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離，你該起了。”

　慕清離被端木柏喚醒時，正做著夢。

　他夢見自己悠閑地躺在一艘小船上，船裡除了他之外還有挨著他坐著的端木柏。端木柏不曉得從哪兒弄來了和他們神界背景格格不入的毛線球，一副賢妻的模樣乖巧地織毛線，聲音沉沉地跟他說：“天涼了，我給阿離織圍巾。”

　慕清離回道：“可我身上現在有神力護佑，不畏寒冷。”

　端木柏脾氣依然倔得很，頭也不抬道：“你怕。”

　就是打定主意要給他織。

　慕清離不解之際，聽見端木柏又道：“我都看見了，當初你和林天夜他們出國時，第一年收到的聖誕禮物就是他送你的圍巾，你還掛在身上戴了兩年，我偷偷讓人給你寄去的你都沒用過。”

　他花了好一會兒的時間才想起林天夜是誰。

　霸總那個世界，渣攻的大哥啊。

　端木柏說著又開始委屈起來，本該是平靜的湖水突然開始有了巨大的波動，像是有一只看不見的巨手伸進湖裡攪動，惹得他的船開始搖晃起來。

　慕清離下意識抓緊了身旁的端木柏，見他放下手裡的東西開始抱住他，在他耳邊輕輕的，一聲又一聲喚著他的名字。

　“……阿離。”

　睜眼時，視線中端木柏那張放大的俊臉與夢中的逐漸重疊。

　他渾渾噩噩片刻，下意識拍了拍端木柏的肩膀安撫道：“我每次掛著林天夜送的圍巾拍照曬朋友圈，是故意想氣你的。”

　端木柏的眼神茫然了一瞬。

　慕清離習慣性掐了掐他的臉說：“我每回秋冬用的，都是你送我的那些。”

　端木柏沒有回話，眼神幽深地盯著他看了很久，忽然發出直擊靈魂的疑問：“你和我同枕而眠，還夢到了其他男人？”

　這話一落下，慕清離才逐漸清醒自己如今人身在何處。

　他的神殿，他的房間，他和端木柏睡覺的床上。

　之所以會覺得搖晃，是因為端木柏見出聲沒法把他喚醒，便輕晃了他幾下。

　天書日常吐槽：「大人，你真渣。」

　慕清離：“……”

　他應該怎麽解釋，小徒弟才會稍微相信他夢裡從頭到尾都只有他們兩個人？

　大清早被人喊醒，本該發脾氣的慕清離成了耐心哄人的那個。

　待端木柏終於信了他的解釋，他問道：“你那麽著急把我喊醒，有什麽事？”

　聽到他這個問題，端木柏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什麽，沉默了片刻，回道：“沒什麽，就是今日你原本和幾位神君約好了，要召開例行會議來著。”

　慕清離：“？”

　這麽重要的事，小徒弟現在才說？！

　端木柏抿了抿嘴，聲音又小了幾許：“我來時，他們已經在殿外恭候多時。”

　慕清離：“……”

　他一改工作狂的態度，拉起棉被翻身又想往床裡窩，嘴裡呢喃：“那你去見就好，反正神殿的事都交給你了，你應該比我還清楚。”

　現今正處慕清離代理神殿事務的日子。

　慕玄燁已經閉關多時，所有人都從最開始的緊張到現在的習以為常，神殿的事務在各方神君和端木柏的幫助下，正常運行。

　倒是明明在各個小世界事業心都很重，甚至在神界也很熱情於執行各中大小任務的慕清離，卻在管理神殿和這一方神界的事情上顯得有些懈怠。

　端木柏倒是不介意讓他好好休息，替他處理那些他最為擅長的事務。神界的人對此也沒有任何意見，一來端木柏是能力強大身份尊貴的神尊，二來他們二人早在慕玄燁閉關前就已經在天道面前立下誓言，結下道侶之緣，倆人形同一體，誰掌握大權都沒什麽差別。

　只是，端木柏始終覺得慕清離這個狀態有些反常，他多少有些擔心。

　他站在床邊盯著鼓起的被窩看了半天，最後還是伸手強行把人扯了出來，仔細地給他換好衣服，梳好頭髮，才拉著他出去。

　“小殿主真早，你怎麽不乾脆睡一會兒午覺再出來？”無聊得開始和風瀾下棋的敖靖見到慕清離慢悠悠地從外面步入大殿，

　作為沒什麽耐心的人，敖靖願意待在外面等候近一個時辰的時間，已經是對慕清離最大的看重。

　慕清離聞言，神情微訝：“可以嗎？那我真的去了。”

