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兩個相愛的人之間,沒有什麽矛盾是一場愛的運動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兩場。
顧已和遲焰相愛嗎?答案是肯定的。
但是他們之間卻並沒有因為這突然的,沒有計劃的親密而改變太多,可能是沒有做到最後的原因,所以改變也是點到為止,但若說一丁點兒的改變都沒有,那也是不現實的,畢竟身體親近了。
雖然他們大部分的時間裡還是沒有什麽交流,話也不多,但是房間裡的氣氛明顯沒有之前那麽壓抑了。
只是這樣的輕松卻不是長久的,他們之間的關系也並沒有徹底破冰,這頂多是一次短暫的休戰,他們都知道有些事情遲早還是要來,但是因為輕松的氛圍過於難得,所以彼此也都在默契的維持著。
這種建立在兩個人都在刻意維持著的一種平靜就像一張拉滿弦的弓,隨時都有斷裂的可能。
而斷裂,可能僅僅是因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這天下午顧已從書房走出來的時候遲焰正坐在沙發上,電視開著,卻是無聲的,而看電視的人在看著窗外,表情很淡,也很迷茫。
顧已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個晚上,那天因為遲焰不打招呼突然申請了住校,黎君單方面認為是自己挑撥,不想讓遲焰在家裡待著,所以罵了幾句之後將自己趕了出去。
顧已沒說什麽,收拾了幾件衣服就直接離開了家,那個時候他就開始打工了,所以也有地方去,但他怎麽都沒想到遲焰在自己出來之後跟黎君大吵一架也出來了。
顧已打工的地方是個台球廳,遲焰倒沒刻意找他,只是路過的時候看到了玻璃窗內的顧已,也不知怎麽想的,在那時他們還說不上幾句話的當時就那麽推開門走了進來,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了。
顧已自然是看到了,卻也沒理他,忙自己的,遲焰也不找他,直接從書包裡拿出習題開始做,顧已靜靜的看了他一會兒,也沒覺得怎麽樣,初升高市第一名的學霸似乎就應該是這個樣子。
後來一直到凌晨的時候,台球廳沒什麽人顧已準備下班的時候才走過去站在遲焰的面前:
“我要走了,你走嗎?”
遲焰抬眸看了他一眼,收了習題,拉上書包拉鏈:“走。”
那天晚上的遲焰很安靜,但安靜的卻讓人覺得很美好,現在的遲焰同樣也很安靜,安靜的讓人覺得頹靡,仿佛隨時都能凋零。
顧已不喜歡這樣的感覺。
他邁步走過去,一直到站在遲焰面前了,遲焰才意識到什麽回過頭,看到顧已站在身前的時候笑了下,還沒來得及說什麽,顧已就低下頭,一手扣住他的後腦吻了他。
遲焰愣了一下,卻並沒有任何不適,任他親吻。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顧已放開了他,手在他的腦袋上揉了揉:
“頭髮長了。”
“有點兒。”遲焰說:“再過段時間就能和從前一樣了。”
遲焰的卡尺髮型,每隔幾天就要修,不然沒型,但是自從顧已說了‘把頭髮留長’之後就再沒修過了,雖然才過去了不到兩個星期,但是的確長了一些,發質比較硬,直挺挺的支棱著,少了之前的流氓氣質,反而憨憨的。
“但現在有點醜。”顧已說。
遲焰:“……”
顧已覺得有點醜的後果就是他自己決定上手去修,反正閑著也沒什麽事兒,遲焰也由著他,將行李箱的電動推剪拿了出來,遞給顧已之前,遲焰問了句:
“會嗎?”
顧已沒理他,直接接了過來,遲焰笑了下,在椅子上坐下了。
其實修的好修不好遲焰都不在意,了不起就是再剃成卡尺,無所謂的事情。
顧已修的很認真,看架勢也挺像那麽回事兒,遲焰一度覺得他可能真的會,畢竟都十年沒見了,現在的顧已都已經學會了做飯,那麽會理發似乎也沒什麽意外的事情,但直到結束顧已站在自己面前看著自己一言難盡的時候,遲焰就知道可能不太好了,問他:
“好了?”
