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
“早。”
時間剛過五點,晨練的時間,傅清自然蘇醒。他剛睜眼時昳麗橙紅火焰還未先去,如朝霞映在虹膜上。等雙眼全然睜開時便恢復了往日的冷淡黑沉。
不,和往日並不完全相同。
傅清眼瞳中倒映著巫嶸的臉龐。巫嶸似是在盯著他想事情,沒料到傅清會在這時醒來,一不留神兩人目目相覷。
“昨晚多謝。”
傅清頷首,語氣神態一如往常,這也讓略有心虛的巫嶸放松下來,乾巴巴應了一聲:“嗯。”
曦光從窗外照射進來,映在傅清冰雕雪琢般的臉龐上。即便穿著酒店提供的睡衣,發絲凌亂,傅清仍舊從骨子裡透出禁欲冷冽的氣質,就如書中所寫‘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令人生不出半分褻瀆的念頭。
但巫嶸心中卻總回想起昨晚夜深時那些畫面,傅清茫然濕潤的眼瞳,染上紅暈的眼尾,專注黑沉的目光——巫嶸早打算當做一切都沒發生,正正常常,誰知道昨天晚上的經典畫面全都被蠱種給記下來了!
傅清起身時動作微頓,巫嶸覺出自己手臂下微傳來拉扯感,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傅清發絲纏到了自己是手上。巫嶸還記得這是怎麽纏上的——昨夜剛上床不久時,傅清固執要靠過來抱住他,被巫嶸推開頭還不停蹭磨,微涼發絲就這樣纏到了巫嶸的手上。
像被燙到一樣,巫嶸手速飛快三兩下解開頭髮,跳下了床。心中嚴厲呵斥蠱種同時,巫嶸面對傅清眼瞳,時不知怎的下意識撇開了目光,躲避和他對視。
“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好。”
傅清醒來後言語似乎更簡略了,望向巫嶸的目光比平時更黑沉,但巫嶸並沒有發現。
等傅清終於去洗澡,巫嶸這才發現自己剛才竟然都在屏息,現在才終於松了口氣。
坐在客廳沙發上,巫嶸心不在焉聽著浴室傳來的水聲,下意識摩挲指根。
剛才那裡纏了傅清的頭髮,同樣在天坑狹縫時也纏過大鬼的發絲。
早起時巫嶸幾乎差點就要問傅清知不知道自己父親是誰,或者爺爺。如果是和巫橈姨婆一輩的人,那該是傅清的爺爺。爸爸倒也不是沒可能。
大鬼看起來確實有點像散開頭髮的傅清,或者說傅清像大鬼。單從外貌來看大鬼比傅清更要年長,身上氣勢也要更恐怖。只是人第一眼望去總會被大鬼封閉的五官吸引目光,第二才是他冰冷俊逸的容顏。
有誰注意鬼好不好看呢。
除了巫嶸這個怪胎。
巫嶸越想越覺得他們肯定有聯系,尋常人的美醜入不了巫嶸的眼,到現在以容貌氣質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也就一個大鬼,一個傅清。還都和傅家有不小關系。
難道說傅家人都是順著他的審美長的?
“我好了。”
水聲停下,傅清裹著冰冷水汽從浴室走出,頓了頓,徑直向巫嶸走來。經過了昨夜的事,巫嶸下意識向後一靠,顯出微妙躲閃的意味。但他躲閃一分,傅清就會前進一分。清醒後的傅道長倒是又我行我素起來,遠沒有昨晚那麽乖了。
操。
發現自己思維又跑偏的巫嶸眼神一厲,冷酷向搗亂起哄的蠱種下了最後通牒。
“你身上沾染了我的陽氣,極陰之物會因其躁動興奮。”
傅清直白的話聽得巫嶸耳廓發燙,明明是平靜的語氣,冷淡的神態,但就是因為這分平靜直白才更讓人心尖微顫。
“……我去洗澡。”
這邊沒有他能換洗的衣服,巫嶸打了個電話讓白牯他們送過來,接過傅清遞來的乾淨毛巾,板著臉進了浴室。
剛才傅清的話似乎為不停搗亂的蠱種找到了理由,但巫嶸仍不理解,昨天也沒做什麽,他身上怎麽會沾了傅清的陽氣?
巫嶸脫光了站在鏡前,傅清洗的又是冷水澡,鏡面沒有水霧。和上輩子比起來,現在的巫嶸剛過了十八歲生日,還算少年。可能收復蠱種的緣故,他身上的肌肉並不算明顯,肩寬腰細,更像是游泳練出來的流線型身材,皮膚泛著冷白光澤,細密水霧一打,更似玉雕成一般,沒有半點瑕疵。
巫嶸看不出來自己身上有什麽不同的,想了想,他閉上右眼,單睜開左眼鬼瞳。
巫嶸:……
鬼眼中的景象讓巫嶸震驚僵硬在原地。
只見浴室中零零散散飄著金色光點,就像一個個小太陽。鬼眼能透過事物表象看到本質,睜開鬼眼後的巫嶸能輕易分辨陰氣與陽氣。
但尋常人的陽氣也就是身上三把火,哪會有像傅清這種陽氣多到外溢的!
想起昨夜感知到的陽氣陰氣糾纏,巫嶸神情一凜,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
……
長久的沉默。
巫嶸發現自己全身都泛著淡淡的金光,到處是陽氣來過的痕跡!
他從沒想過這東西竟然還能被鬼眼看出來,要是沒傅清提醒,就這麽上街,這不就,這不就跟裸奔一個性質嗎!