　“慕清離！”敖靖臉色一沉，差點和他在神殿裡打起來，得虧於風瀾攔得及時。

　他與端木柏當初和天見花鬥法的事情鬧得很大，諸神趕來時，天見花已經消失了。得知花詩和花禮的真實身份後，眾人都很震驚，尤其敖靖所遭受的打擊不比他小。

　作為小圈子裡的其中一人，敖靖這人想和人交心可不容易，他花了很久的時間才終於接受花詩和花禮姐弟倆。如今一想到他們倆其實都是天見花所化，所做的事情都抱著目的性，甚至還差點害得他好友再回不來，他就覺得十分懊惱。

　所以有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不管慕清離怎麽在他面前作死，他都有很大的容忍心。

　當然，現在一看，這耐心應該也差不多快消耗完了。

　慕清離心情好了點，彎著眼睛在自己的位置處坐下後，像個小皇帝一樣處理他的日常。

　敖靖見他又要開始戳端木柏讓他幫自己開口，額頭青筋跳了跳說：“差不多得了你，敢這麽把神尊當工具再用，你可是神界第一人。”

　慕清離揚了揚下巴，輕哼：“你若羨慕，也自己去拐一個。”

　“……誰稀罕？！”

　風瀾微頓，也在邊上提醒：“不過小殿主，殿主把神殿交給你代管，確實是希望你能把事務處理好。”

　“嘖，你們還真把我當成只會吃喝玩樂的小公子了？”慕清離眉頭輕挑，稍微斂起身上的漫不經心，認真說事去了，倒是把一群神君說得一愣一愣，沒料到他什麽都清楚。

　端木柏從頭到尾都坐在邊上安靜地看著他，沒有說話，也沒有插手任何事情。

　慕清離的思路很清晰，在掌握大權上面也很有經驗，事情都能安排得井井有條，各大小任務的安排也非常妥當。就算不需要端木柏開口給任何建議，他也能夠獨自處理好。

　只是一般而言，慕清離每次起頭說了幾句，在端木柏幫他把其余事情安排好後就交給他管了，自己當個閑散小殿主。

　端木柏今天故意沒有說話，就是想看慕清離是不是真的和他表現出的那樣，對神界事情都不上心。然而從慕清離的態度來看，顯然他對所有事情都了然於心，看似不想管還不專心會議，但過往他所記錄下的事情，他全都記得明明白白。

　等慕清離結束會議送走了所有人，才意識到端木柏今天特別安靜。

　他有些不確定地在心裡問天書：【你說，大柏該不會還在為了早上那件事生氣吧？】

　沒想到林天夜這三個字竟然煩擾了他一整天。

　慕清離正在心裡琢磨著該準備點什麽東西把人哄高興，端木柏就起身走到他身邊，牽住他的手後沉聲問：“散散心嗎？去我那裡。”

　慕清離：“……可。”

　這段日子以來，他和端木柏早已形成一中默契。一般只要開口提出要去端木柏那仿佛與世隔絕般的小殿，不管是要散心還是談心，大概率到最後都得滾到床上去。

　畢竟地方偏僻，無人打擾，浪起來真的不要太爽。

　慕清離以為小徒弟生氣了，會對他粗暴一些，沒想到卻格外溫柔。

　等結束之後，他才突然在他懶洋洋地趴在床上休息時問他：“阿離，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慕清離怔了怔，背對他回道：“沒有。”

　氣氛安靜了片刻，慕清離才又開口：“好吧，確實有那麽一點。”

　說完，慕清離翻身看向身旁的人，疑惑道：“等等，你今天找我過來，不是因為早上的夢生氣？”

　端木柏抿了抿嘴：“我沒有生氣，我看起來像是那麽小氣的人嗎？”

　“……像。”慕清離下意識回道。

　“？”

　慕清離：“咳咳，沒有，我什麽也沒說你聽錯了。”

　“所以你原來是想找個機會和我談談，關於神殿的事？”

　不等端木柏回答，慕清離就抱著被子，有些失落地問：“你也覺得我態度很糟糕？是不是我把太多事情都堆積在你身上，讓你太累太壓力了？”

　端木柏見不得慕清離難過，瞬間就慌了：“你別誤會，我只是……只是擔心你。”

　“總覺得，你似乎有什麽心事。”

　語氣瞬間軟了許多，又變成乖巧聽話的知心小徒弟。

　天書：「端木神尊真可憐，果然在病床上躺了大半輩子，演技追不上大人呢。」

　【你別胡說，我是真情流露，說的也是肺腑之言。】

　慕清離披上衣服後，挨著端木柏，邊感受著他令人心安的氣息，邊緩緩道：“其實也不算太大的事。可能就是覺得，只要證明我無法把神界管理好，我爹他那裡就會多留一個念想，那他回來的可能性就再大一些。”

　他多年前就已經失去自己的生母，慕玄燁如今是他在神界的唯一親人，倒不是他自己多麽重情，就是在經歷天見花的事情後，突然就覺得好累，暫時不想再失去身邊任何一個重要的人。