顧已沒說話,放下推剪就走了,遲焰笑笑起了身,去了洗手間,站在鏡子面前的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狗啃的髮型’是個什麽意思。
挺形象的。
遲焰走出洗手間,顧已正在餐廳站著喝水,見他過來淡淡的神色完全沒有任何的變化,連一點的不好意思都沒有,遲焰也用不著他有不好意思的情緒,只是笑著問了句:
“已哥,我這髮型是留著,還是我自己再修一下。”
顧已放下水杯:“你自己看著辦。”
“行。”遲焰笑著應了聲,拿起推剪就重新回了洗手間。
一個手不太方便,但遲焰這事兒是做慣了的,所以只是慢一點,等再走出洗手間的時候,又是一個標準的流氓型男了,顧已已經不在客廳了,遲焰知道他可能有點不好意思也就沒去找他。
這天一直到這裡都是很輕松的,但晚上的時候顧已卻睡的很不安穩,倒也不是睡不著,是總覺得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一樣,所以時不時的醒來又再迷迷糊糊的睡過去,等他終於煩躁不安掀被起來的時候,身邊卻並沒有遲焰的身影。
顧已睡不踏實的暴躁因為醒來不見遲焰,更加上升了一個層次,他起身走出臥室去找,卻發現遲焰正蹲在客廳的地上收拾行李。
“你做什麽?”顧已能感覺到自己在隱隱失控。
遲焰回頭看了一眼,看他的眼神卻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冷的讓人心發寒,連語氣都是冷的,雖然隻說了兩個字:
“回去。”
“回去?”顧已邁步走過去,直接將他從地上拎了起來:“回去哪裡?你又要走?這次是幾年?你又準備離開我多久?”
顧已的咄咄逼問並沒有讓遲焰有一絲的松動,他甚至是帶著點厭煩情緒的揮開他的手:
“顧已,你搞清楚,我們已經分手了,我會過來你身邊待著是看你可憐,看你這麽多年對我念念不忘,但我實在是煩了,整天待在這個房間裡哪裡都不能去,我能見到的人也只有你一個,可就連你也是整天冷著一張臉,說話陰陽怪氣,我為什麽要自虐的待在這裡?你真覺得我欠了你嗎?”
這是重逢之後遲焰第一次對顧已冷臉,也是第一次對他說出這樣的話,顧已竟然一時之間不能反駁什麽,因為他竟然覺得遲焰說的都是對的。
十年未曾回來的人,現在又回來,不是可憐自己是什麽?總不能是因為還愛著,若是有愛,誰會堅持十年的時間不肯露面。
是自己的藥讓他心軟了,是寧修時的話讓他覺得自己像隻流浪貓了,所以他動了惻隱之心,所以他來了。
可是他來到自己身邊之後發現事情並不好玩,自己無趣又冷漠,不給他自由,也不怎麽和他說話,但凡開口也是帶著嘲諷,從前的遲焰也是個暴脾氣,這樣的人又怎麽能忍受的了呢?
所以說,這近半個月的忍耐已經是極限了。
他又要走了,這一次可能不會再回來了。
這個認知讓顧已恐慌,他感覺自己抓不住遲焰了,雖然所謂的虧欠是自己說的,可兩個人相愛,分手,說到底又哪裡有什麽虧欠,不過是借口,一個說,一個認罷了。
可一旦遲焰不認了,那他還能用什麽理由留下他呢?
就像遲焰之前說的‘我若不想,你又能拿我怎麽樣呢?’
顧已的確沒有辦法。
可是自己能忍受遲焰再從自己的視線中消失十年嗎?
