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兩人都過得相安無事,絮藤要回來的那件事,她倆就像從來未聞其事一樣,隻字不提。
只不過,她們下意識逃避去傾談這事,卻沒想過再厚的窗紙,始終會有被捅破的一天,不是她們來捅,也會有旁人無心捅破。
窗紙被捅開一個破洞,躲在窗戶兩邊的公璟瞳與陸悠油在破洞中瞧見了對方,尷尬又滑稽,再也沒借口躲下去。
捅破這層窗紙的是,正是余沐丹。
絮藤是悠油的生活助理,他理所當然與她關系不錯,互相有添加微信好友,前一天,他看了樂團演出行程除了這個月中去G市、月尾到K市以及下個月中旬到Z市各有三場演奏外,暫時沒有音樂廳邀請他們去演出了。
一個樂團的開支可大了,余沐丹算半個生意人,他總得為樂團謀開壁之路,便醒起來公小姐過來B市的原因才不是頂替絮藤做生活助理!她不是說邀請悠油過去T地開演奏會的嗎!
眼看公小姐己做了悠油生活助理差不多有兩個月了,把心一橫私微了絮藤,旁敲則擊絮藤母親的腿的康復情況,誰知他就花了點小心思敲了伯母的腿複康德不錯的消息之外,絮藤直接告訴了他再多待一個月便可以回來了。
當下他高興得掩不住笑容,禮貌地向絮藤母親問聲好便掛了線,拿起平板滑動樂團的工作日程,他覺得可以直接聯絡公小姐,跟她談大約三個月後可以飛去T地演奏,讓她對T地的公司提前籌劃與準備。
而正好後天是樂團集體練習的日子,他向公小姐與陸悠油提出讓她們早一個小時來到納倫施傾談事宜,未知道余沐丹己知曉事情始未的二人沒想太多,應了下來,亦導致她倆在此刻在捅破的窗紙後面,顯露“終究都要來臨”的無形慨歎。
她倆如余沐丹所提出的平往日提早一小時到了納倫施,迎上來的湯索海掃向公璟瞳,眼內始終帶著傾慕的微微閃爍,含著淡然的笑靨道:「團長在會議室了,妳們需要喝點甚麽嗎?」
他說到最後一粒字才施舍般往陸悠油看過去。
悠油把一切看進眼內,自問發出了只有自己聽見的一聲哼音,內心的眼己翻得不能再白,吐槽這個男人有種再做得明顯一點。
問她喝甚麽就是順帶。
「我們都要溫水,湯先生麻煩你了。」公璟瞳莞爾,側一側頭看了一眼悠油,領住她往會議室走去。
悠油吸一口氣,有股悶氣堵在胸口,甚麽啊,我一句話都沒說,妳那眼神是怎樣!一副溫溫要她別鬧的威壓臉,哎,都拿出總裁的威嚇來呢!
來到會議室敲門而入,余沐丹見著二人高高興興地請她們坐下,後步湯索海端了三杯溫水進來放下,團長沒讓他留下來作記錄,那意味著這並不是一場正式的會議,他自然地提著盤子安靜地退出房間,並輕力地關上了門。
門關上的會議室裡持續了幾秒詭異的沉默,這幾秒間,余沐丹正想著如何開口、公璟瞳則微垂腦袋,端著溫水抿濕了唇片,思忖余沐丹找她們來的目的、陸悠油則雙臂抱胸,輕側過去將視線擱在手臂上的五指,指甲上高透著亮澤,是昨夜塗了一層新的保護甲油。
幾秒間,各人心思各處飄。
當然打破這幾秒沉默的人,無論如何都是找人過來傾談的余沐丹,他雙手挪到其中一個膝蓋上,姿態暴露出他的有些微緊張,坐在他正對面的公璟瞳,應酬經驗豐厚,細心地察覺出來,傾前放下溫杯,溫然的眸目主動投過去,無疑令余沐丹內心的壓迫感松了口氣,裂開了嘴角笑說:「昨天我跟絮藤聯絡過……」
公璟瞳如潤澤黑墨的瞳眸微不可察地縮了一縮,旁邊一直萬不經心、事不關己地把弄著指甲的陸悠油也頓住了微細的動作,將側垂的臉擺正,澄清的眼睛掃向余沐丹,恨不得在他身上捅出十萬個洞。
