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嗎?”
傅清提著劍推門進來,面對巫嶸搖了搖頭。
巫嶸皺起眉,覺得有幾分棘手。月食不僅對蠱有害,對他靈魂本身也有不小的影響。情緒變得難控多變還是其次,最嚴重的是磁場變化影響了巫嶸的感知。
要是平日裡蟒靈消失他一定能感應到,不像現在感知外就像蒙了層厚布似的模模糊糊,作為臨時住所的縫合怪體內還好,再往外一片漆黑,仿佛被人蒙上了眼,無法感受到半點外界的異變。
實力還未恢復,靈魂陰氣過重,讓月食對巫嶸的影響超乎尋常的大,往常冷靜的情緒都隱隱添了些焦躁,如同一杯無法平靜下來的氣泡水。
忽然間,唇瓣一燙。熾熱陽氣從微張口唇之間的細縫傳遞。和冷峻外表不同,傅清的唇永遠是溫暖的,對體溫較低的巫嶸而言甚至能稱得上燙。陽氣中和了陰氣,讓它們不再受月食的影響。當傅清略抬起頭,將要結束這個吻時,平生第一次巫嶸主動勾住了他的脖子。
這個吻持續了半分鍾,比不上影視劇中熱戀中主角唇舌交纏,依依不舍分離時銀絲牽扯。巫嶸和傅清不過只是貼了貼嘴唇,但契約下陽氣與陰氣的交織相融卻比世間任何情話都要私密親昵,令人情不自禁醉倒其中,耳紅心跳。
等到傅清找回殘魂恢復完整,陰陽契斷了後,說不準自己還會覺得不習慣。
這個念頭掠過巫嶸腦海,一閃即逝。從兩人親上的時候巫母就側過頭去,狀若全神貫注的去看香爐。等到兩人終於分開後她才回頭,然後就看到傅清面色如常眉眼清冷,自家兒子卻沒回過神似的,她眉梢一挑,故意重重咳嗽了幾聲。
巫嶸回神看去,發現母親望向自己的眼神裡似乎有點恨鐵不成鋼:“那條大黑蟒丟了?”
“暫時沒找到。”
剛才傅清出去就是尋找蟒靈,青靈蠱原本和蟒靈擠在一起睡覺。現在天冷了,小青蛇有些冬眠的傾向,被巫嶸的召喚喚醒後就發現蟒靈不在身旁。
“就快到月全食了。”
傅清道:“你不宜外出,我出去找。”
月食帶來的微妙壓迫窒息感越來越清晰,陽氣交融雖然減輕了壓抑感,但巫嶸仍能感到自己就像被關在了什麽密不透風的黑色盒子裡。感應不到外界的事物,只能聽到盒外呼嘯風聲。
“今晚的月食有問題,不能讓蟒靈遊蕩在外。”
某種預感讓巫嶸站起身來,青靈蠱自覺藏到他袖子裡。巫嶸手伸入‘牆壁’裡,再抽出來時手裡拎了盞提燈,正是提燈鬼王曾拿的那個,裡面有三根白蠟,到巫嶸手上後便自動燃燒起來,燭光溫暖又明亮。巫嶸將從苦禪大師那裡得來的佛珠帶在手腕上,身上披著紅袖親手為他縫製的純黑鬥篷。
兜帽很寬大,戴上後只露出鼻尖和線條優美的下頜。
“我們一起去。”
滿月風。
風中隱約裹著孩童絕望痛苦的慘叫聲,聲音虛弱低啞,就像小貓似的。洪崖安全區的人民早就聽慣了滿月風的聲音,風聲中的哭泣聲再令人心碎也只不過是陰氣磁場作用罷了,左右風聲很輕,並不吵鬧。睡眠弱的人家裡也都備好了耳塞,能舒舒服服一覺睡到天明。
今夜安全區裡許多人沒有入睡不是因為滿月風,而是為了這罕見的月全食。在媒體網絡爭先報道這據稱百年難得一遇的月全食時,洪崖公安部燈火通明,全副武裝的特警們嚴陣以待,趙局長親自坐鎮指揮,面容嚴肅。
“桐教授預測還有一刻鍾月亮將完全消失,各部門做好準備!”
“是!”
月亮被黑暗取代的瞬間是陰氣最重的時候,就算是最資深的獵鬼人傭兵也不會呆在鬼域裡。洪崖安全區裡渝州鬼域最近,又有鬼潮余威影響,今夜對於安全區裡絕大多數能力者來說都將是個不眠夜。
“壞了,怎麽今天會有月食?!”