不能。
與其那樣,他寧可去死。
顧已猛的從床上坐起來的時候有點分不清夢境和現實,太真實了,一樣的房間,一樣的場景,一樣的遲焰不在床上,顧已像是重複夢境一樣的掀被下床,連鞋都沒有穿的快步離開了臥室。
遲焰今天下午陪著顧已躺著的時候不小心也睡了過去,所以晚上的時候有些睡不著,他在床上躺了快兩個小時之後還是決定出來坐會兒,小心翼翼的沒有驚動顧已,來了客廳。
海城和遲焰生活了六年多的小城完全不一樣,這裡整夜都是燈火霓虹,站在酒店頂樓的落地窗看下去,看多久似乎都不會覺得膩。
身後有聲音傳來的時候遲焰轉身看了過去,看到顧已略顯慌亂的神色和腳上連鞋都沒穿的模樣,遲焰有瞬間的錯愕:
“已哥,你……”
遲焰的話都還沒說完整,顧已已經大步走了過來,在遲焰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就將他壓製在了身後的落地窗上。
‘砰’的一聲,遲焰的心都跟著震了一下,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覺得身後的折扇玻璃很可能支撐不住自己的重量,就此從這高樓摔下去。
但好在,很結實。
“已哥……”
只是剛發出一個稱呼,顧已的手就已經爬上了遲焰的脖頸,鉗製住了他的呼吸,遲焰微微蹙眉,卻沒反抗。
“遲焰,與其看你眼睜睜的從我眼前又一次離開,我寧願就這麽掐死你,然後再陪你一起去死!”
這一刻,遲焰毫不懷疑顧已說的話,他能感覺到顧已的手勁兒,能感覺到他是認真的,他不知道顧已怎麽了,明明睡覺前還好好的,怎麽醒來之後像是突然變了一個人?
“已哥。”遲焰沙啞著嗓音說:“我沒想跑,我不跑。”
顧已看著遲焰沒說話,直到遲焰的臉色開始脹紅,呼吸困難,才如夢初醒般的松了手後退一步,看著遲焰因為空氣猛然進入氣管而忍不住的開始咳嗽。
顧已的手開始微微發抖。
遲焰彎腰在那裡咳的止不住,像是要把肺都咳出來,顧已快速離開拿了水回來,遲焰接過,還笑著說了句:“謝謝已哥。”
顧已微微蹙眉,看著遲焰喝下去,因為抬頭的關系,自然而然的看到了遲焰脖頸處的一道痕跡。
喝了水,遲焰的呼吸平複了許多,顧已看著遲焰,輕聲開口:
“對……”
“做噩夢了吧?”顧已的道歉尚未說出口,就被遲焰截了話,他看著顧已,臉上甚至有淡淡的笑意:“我有時候也會做噩夢,分不清現實還是夢境。”
這麽明顯的安慰顧已自然聽的出來,可是這除了讓他更疼更愧疚之外沒有絲毫作用,他也很清楚和遲焰之間好不容易維持著的平衡被自己搞砸了。
他太過自信於遲焰在他身邊給予自己的那份安全感了,也太沉溺與他們最近幾天可以維持著的美好了,美好的他不想失去,可有些東西就像是手心裡的沙子,握的越緊,流失的就越快。
因為喜歡,所以害怕失去,越是和遲焰待的時間越長,越是害怕和焦慮,害怕眼前的一切都是一場夢,也擔心眼前的人又會在什麽時候走。
或許他該吃藥了,顧已這麽想。
顧已看著遲焰,想說什麽最終卻還是沒有開口,後來轉身回了臥室,遲焰看著顧已的背影,除了心疼什麽感覺都沒有。
他太清楚這種醒來以後失去一切的感覺了,每一絲的疼痛都是切膚之痛。
遲焰回到臥室的時候顧已正坐在床邊仰頭吃藥,手是微微顫抖的,看到遲焰站在門口看著他,將藥隨手扔在抽屜裡,說:
“以後不會了。”
遲焰邁步走過去,在他的面前蹲下身來,輕輕握住他的手:
“已哥,我不會走,我答應過你的,你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這一年期間,除非你不想見我了,不然我不會走的。”
顧已看著遲焰,視線在他左邊眉眼的那道疤上定格,問:
“那一年之後呢?”