唯一不知的余沐丹並未將對面二人不同的異樣反應感覺出來,接著說:「她跟我說她母親的腿康服得不錯,再多逗留一個月便可以回來,那……」一開始他是不斷輕微來回掃在對面那二人的雙眸看的,說到最後,眼睛則自然地鎖在公璟瞳好看又溫雅的臉上道:「那麽公小姐與悠油的合約……我在想是不是可以提前做一下籌備,雖然我們納倫施是國家認可的樂團,不過始終是去T地,辦的手續可能比較煩雜,我今天找妳們來就想聽聽妳們意見。」
余沐丹說得沒錯,公璟瞳知道絮藤要回來的第二天站在了公事上想,她不能浪費時間,該要遠控助理讓卓飛的企策部開始籌劃,只是站在私人感情裡,第一次使她選擇視而不見,在工作裡,甚少地放任時間白白流走了幾天。
幾天的時間,以她訓練出來的企策部至少可以趕出一份初形的方案書了。
「余沐丹,我們下兩個月的巡演都有了安排,其他地方也在傾談中,用得著急著處理去T地演奏的事嗎?納倫施財政有問題了?」悠油氣場變得比平常冷冽,語氣含著前所未有的急躁。
三人間的氣氛被她這麽一懟,驟然捏成了粉末吹走,留下的只有一地的寂寥。
余沐丹以為日常被懟得多該慣了,這一次的槍口劈哩啪啦把他掃得全身是槍傷,連為甚麽被懟也琢磨不了,感覺有點委屈。
他倆互相瞧看,一個一臉的冤,一個一臉的黑,平日余沐丹會使出自問高招的幽默感化解的,但當下,他有點無法接受與釋懷。
就在這冰天雪地的尷尬場面裡,像電影那般出現一個人來解救,一條如蔥白的前臂伸前端起悠油面前的溫開水,把它遞到悠油的面前,柔聲中帶威壓溫淡地說:「悠油,水要涼了,先喝了吧。」
大家心照,公璟瞳是在解救這場景,縱然悠油性子怎麽任性,脾氣上頭起來便不太好,她始終在大人社會裡遊走過不少的應酬場合,公璟瞳話中的暗示她豈會不明白,只是她接過水杯前不服氣的瞪了余沐丹一眼,拿了水杯後不再參和地低垂抿住邊沿濕潤唇片。
氣氛一下子回升了幾度,公璟瞳嘴邊舒開工作模式溫溫淡淡淡笑靨,假裝思忖了幾秒,認同余沐丹的話輕點了點頭「余團長也說得沒錯,卓飛也算第一次籌辦樂團的演奏,實行起來可能會遇到不少問題,若等到納倫施的巡演演得七七八八才來準備,似乎有點浪費時間,這樣,我會向蕭董報告一下,他同意了我便讓企劃部先做一份初步方案,余團長看了方案再提些要修改的部分,連同拍海報、宣傳、賣票的事宜,合著合著也得要半年時間,確實現在開始會比較有效率。」
像是隨隨便便說出來的流程,余沐丹與陸悠油一聽就知道公璟瞳可能己經有著一整套初階的計劃,也許計劃書並沒有實體,是在公璟瞳瞳心裡。
余沐丹內心滿滿讚歎,他由第一次見公璟瞳就十分欣賞她了,若然他不是己有了一個很愛的女朋友,他也許會心動追求她。既然對方把話也說開,余沐丹順勢積極地拿出平板與她談一下一些演奏會開辦的初步比較重要的事宜。
涼在一旁的陸悠油被堵得一腔悶氣,稍用力地把水杯鏘一聲放回玻璃面的茶機上,無聲從沙發起來,踩著高根鞋走向門口,打開門同時道:「這裡悶,我去練習室。」
門關上,她沒得到會議室裡傾談專心的人的響應。
來到練習廳,己有不少樂手在這裡三五成群地邊調音與邊聊天,悠油冷著一股氣壓進來,頓時令廳內吵雜的聲浪降底了幾個分貝,她坐落在鋼琴前,隨意地彈起一些沒意義的音符,她很常會這樣做,也是從師父身上學來的,是與鋼琴進行彈奏前的交流。
她彈著彈著,左旁不遠處聚了幾位小提琴手,其中一個女生打趣另一個道:「喂喂,繼續講啊,你說長笛的熊大昨天約妳去看電影之後就好上了?看甚麽電影?是看電影還是做壞事啊!」
