而又迷醉的晚上，聽了整整一夜，從此刻骨銘心。

　想到那個一直被塵封在記憶深處的夜晚，晏吟秋頓時神色冰冷：“有什麽事嗎？如果沒有就掛了，我在開會。”

　“我喝醉了，現在找不到回家的路，你要來接我嗎？”

　“……不接。”

　晏吟秋掛斷電話，斂起情緒，想與沈漫卿等人繼續先前的話題，可無論她如何自控，卻怎麽也沒辦法找回之前的思路與邏輯。

　畢竟，那一夜對向來自控到極致的她而言，委實是場刻骨銘心的預料之外。

　心亂了，思路自然也就亂了。

　晏吟秋沉默閉眼靜坐，約莫半分鍾後，終究還是站起身來，歉然道：“抱歉，我有些事情需要緊急處理，失陪一下……”

　“無妨無妨，晏總有事盡管去忙。”梁之沛目送晏吟秋走出會議大廳，隨即向沈漫卿和蘇錦詞感慨道：“幸好走了，要是再讓她繼續說下去，估計我都要被她說服了。”

　……

　“怎麽樣？我就說吧，還是要勇敢一點才行！”姚姚邊喝酒，邊醉醺醺的幫忙支招：“你啊，就是太慫了！照我說的做，死活纏著跟回家，把生米做成熟飯……”

　“嗯嗯！你說的都對！”女酒鬼捧著手機，看著那條只有‘在哪’兩個字的短信滿臉傻笑，然後小心翼翼的戳著手機屏幕，回復了自己的位置：“她來接我了！”

　“哦……”姚姚拎著酒瓶的手頓時僵住，隨即道：“拜拜。”

　“那你呢？”女酒鬼似乎還有那麽一點清醒，還知道擔心人：“不回家去麽？”

　“不想回。”姚姚邊說著邊喝酒：“反正家裡也沒人。”

　“你媽呢？”

　“她大概還在哪家的麻將桌上吧……”

　“……好吧，你跟我一樣可憐，都是爹不親娘不愛。”女酒鬼說著，將自己裝酒的大提包推到姚姚身邊：“裡面有酒，有錢，還有酒店樓上的房卡……”

　“你在同情我？”姚姚有些生氣：“我有錢！也有住的地方，不要你同情……”

　“我是在同情我自己。”女酒鬼邊說著，突然湊近姚姚：“如果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有人搭手拉一把，也就不至於到現在還混得這麽慘，這麽慫了……”

　“……你……我……你要幹嘛！”

　姚姚被突然湊近的女酒鬼嚇得心臟直跳，下意就反手將她推了出去，隨後摸著左臉，滿臉通紅：“不、不要隨便亂、亂親，我、我是有女朋友的人……”

　“……”

　女酒鬼被姚姚推倒在一旁的莫地上，狼狽又頹廢，可眼角余光卻一直飄向旁邊不遠的地方，有些期待，又有些欣喜。

　晏吟秋靜立在步行道旁，逆著燈光，沉默地看著柳雲熙耍酒瘋，既沒上前，也沒離開，只是在心裡不停的責問自己——當年，自己為什麽會與這樣的人相遇？現在，自己為什麽要與這樣的人繼續糾纏？

　理智告訴晏吟秋，她現在應該轉身就走，但腳步卻仿佛落地生根……畢竟，畢竟那一夜的瘋狂，早就已經成為了她這麽多年以來的心魔，放不開，越不過，只能反覆自我折磨。

　“接我的人來了！”柳雲熙望著晏吟秋，臉上漾起滿滿笑容，對姚姚說道：“我要走了。”

　姚姚抬頭看了一眼，逆著路旁燈光，沒能看清人臉，只是隱隱約約的看出是個女人的輪廓，隨意揮揮手，恨聲道：“滾吧滾吧！狗女女！別在這礙我的眼！”

　柳雲熙不以為意，揣著手機，跌跌撞撞的跑向晏吟秋身邊。

　“別離我太近！”晏吟秋冷著臉讓開幾步：“住哪？”

　“我無家可歸了……”柳雲熙覦著晏吟秋的臉色，可憐兮兮地說道：“我的手機被人監聽，房子被人監控……我、我不敢住……”

　“……”

　晏吟秋清清冷冷的看著柳雲熙，仿佛要用目光看透她那同樣掙扎的內心，直到柳雲熙差點落荒而逃的時候，才拿起手機，叫來了酒店經理：“請安排人幫這位女士清理一下，再幫她準備一套房間……”

　柳雲熙：“……”

　……

　柳雲熙被接走後，姚姚獨自又喝了陣酒，邊喝邊想，想來想去又覺得自己實在是有些太嬌情，別人求都求不到的土豪爹，在她這裡竟然半點都不吃香……到底是自己的思維太奇怪，還是這個世界太詭異？隨隨便便出國一趟，就能變成財團大BOSS，搬著金山銀山回來。

　如果外國的錢真有這麽好掙，又為何那些出國留學、尋找工作機會的人，也沒見多少衣錦回鄉？

　姚姚越想越矛盾，越想越荒謬，她在這個消失多年後又突然出現的父親身上，完全找不到真實感

　……可現實情況確是，這個父親將大把錢財花在她們母女身上，確實像是真的在彌補這些年的缺憾。

　這種如同小說般荒誕的情節，會是真實的嗎？

　姚姚除了懷疑之外還是懷疑，她甚至覺得，自己可能陷入了楚門世界，眼見耳聞的，全都是被人為設定出來的虛似世界。

　喝到醉了，想到累了，姚姚也懶得再想了，強撐著最後一絲清醒，扒拉著女酒鬼留下的包，在裡面找到房卡和錢，尋了位經過的酒店侍者，將自己扶進房間，倒在沙發上就昏頭昏腦地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已時近中午，姚姚起床勉強打理了一下自己，翻了翻那個女酒鬼留下的包，本以為能找到她留下來的聯系方式，親自向她道謝，卻沒想到竟然在包裡找到了兩疊現金和一部手機。

　姚姚現在並不缺錢，僅看一眼便掠了過去，伸手拿起了那部看起來像是才開箱的新手機。

　手機沒鎖屏，姚姚隨手一劃，便直接進入了桌面，打開通迅錄，裡面乾乾淨淨，什麽信息電話號碼都沒存，明顯是部剛到手不久的新機。

　姚姚不死心，又翻動界面，想看看對方有沒有登陸球球和微博等社交軟件，可找來找去，除了找到一個帶著黑色兜帽，被命名為‘神’，看起來像是遊戲LOGO的圖標之外，其它什麽有用的信息都沒有。

　如果換成別人，這個時候也許就放下了手機，可姚姚卻偏偏生了副不到黃河不死心的倔強性子，僅僅猶豫不到一秒鍾時間，就點開了那個圖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