遲焰沒回答。
遲焰的沉默讓顧已覺得自己有點傻了,這個問題原本不該問,可能是藥效還沒起來,腦子也越來越不清楚,於是乾脆不再說話,直接躺下了:
“睡吧。”
顧已明顯不想再談的狀態讓遲焰說不出什麽,十年後的他本來就不是太愛說話的人,他蹲在原地看了顧已一會兒才起了身,走到床的另一邊輕手輕腳的躺下了。
顧已一個晚上都沒敢再睡,怕夢也怕瘋,不過倒沒有多難受,睜眼到天亮的日子他可太熟悉了。
或許是昨晚的夢境過於真實,一直到第二天顧已都還在回想著遲焰夢裡說的那些話,夢裡的話當不得真,但遲焰來到自己身邊之後沒了自由,哪裡也沒有去卻是不爭的事實。
顧已享受甚至是沉迷於遲焰在自己身邊的這種日子,哪怕什麽都不做,只要抬頭就能看到他就覺得滿足。
可遲焰呢?他是什麽感受,顧已卻是不知道的,他好像也從來沒有問過遲焰是怎麽想的。
顧已下午的時候給寧修時去了個電話,得知他們還在海城,且近兩周都沒出門的時候寧修時許久都沒有說話,就在顧已覺得寧修時已經掛了電話的時候,寧修時突然歎出一口氣,說了句:
“顧已,你處心積慮讓遲焰回來,就是為了圈養他嗎?”
當然不是,雖然這樣的想法顧已曾想過無數次,甚至在找不到遲焰的日子裡也無數次的想要實施,但見到遲焰之後他卻沒有這種想法了。
舍不得的。
因為寧修時的一句話黎君再打來電話讓他盡快回去工作的時候顧已沒再拒絕,第二天就和遲焰返回了北城,怕被人認出來,特意選了個晚上的航班。
下飛機的時候已經是凌晨,顧已直接攔出租車回了公寓,但下車的時候顧已卻對司機說:
“在這裡等我,我馬上下來。”
遲焰意外的回頭看顧已,這才意識到他並沒有和自己住在一起的打算。
深夜的電梯只有他們兩個人,遲焰靜默幾秒還是問顧已:
“已哥是因為工作才不住這裡的嗎?”
顧已側目看他一眼,淡淡應了一聲:“我住的地方黎君有時候會過去,帶你過去遲早要撞上,你應該是不想和她碰面的。”
遲焰沒再說什麽了,這雖然是理由,也合情合理,但遲焰總覺得讓自己一個人住在這裡不太像是顧已會做的事情,可顧已沒說,他也就沒問。
進門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一點半了,可能是太晚了,也可能是司機還在等,顧已連進來的打算都沒有,輸入密碼後站在門口的位置看著遲焰進去,開口囑咐:
“門的密碼是我們第一次做的日期,你知道。”
遲焰點點頭,沒說話。
顧已看著遲焰,靜默幾秒後才開了口:
“我過來的時候會提前告訴你。”
說完從口袋裡拿出一張信用卡和一把車鑰匙遞到他面前:
“這是信用卡,密碼和門的一樣,車子在車庫,想開就開。”
房子,車子,信用卡,過來的時候會提前說,這樣的要求怎麽聽都像是一種包/養。
而遲焰非常不喜歡這種感覺
也是奇怪,遲焰能忍受的了顧已說他是炮友的身份,卻接收不了這種相處模式,都是要上床做那檔子事兒,其實沒差,但遲焰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於是抬眸看著顧已,問了句:
“已哥把我當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