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為天下放棄心愛之人。
臨了頭追悔莫及, 反倒怨怪起這所謂的江山。
說到底, 樓越並非是什麽心懷天下的聖人, 曾經的他執著江山,亦不過執著權欲而已。
…………
大夢一場,猛然驚醒。
樓越從龍床上一下子起身, 窗外已是蒙蒙亮了起來。
他劇烈著呼吸著, 心臟狂跳不已,連指尖都殘留著那種莫大的恐慌與心悸的顫抖。
他覺得自己好像做了極為漫長的夢。
但是又模糊不清了,心臟隻滿滿當當被幾個畫面佔去。
那塊墓碑, 蒼白僵硬的屍體,小小的嬰孩。
這是夢嗎?
……
原本按照樓越的計劃, 他的部署還需要六七個月才能完成, 一如夢中那般模樣。
但是他更記得,夢中的他解決完那些事情後, 找到的只有一處墳堆。
草率而簡陋的墓地。
他甚至都不敢多想, 一想到那些畫面,心臟就像是被什麽東西緊緊抓住, 全然透不過氣來, 後背也滿是冷汗。
他一分一毫都不想等下去了。此時見不到朝辭,他的心就落不到實處, 在虛空中無端生出千百種恐慌。
如今距離朝辭離開, 已經快要過去兩個月了。
朝中的魑魅魍魎,也現了大半,只是樓宸還藏著而已。但是到了這個程度, 順著那些人找出樓宸,也並不是不可能。其實到了這時候,他就不需要拿著朝家當幌子了。
他之所以原本打算等一切結束了再將朝辭找回來,更多的是出於安危的考量。
樓宸並不好對付,樓越也並非勝券在握。只是臥榻之處不容他人安睡,各憑本事而已。將朝辭先帶回來,一來會被樓宸發現這個棄而複尋的皇后的重要性,容易牽連朝辭,二來,若最終樓越敗了,朝辭更是性命難保。
只是……
只是現在一想到那個夢境中的情景,樓越便一分一刻也不能容忍朝辭不在他的身邊。
是他想差了,還有什麽地方比他身邊更加安全?只要他願意全心全意護著朝辭。
原本找人是需要花費極大的功夫的,但是……
樓越率先派人去了俞城。
不過五日,派出去的人手便給他帶來了確切的答覆。
樓越都說不清自己是在高興,還是在恐懼。
那個夢是真的,朝辭真的在俞城。他身邊也的確是一直有一位白衣少年在照顧他。
但是,如果那個夢真的是真的……
朝辭,真的死過一次麽?
他不敢深想。
他如今在皇城中,尚且無法脫身,只能給下屬發布命令,讓他們帶朝辭回來,並且特地囑咐,不得有任何人對朝辭無禮。
然而又是五日,派出去的人卻是空手回來的。
下屬說,朝辭並不願意回來。並且他身邊那個白衣少年,武功絕頂,朝辭若是不願,他們根本沒辦法帶朝辭回來。
樓越抿著唇,寫了一封信交給下屬,命他帶給朝辭。
…………
且說朝辭這邊。
朝辭沒想到自己沒等幾天,就等到有人上門了。
那些人原本隻說是一夥行商,想找朝辭打聽下事情。他們穿著打扮倒是專業的很,商人的市儈與圓滑展露得分毫不差。
正巧這天,關宿——也就是白衣少年——不在宅內,朝辭將他們請進了會客廳,他們又將一旁伺候的一個丫鬟支走了,四下無人之際,一群人突然跪下,為首之人雙手奉起,拿著什麽東西。
朝辭略一低頭,便發現他手中拿著的是一枚魚符,並且是金製的,上面刻著兩行小字,標明了此人的官職與身份。
朝廷之人。
大楚與主面位的唐朝一樣,用魚符來作為官員的身份證明。三品以上,才能用金魚符。
“臣等參見娘娘。”
朝辭裝作被嚇了一跳的模樣,畢竟他這個皇后本就是個戴罪之身,罪臣之後,還私逃出宮,遇到這群顯然衝著他來的朝廷之人,自然是驚慌得很。
“娘娘,臣等奉陛下之命,請您回宮。”他們低著頭,十分恭敬地說道。
朝辭卻是唇都在抖。
他完全不想回宮,而且這一切太突然了,讓他沒有任何心理準備。
“你們是什麽人?!”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清朗之聲。
朝辭忙看向門口處,只見關宿從門外大步而來。
他走得極快,沒一會兒就走到朝辭面前,看著這些跪了一地的人。
“他們是……京城來的人。”朝辭小聲地對少年說。
“臣等是來接娘娘回宮的。”為首之人又重複道。
關宿的神色也頓時一冷:“回宮?”
朝辭慌亂地抓住了少年的衣袖。明明他比少年要大上許多歲,但如今全然依賴起這位比他小的少年。
少年反手抓住了朝辭的手,頓時讓朝辭一顆驚惶的心安定不少。
“他不回去。”少年冷聲說。
“這、娘娘……”一群人抬起頭,面面相覷。
然而還不等他們有過多的說辭,少年直接將他們通通趕了出去。樓越囑咐過他們不得對朝辭無禮,一群人束手束腳,根本不是少年的對手。
……
把他們趕走了,朝辭才後知後覺的覺得後怕了起來。
他自己到無所謂,只是朝家原本就是就是求了樓越後才保了全族上下幾百條性命。他們被流放西部,如今甚至尚未到達那蠻荒之地。若他激怒了樓越,他遷怒朝家……
“別怕。你真要這麽擔心,大不了我替你去把你爹救回來。”關宿對他說。
“你能救一人,庇護一人,也無法救朝家全族,庇護朝家全族。我怎能牽累他們。”朝辭捏著自己的指節,雙眼無神。
關宿張了張嘴,終是沒說話。
只是沒想到等這群人又一次上門時,帶來的是一封信。
“阿辭親啟。孤已尋到證據,朝家之事為他人誣告。孤已著手替朝家平反,待你回宮,必還朝家清白。”
朝辭捏著這封信,先是一喜,隨後便漸漸蒼白了下來。
樓越會替朝家平反,他的親人不需要再受流放之苦。
但是他也必須回到宮內,面對一個陌生又可怖的樓越。
他緩緩將信合上,對那些人說:“我與你們回去。”
少年原先見朝辭看著信的神色,便有不好的預感,如今更是猛地向朝辭看去。
他忘不了朝辭剛出宮的模樣。神色枯槁,眉含死氣,那哪裡是皇宮,分明是吃人的地方!
如今朝辭居然還要回去?
“……對不起。”朝辭抖著嘴唇。
他知道自己枉費關宿一片好心。
關宿看了朝辭許久,看他神色悲戚卻堅定,最後說道:“你沒什麽對不起我的,我只是,擔心你罷了。”
“我知道我攔不住你,你回去吧。”
關宿說。
朝辭坐上了他們準備好的馬車,因為不想招搖,馬車外表樸素,但內裡卻寬敞舒適,極盡奢華。
一路到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