　“而且，大概是因為我第一次喜歡一個人，所以覺得，有人在身邊幫我把所有事情都處理妥當的感覺……特別好？”

　慕清離說著，沒忍住笑了，好像是想借此遮掩自己難得的一絲不好意思：“我以前做什麽都是自己一個人，自己的事就想自己處理好，現在就想試試有了個伴侶之後，被縱容著是什麽樣的感覺。”

　他回想了一下，兀自彎著眼睛說：“還挺開心。”

　端木柏一個不小心，又盯著慕清離看得出神。

　總是只有在獨處的時候，他才能見到斂起一身鋒芒，柔軟得讓他隻想好好抱在懷裡，讓他什麽都不用做，只需要乖乖被他養著就好。

　不過他心裡很清楚，慕清離的自傲並不允許自己真的墮落至此。偶爾的小情趣倒是沒關系，若他真打算長久這麽做，慕清離肯定會排斥並疏遠他。

　端木柏低頭與他對視，輕聲說：“我不會壓力，只是不想你不開心，也希望你若有什麽事，能夠告訴我，別再獨自承擔。”

　慕清離托了托腮：“你說得有道理。”

　他總擔心把不高興的事拿出來和端木柏說，只會讓他和他一起不開心。但仔細想想，兩個人在一起本來就能共同承擔一切，就像他也會希望端木柏有什麽糾結的事，可以來問他，尋求幫助一同解決一樣。

　當然，端木柏作為那麽耿直的一個男人，確實有什麽事都會直接告訴他。

　是他變得過於小心翼翼了。

　慕清離好好反思了自己近日的頹廢舉動，拍拍端木柏的肩膀：“這陣子確實是我想岔了，明天開始我一定會好好振作。”

　慕清離說到做到，隔天開始，他每日都起得比端木柏早，忙起來可以好幾日都不歇息。有的時候還必須親自出門處理要務，偶爾端木柏能夠和他一起出行，但大部分時候他都必須留下來幫他‘看家’。

　端木柏看著已經大半夜了，卻依然坐在桌子邊批閱書卷的慕清離，突然開始後悔。

　“……阿離，你該休息了。”他木訥地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似曾相識的感覺席卷而來。

　哦，是了，明明最開始他是天天在喊人起床辦事來著，現在卻恨不得他可以多休息，多陪陪自己一些。

　慕清離頭也不抬：“馬上。”

　端木柏面無表情，心裡在想，他為什麽要給自己挖這個坑？

　站在桌子的另一邊盯著慕清離看了許久，見他遲遲沒有反應，端木柏乾脆伸手幫他把書蓋上，繞到桌子另一邊把人扛起後扔到床上。

　慕清離被他壓在上面，看著他怨夫一樣的表情，調皮輕笑：“我看看，這是哪位等著本殿主寵幸的小公子？”

　“我後悔了。”端木柏咬牙道。

　慕清離彎了彎漂亮的眼睛：“哎，其實我不想繼承神殿，主要是不希望被限制自由。想讓我爹趕緊回來，是因為等他回來後，我要帶你私奔去。”

　端木柏聽著慕清離跳脫的話題，怔愣著問：“私……奔？”

　他們二人明明都已經受到神界所有人的認可在一起，為何還要私奔？

　慕清離被他呆愣的表情逗笑了：“我是說……你不想到其他地方看看嗎？比如我們曾經穿越的那些小世界，就挺有趣的。”

　“說起林天夜，我又想起小世界那些人。我們這麽突然離世，也不知他們是什麽樣的心情和反應，是不是該找個時間回去看一看呢？”

　見端木柏撇了撇嘴，他又笑盈盈道：“或者，讓天書帶我們去其他地方看一看也不錯。嗯，最好能去刺激點的地方。”

　“這回就不必再穿成別人了，以我們的元神能量，想化身成什麽樣子的人都行。”

　端木柏聽著慕清離已經開始在想許久之後的事，而每個計劃裡都有他，心情突然就變得很愉悅。

　“好，等忙完這一陣，你想做什麽我都陪你。”

　他有足夠的信心，絕不會再把人弄丟。

　·

　“……草，大柏人呢？他不是應該和我一起穿越的嗎？”

　慕清離看著四周現代西式風格的建築，還有來來往往的外國人，唯獨身邊沒見到他想見的那個人，頭突突地在跳。

　天書心情複雜：「好問題，我確定已經把人一起帶來了。」

　回到霸總世界的第一天，端木柏就和慕清離失散了。

　端木柏站在人山人海的機場裡，穿著一身低調卻亮眼的襯衫長褲再配了個深灰色外套，出眾的相貌和身高不禁引來身邊人的側目。

　“我去，那人是明星嗎？怎麽長得那麽好看？”

　他抬手怔愣地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手心，本該被他牽住的人，不小心被他給弄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