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這群沒成年的高中生也大多喝了點啤酒或是乾紅， 或多或少都有了些醉意，在那兒瘋玩，幾乎沒什麽人注意到趙繹和南小槿的離場。

　但是朝辭沒怎麽喝酒， 他的注意力也無法控制地一直放在趙繹身上。哪怕不敢用目光直視， 余光也一直在關注， 因此第一時間就看到他們出去了。

　他神色微滯，等他們走出去後一會兒後， 也慢慢跟了出去。

　他知道這樣的行為不好，不管是在窺探他們二人隱私方面， 還是在照料自己的心情方面——越是看到這樣的畫面， 他的心便只會越發難受，但是朝辭還是自虐般地想要跟上去看看。

　滑雪場為來賓安排的住所， 非但裝修豪華， 綠化也做得十分到位。在雪山下，圍繞著一汪清澈見底的湖水， 種了連片的雪松。期間甚至能看到不少珍稀動物，在樹林間若隱若現。

　松香縈繞在鼻尖， 朝辭看見他們兩人站在湖前松下。他們是並排站的，並沒有對視， 而是目光都放在了遠處的湖， 或者更遠處的雪山上。

　他們顯然已經聊了一段時間了。

　朝辭走進， 在離他們十幾米左右的隱蔽處停下，才能略略聽清他們的談話內容。

　“他們說傻子都能看出我的心思。”南小槿的聲音甜美輕松， 又帶著一絲緊張。

　“別聽他們胡說， 他們瞎起哄。”趙繹說。

　朝辭：“……”

　人家女孩正醞釀勇氣跟你告白呢！你拆台倒是挺快，直接把天聊死了。

　他忍著心裡脹滿了的酸痛，苦中作樂般地想。

　南小槿也是明顯一愣， 過了半響她才又說：“他們沒有亂講，我的確表現得很明顯了。”

　“你知道他們說的‘我的心思’是什麽嗎？”

　趙繹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回答。

　沉默間，只能聽到從高聳的雪山上奔襲而來、因著那越發平緩的雪坡而變得輕緩、最終惹得湖面泛起漣漪、又沾染上些許松香的清風從耳畔拂過。

　靜默的每一秒，三個人的心都備受煎熬。

　“我……”許久，才見趙繹開口，“我知道。”

　朝辭拚盡全力讓自己不去在意那幾乎被生劈成了兩半的心臟，他甚至要給自己的內心也裝上一副強顏歡笑的假面：蠢貨，你總算不能什麽都讓人家女孩子來了！

　隨後，松林間又安靜下來。

　隱約能聽見那些松柏上的小動物，在林間竄襲的聲音。

　哎，剛剛還誇你有進步，怎麽不知道乘勝追擊！

　“那，你喜歡我嗎，你願意回應我嗎？”

　南小槿比朝辭想象的勇敢，又或者她也受夠了這樣的窒息。

　她轉過身，仰著臉看向趙繹。

　她很嬌小，不知道有沒有一米六，在185的趙繹身邊，只能堪堪到他的脖頸。

　趙繹也慢慢轉過來。看向身旁這人姣好可愛的模樣。

　“嗯。”

　很簡單的回應，誰也不知道南小槿此刻的激動與驚喜。

　她踮起腳，在趙繹的臉上落下了一個輕柔又微甜的吻。

　雪山腳下，夜晚的天空澄澈得沒有一絲雲朵。只有璀璨若銀河的星星，明鏡如洗的月，鼓起勇氣的女孩和猝不及防的男孩的親吻。

　美好的像畫、像夢、像一場歌吟。

　趙繹微微一愣。

　而南小槿的眼眶竟然是泛起了紅。

　她想裝作不在意，但還是忍不住胡亂摸了把眼睛，笑著說：“追你可太難追了，她們都勸我不要犯這個傻……但我到底還是幸運的。”

　趙繹抿唇，感到了一絲歉意。

　“抱歉，我只是沒想這麽快。”

　他對南小槿很有好感，但是卻沒有迫切在一起的欲望。在他的設想中，這一切應該是在慢慢的相處中，水到渠成的。如果真的要在一起，也應該是他覺得到了那個時刻，然後再由他提出來。

　青春期的少年少女渴望愛情，或許很大一部分是渴望被人愛慕、渴望有人關愛，但趙繹卻從來不缺少這些。因此他在感情上顯得遲鈍，顯得不解風情……或許更多的只是一種‘隨意’。