洪崖安全區南邊,靠近郊區的一處老小區外,等著攔計程車的五名學生看到夜幕臉色驟變。
“之前教授不是算的兩個月後才有……”
“好了,現在說這個也沒用。”
為首的林雯雯撥了個電話出去,講完後臉色才稍微好看了些:“五分鍾後公安部會派人來接我們,你們誰有移動電源,我手機沒電了。”
“我沒帶……幸好有雯雯你在,不然今晚我們就得凍在外面了。”
一名女生冷的跺了跺腳,哈氣呈霧:“這陰氣可真夠重的。”
“我們在安全區裡,沒事的。”
一個高個子男生故作鎮定,但聽到風中越發微弱絕望的哭泣聲時仍不自在環視四周:“我也沒帶移動電源,就是這滿月風實在讓人不適應。”
“是啊,無論我聽了幾次都覺得是有個小孩在絕望求救。有這種聲音在洪崖人怎麽能睡得著呢。”
“習慣了唄。”
另一個有點矮胖的男生視線從手機屏上挪開,聳了聳肩:“就跟今天咱們幫的那家老人一樣。”
“明明下水道裡藏著個嬰靈,他們一家還以為每天晚上哭的是娃娃魚呢。”
“唉,渝州鬼域多好的課題,可惜那邊被封閉了。”
他們身為首都天大的學生,出來歷練本來該去鬼域裡實戰演練才對。誰想到洪崖這邊情況是這樣的,鬼域不能去,手機丟了不能查,除了熬符水畫符外,他們也就只能治治像亂翻垃圾桶的餓死鬼,在人家下水道裡哭的嬰靈這種小鬼。一身本領施展不出來,簡直是殺雞用牛刀。
就今天他們在老小區耽擱到這麽晚,本來是為件血衣女鬼的傳聞。原本想著血衣女鬼再怎麽著也該是個惡鬼,結果查了半天才發現這原來是這家贅婿想讓孩子跟自己姓,自導自演鬧出來嚇唬家裡老人的。床底下箱子裡都找出了紅裙子高跟鞋和假發,證據確鑿。
興致衝衝來,敗興而歸去,還正趕上月全食。看天上紅銅色的,只剩一彎月牙的月亮,他們都又累又喪,抱怨了會就不說話了,一個個玩著自己的手機等車來。
唯有林雯雯沒開手機,她一會看眼黑漆漆的手機屏幕,眼底深處是藏不住的焦躁不安。約麽過了幾分鍾,她咬了咬嘴唇,走到一女生身旁低聲道:“唐澤,你的手機給我用下。”
“發生什麽了?”
名為唐澤的女生正是她們這一行人裡卜算最好的,她一邊拿手機一邊看了林雯雯一眼,霎時間瞳孔驟縮,臉頰微顫:“雯雯你——”
林雯雯沒有回話,而是抖著手搶過她的手機,眼神發直,魔怔一般汗濕的手無論如何都劃不亮屏幕。唐澤見狀立馬掏出盒畫符用的朱砂,食指沾滿後急匆匆往林雯雯額頭正中用力一按。
轟隆——
林雯雯頭腦中如有炸雷般嗡嗡作響,火燒火燎的劇烈痛苦從額心傳來,她的頭仿佛要從那點開始四分五裂炸裂開來。眼前一片白茫茫,半晌急促的心跳才漸漸緩和。林雯雯渾身是汗,整個人像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臉上卻比剛才多了些血色,她感激望了唐澤一眼,對方神情凝重搖了搖頭,低聲道:
“你眉心死氣未散,朱砂被陰氣衝開了。”
“怎麽回事。”
“我剛才,剛才掛斷電話的時候,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
聽到唐澤說死氣時林雯雯身體顫了顫,臉色灰敗,卻仍足夠冷靜鎮定,低聲道:“我在全黑的手機屏上看,看到了一張人臉。”
“不是我的臉。”
林雯雯聲音顫抖,臉上寫滿了恐懼。但即便如此她的聲音也沒有讓除了唐澤以外第二個人聽到。很多厲害鬼怪的詛咒都能人傳人,這是鬼的惡意。靈異複蘇初期導致數萬人死亡的鬼照片案就是因為第一個看到鬼照片的人將它放到了網上,導致所有看到這張照片的人全被鬼鎖定,盡數慘死。
如果發現自己中招了的話千萬不能驚慌失措,弄得人盡皆知,不能拖累團隊。這是課堂上教授分外嚴肅千叮嚀萬囑咐的話。對於這種鬼,找到它殺人的規則才是唯一自救的手段。
唐澤現在算是已經被牽扯進來了。
她比林雯雯要更冷靜,迅速抓到了重點:“手機?”
林雯雯半是愧疚半是害怕的點頭,不敢去看自己手裡的手機。要不是她手機沒電關機,去搶唐澤的,唐澤也不會注意到這點。
“程兒,打局王者嗎?”
就在這時,那個高個子男生的聲音從她們身後響起,好奇道:“你玩什麽呢這麽專注?”
“滾開!”
脾氣一向很好的矮胖男生卻一把推開了他的臉,眼珠死死盯著手機屏幕,圓臉通紅氣喘如牛:“別打擾我!”
“什麽嘛,不就是貪吃蛇嘛。”
但那一瞬間的功夫,高個子男生已經看到了。他嘶地摸了摸臉,悻悻抱怨道:“不就是個小遊戲嗎。”
嘶嘶。
“玩的那麽入神,我還說你打排位……”
嘶嘶嘶——
男生住口,警惕拔出銅錢劍戒備看向四周,低聲道:“別玩了,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像是煤氣管道漏氣的嘶嘶聲,又像某種極大的蛇在吐信。風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陡然寂靜下來的空間中,那些細微的聲音越發清晰。那是讓人本能厭惡畏懼的陰森聲響,泛著不祥的氣息漸漸逼近。殘忍的獵手悄然埋伏在暗處,等待時機的到來。
驀然間天完全黑了,最後一絲紅銅色的月輝也被陰影覆蓋,月全食終於降臨。同一時間,龐大陰森的黑影悄無聲息,將這些學生完全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