被打趣的女生紅了一臉,嘟嚷道:「妳才滿腦子壞事!不過不知道是不是他故意,我去到電影院才知道他買了現在挺火的恐怖片,我問他為甚麽,他說別人推介,說故事很好看,對我說抱歉沒考慮我,還紳士問我要不要買另一套,我見他票都買了,不要浪費,便沒去挑另一套,怎知道這個恐怖片真媽的太嚇人,開場不到十分鍾,我全程挨著他,兩手抓住他的手臂,他啊,一定一早有預謀,順勢將我摟住來哄,完場我仍然驚嚇中懵了,是被他牽住手走出電影院,然後…..牽住的手就沒放開過,他送我回家樓下,離開前……他他他……親了我一下,回去不久,我收到他的短訊,問我可不可以做他女朋友啦。」
「哇靠!男人都這樣設這種老土的套路哦,不過女人總是受落,怎麽,妳怎麽回答,是答應了吧,看著妳也喜歡熊大。」第三個女生邊擦弓弦邊吐槽,吐槽中又帶了幾分羨慕。
悠油由一開始沒心偷聽,到後來聽得入神,正想聽出結局來時,指揮來了合集所有人就位,把女孩如何響應的結局截住了。
練習結束,門口被趕時間離開的人率先打開,其余的人像被感染一樣,收好樂器便兩兩三三地離開,很快,練習室裡剩下零聲不急著要走的人,陸悠油亦是其中一位。
她指尖零零散散地落在白鍵上輕敲,指望練習休息或結束的時候會知道答案的她,卻等到結束還沒到答案,心情好像空了一塊,連音符都不能把它填滿。
樂團的指揮蘇燁悄聲來到鋼琴旁邊站了一會兒,細看著悠油修長而軟若無骨的五指萬無目的地敲著白鍵,他眸子幽幽地注視了一會兒,突然嘴角劃開一個笑靨,輕敲了敲琴板。
「今天妳不在狀態,平均一個樂章彈錯了三個音,其他人被你高超的琴技混了過去,但混不過我的。」指揮的家耳朵相當敏感。
敲在白鍵的五指頓住,悠油站起來看向他,笑了一個抱歉「燁哥,對不起,昨夜睡不好吧。」
「希望真的是睡不好,悠油啊,我們認識很久了,有甚麽心事的話,可以找個信任的人說出來,或許對方能幫助你的。」蘇燁走上前輕拍她的肩,離開前柔柔叮囑「失眠就少喝點茶和咖啡吧。」
悠油笑容抹得難看又敷衍,朝他點了點頭便目送蘇燁離開。
練習室轉眼剩她一人,重新坐在鋼琴前的悠油繼續沒心沒肺地彈著躁急成章的音符,無論外行人或內行人聽著,都是一堆虐耳的琴音,甚至刺耳得很。
躁急的琴音要達至最頂峰時,一個保溫瓶出現在她的眼前,琴音霎時停止。
悠油不客氣地接過保溫瓶,打開它來喝前,萬不經心地道:「終於想起我了麽,別忘記妳該照顧我的,休息的時候我都沒喝到水。」
她明裡地抱怨,暗裡地撒嬌。
「對不起,余團長……一直情緒高亢,我不好意思截停他,而且他的提意我也覺得滿有用的,意識到練習的休息時間卻過了。」公璟瞳靜眼看著她微仰頭細喝著水,看了一會兒,喉嚨也有些發乾,帶點沙啞問:「累嗎?」
「嗯。」喝水中,悠油應了一聲。
「給妳揉揉。」公璟瞳小心地握起她的手,另一隻手張開五指揉在軟軟呼呼的手臂上,揉了一會兒,兩手落到她的手背,兩隻姆指在只看到淡淡血管的手背上下來回輕輕推揉。
把掌心翻上來,將悠油的五指逐一按了按。
按到了食指的指尖,一股酥麻的電流透過指尖流到悠油的血液裡,滾燙了血細胞膨脹,她臉頰燥熱起來,悠油羞得縮回了手,裝作把保溫瓶塞到她手心道:「那你們談完了麽,可以走了?」
「嗯,可以回家了。」公璟瞳渾開了嘴邊,笑得雅致地對答。
這丫……害羞的反應都要這麽傲驕嗎?
有點可愛,十分犯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