　其實想也知道，像南小槿這樣靦腆的女孩子，她願意給遊戲上的好友發照片，又在發照片的第一天約人出去玩，之後更是時常來找他……就能看出，對她來說，這段感情的起點並不是在他們互相告知了身份的那天、

　而是在更久、更久以前。

　趙繹的喜歡才堪堪到了一半的時候，南小槿的喜歡早已溢滿了整個瓶罐。

　“我知道我對你的喜歡，遠遠大過你對我的喜歡……”南小槿眼中泛著淚，唇角卻帶笑，“沒關系，一點點就夠了。”

　我會慢慢教你，一步一步帶著你。

　趙繹用指腹為她擦了擦眼淚。

　他將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下，蓋在了南小槿的肩膀上。

　“很晚了，這裡越來越涼，我送你回去吧。”趙繹說。

　等聽到兩人離開的腳步聲，朝辭轉過身，背對著一塊巨大的松柏，緩緩跌落。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夢。

　夢見他是一個女孩，和趙繹從小一起長大。在初中時有了朦朧的愛慕，在高中互相表白，他們考入同一所大學，在一起步入婚姻的殿堂。

　夢裡他們慢慢地老了，最終在一處草地上，遠處是他們的兒孫，而他們在相擁。

　在微風和花香中，在孫輩們的嬉鬧下，他們永久閉上了眼睛。

　他們逝去了，但夢裡的朝辭的思維還在繼續。

　他沒有醒來，但卻終於意識到了這是一場夢。

　他看著相擁若眠的兩人，輕聲呢喃著：我願在此刻停止生命。

　…………

　南小槿和趙繹在一起了，這樣的新聞第二天就被其他人知道了。

　這些少爺小姐們起哄著，在嬉鬧中南小槿躲進了趙繹的懷裡。

　朝辭將自己隱在人群中，喟歎著：是的，她是個聰明的女孩。

　趙繹是個很有意思的人，你要說他跟不上時代，遊戲、滑雪、跳傘、滑翔翼……甚至山地速降，沒有他不愛玩的。

　但是你要說他很跟得上時代，可他在某些方便又遲鈍的可怕，至少他不關注娛樂至死的網絡，也不知道現代人談戀愛的利益是在社交平台上廣而告之。

　因此一個晚上過去，他和南小槿的任何社交平台都沒有多任何一條動態。

　但是在這時，所有人卻都知道了他們的戀情。

　趙繹是不會特地向人說的。

　是個女孩的小心機罷了……如果忽略心中的酸澀，朝辭對此甚至是欣賞和讚同的。

　讓身邊的人都知道他們的戀情，對這段還很脆弱的感情自然是有利無害的。

　隨著他們從瑞士回來，那些大嘴巴的少爺小姐們也都把這個消息奔走相告，一時間，學校裡只要不是消息太過閉塞的人，都知道趙繹和南小槿在一起了。

　而南小槿比朝辭想得還要聰明，還要勇敢。

　要主動來和女孩約會，要在值得紀念的日子裡和女孩一起度過，要在適當的時機去牽手、相擁、和親吻……這些尋常人理所當然知道的事情，卻是南小槿一點點教趙繹知道了。

　她將在感情上遲鈍的趙繹，一點點教成了一個合格的男友。

　她用溫柔和愛慕，還有無與倫比的耐心，一點點看著趙繹那個盛著喜歡的瓶子蓄滿。

　一轉眼，他們都已經高三下學期了。

　朝辭在宿舍裡翻著拉丁語的相關書籍，另一頭的趙繹在數學教材上寫寫畫畫。

　這場景看似尋常，卻是極為難得。因為從前的趙繹在宿舍裡絕不會學習，睡覺和打遊戲就是他對宿舍最大的尊重。

　當然，現在他也不會學習。

　他拿著數學教材鑽研，不是在鑽研題目怎麽寫，只是在鑽研要怎麽把這些知識點以南小槿能夠理解的方式講解給她聽罷了。

　南小槿的成績上個國內排名靠後的985不成問題，但是在他們年段裡也只是堪堪前百罷了。

　想與趙繹考一個大學，希望極其渺茫。

　南小槿嘴上不說，最近確實在拚命學習。可說實話，她的成績已經算是很優異了，到了這個地步，每想進一步都猶如天塹。

　因此趙繹也是嘴上沒說，卻在宿舍裡一直拿著那些數學難題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