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辭的葬禮之後, 他的骨灰被檀烈帶回了德國。
南小槿很擔心趙繹,哪怕她不能去見他。
她擔心趙繹或許會就此一蹶不振。
這也是絕大部分人的猜測,因為葬禮那天, 雖然趙繹沒有在人前表現出任何悲傷, 但是他那極度不正常的模樣還是被所有人看在眼裡。
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 趙繹非但沒有一蹶不振, 反而在葬禮之後就立刻將自己全身心投入了工作中, 連吃住都在公司裡,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工作狂。
趙繹的確是一個極有能耐的人,在這樣的工作強度之下,短短幾個月, 趙氏在本就盛極的情況下,再次被推向另一個輝煌, 在B市一時風頭無兩,連霍氏都要避其鋒芒。
就在趙氏要登頂B市的商業霸主時,趙繹突然對霍氏展開了猛烈的攻擊。
霍氏不是任人左右的弱者,哪怕如今趙氏即將登頂霸主, 要和霍氏硬碰硬,也難逃兩敗俱傷的結局。
但是讓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是, 霍氏在趙氏這場堪稱惡意的競爭中, 竟然沒有過多地反抗。
不知是趙繹年輕氣盛不懂得見好就收, 或者是有什麽不為人知的深仇大恨,總之, 他在霍氏留手放水的情況下依然窮追猛打,甚至直接將霍沂歌告上了法庭。
荒誕的結局,是趙繹告霍沂歌的七條罪證全部成立,最終霍沂歌被判了三十五年。
霍沂歌入獄的第一天, 趙繹去看了他。
這個年近四十的男人,哪怕在獄中,也絲毫不見狼狽。他手上拿著一本哲學書,等趙繹進來時,他才將書合上看向趙繹,目光沉靜若水。
“你看起來過得不錯。”趙繹說。
“比你好一些。”霍沂歌說。
明明他們之間,趙繹才是那個勝利者,霍沂歌才是狼狽入獄的失敗者。
霍沂歌漫不經心地擺弄手上的書,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你想怎麽走?”
“不知道,隨便吧。”趙繹說。
“不過去再見他一次嗎?”他抬頭看著趙繹。
“不了。”
“隨你。”霍沂歌把書放在一邊,自己靠在了椅子上,“你放心,我也不會去打擾他的。”
……
三天后,霍沂歌的下屬進監獄告訴他,趙繹死了。
跳橋投江而死,遺體至今還沒有找到。
霍沂歌低低地笑了:“真是一個不太好看的死法。”
可他自己呢?
他想死也死不了。
因為他怕,他怕朝辭走得太慢。
小辭,走快些,我在這裡再呆上些年……你便再也見不到我了。
……
以霍沂歌的勢力和能量,他想要申請減刑很容易。更別說他身上還有一些沉屙舊疾,只要稍微運作一番,申請保外就醫也輕而易舉。
就算這些都不談,他想讓自己在獄中過得舒服也是再輕易不過的事情。
但是這些霍沂歌一樣都沒做。
他在獄中就如同一個普通犯人一樣,吃著清湯寡水,甚至參加所謂的改造勞動。
在他入獄的第八年,他死於心臟病。
……
“今天天氣很好。”檀烈從門口的階梯踏下。
他手上拿著一個澆花用的水壺,還有一疊香軟的小蛋糕。
這裡是一座偏僻的小鎮,最近的一個鄰居離這裡也要兩百米的距離。
小鎮沒什麽特殊的,連公共設施都十分落後,別說地鐵,出租車都很少見,連公交也是一個小時一班。真要說有什麽優點,也只能談論風景。一條河流貫穿了整個小鎮,它不寬,是萊茵河支流的支流,只有三十米寬左右,但卻清澈而曲折,兩岸種滿了淡紫色的纈草,還有高高低低、或綠或紅、或深或淺的灌木。
這裡的朝霞很美,因為它的山同河一樣曲麗。晨星高懸時,遠天會依次漾出明紅、深紫、橙黃、淡橘的色彩,最終融入還沒睡醒的夜色,與之交融中再抽離出棉絮般的棉藍,甚至邊緣處透著些像極光般的幽綠來。整個天空都被這些絢爛的色彩所裹挾,它們在河面上呼嘯而過,天地都沒了邊界。
但是再好的景色,經濟上的閉塞和落後也無法讓年輕人留下。年複一年,這個小鎮逐漸隻留下了年老者。
檀烈去年搬來了這裡,買下了一棟小別墅。
它之前的主人是個很溫柔的老太太,剛來時,小小的別墅被打理得溫馨又漂亮,月季和薔薇,繡球和纈草,一如這個小鎮。
老太太要去美國和兒子一起生活了,這裡就被直接轉賣給了檀烈。
他把朝辭的骨灰埋在了院子裡,立著一個小小的木牌。
他在木牌旁邊種下了紫藤和月季。
紫藤慢慢纏繞上了木牌,檀烈小心地照料它們,也小心地減去多余的枝丫,好讓朝辭的照片不被遮擋。
粉白的龍沙寶石在紫藤旁妙曼搖曳。
檀烈將那疊小蛋糕放在紫藤面前。
“早上好啊。”他看著照片上的朝辭說。
“剛做的戚風蛋糕,知道你不愛吃糖,做了半糖的。”
他邊澆水邊絮絮叨叨地對朝辭說著話,最後摸了摸墓碑上的紫藤,笑道:“老規矩,你先看看,回來這蛋糕就歸我了。”
他踏著鵝卵石鋪就的石板,走出了前院,又小心地關上了門,好像生怕擾了誰的美夢。
等到落霞初透時,他踩著一地的鎏金,再次踏入了院子。
他走到紫藤前,把有些軟塌的小蛋糕拿了起來,自己搬了個木椅,坐在了紫藤旁。
他嘗了一口,開始點評自己的手藝:“口感很好,綿軟滑嫩,就是做的半糖,味道有點淡。”
“我不是在怪你,哈哈,逗逗你而已。”
“明天想吃什麽?湯圓怎麽樣?我記得你很喜歡吃麻心湯圓。但是我隻煮十顆,你吃多了就積食,不能放縱你。”他把吃完的蛋糕碟子放在一旁,最後笑著拍了拍自己的額頭,“雖然這些最後都是到我肚子裡。”
“聽說今天晚上會有流星雨。”他抬頭看了看晚霞鋪陳的天空,“我們一起等一等好不好?”
一陣沉寂後,他挑眉:“反正你也反對不了,我就當你同意了。”
……
一條短信被定時在十天之後,最終裹挾著電子流,跨越了大陸,來到了他的身旁。
——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