比裸奔還要社會性死亡!
板著臉,巫嶸把淋浴全都轉向冷的方向,開到最大,面無表情洗起澡來。
這一洗就是半個多小時,巫嶸從沒洗過這麽長時間的澡,水屬陰性,但這些陽氣簡直像黏在了巫嶸身上,清理起來麻煩的很,到處都是。巫嶸睜著鬼眼搓洗半天,到最後用大鬼寄生陰氣更重的左臂才終於把絕大多數陽氣都洗乾淨。
洗到最後關上淋浴的時候巫嶸都如釋重負松了口氣,穿著酒店乾淨睡衣出去。
一到客廳就看到白牯,蘇小米和黃毛老老實實坐在一側沙發上,對面坐著正擦拭桃木劍的傅清。有血契感應在,巫嶸知道十分鍾前他們就已經到了。原本想問傅清有沒有什麽親人的巫嶸暫時收住話,現在時機不好。
畢竟涉及到傅清家事和大鬼,還是等獨處時再說。
“嶸哥,你的衣服我帶來了!”
黃毛見了他簡直跟貧苦人民見到解放軍似的,連蹦帶竄到巫嶸身邊:“今早上周瑾打電話過來,說是能提前帶咱們去賭石大會現場看。你手機打不通,就打到我這裡來了。”
“嗯。”
巫嶸應了聲,換好衣服出來,從傅清身邊經過時一掃眼,正看到他還沒收回去的桃木劍。
“裂痕?”
淺淡水紅的木劍上刻著北鬥七星,在七星連線中央有道非常醒目的裂口。巫嶸俯身去看,他對桃木劍沒什麽研究,隻覺得多了那道裂痕後,這柄木劍的‘氣勢’弱了不少。
“一轉雷擊桃木,受不了我現在的正陽火。”
傅清神情沒有太多變化,收起木劍。
“走吧。”
距離賭石大會正式開始還有兩天,但現在那些被周家特邀而來,身份地位實力最高的十幾人有提前賞石的特權,巫嶸等人七點到了賭石大會的現場,大大小小的石塊分置三個廠區。難以想象財大氣粗的周家竟是在看起來有些簡陋的半露天場合舉辦賭石大會,但翡翠這種石頭就要在自然光下才好挑選。
“這‘早霞不出門,晚霞行千裡’說的還挺對。”
黃毛單手抱著小黃鼠狼,空著的手抖了抖微濕的上衣,從傅清那裡剛出門,原本還算晴朗的天空就陰雲密布,開始下淅淅瀝瀝的小雨。雨絲不算密,幾人也沒大傘,在工作人員那裡確認身份,兌換了進入證。
原本巫嶸是沒資格現在進來,要等兩天后大會正式開始。但工作人員笑吟吟有禮,恭敬表明巫嶸身為周公子的朋友,周家尊貴的客人,享有的待遇自然會提升。
巫嶸和白牯等人得到的不僅有進入證,還有一張演唱會的門票。
“周天王要在揭陽辦演唱會?這事怎麽沒上頭條啊。”
進入會場還需要幾重檢查,黃毛百無聊賴看黑底銀邊,頗為高雅精致的門票。
“嘿,表弟,今天你怎麽有不說話啊。”
異常沉默走神的白牯完全沒聽到黃毛說話似的,幽魂般順著檢查隊伍往前,時不時神情複雜望向不遠處提前進入會場的巫嶸傅清。
被忽略的黃毛不滿“嘿”了聲,興衝衝就要上去拍白牯肩膀,被蘇小米眼疾手快一把拽住:“私人演唱會,這是私人演唱會。就專門給養鬼人他們準備的那種。”
“鬼養時間越長越容易反噬,想平息的話光靠網絡聽歌不管用,最好還是聽現場。”
蘇小米曾經跟隨流動鬼市去過許多安全區,自小混跡在形形色色養鬼人中,對這些東西比半路出家的黃毛更懂。
“周天王年紀輕輕就是a級歌者,能完美平息惡鬼反噬,也能安撫厲鬼。這可是了不得的天賦,完全不亞於白天后。說實話周家聲望能有這麽大,周信鴻發跡前有老婆唱歌,發跡後又兒子唱歌,這簡直就是聚寶盆生搖錢樹,錢越生越多啊。”
畢竟求生欲是人類生物本能,市場上那些能平息反噬的靈物遠比召喚鬼怪的鬼物昂貴。而歌者,靈媒這類能平息反噬的能力者,比尋常養鬼人更容易招攬下屬,成立組織。
“嘶……反噬。”
聽到這,黃毛臉上掠過一抹擔憂,壓低聲音:“嶸哥養的那頭,要是萬一反噬了,周天王能壓製下來不?”
懸。
到現在蘇小米都看不出血衣大鬼是什麽等級,他哥解封後實力如果升到巔峰,差不多能比厲鬼更強一重。但那頭血衣大鬼的血腥煞氣如此濃重……
蘇小米打了個哆嗦,不敢再往下想,安慰黃毛,同時安慰自己道:“有傅道長在,不會出事的。”
“也對。”
想起鬼域那日和陰風旋渦抗衡,燃燒天際的熊熊火焰,黃毛安心下來。和蘇小米一起通過檢查,進入大會現場。而這時,停留在入口處等待的巫嶸傅清也遇到了熟人。
“阿彌陀佛,巫施主,傅道長,許久不見。”
穿著灰色僧衣的慧心合起手掌,一板一眼行禮。小和尚望了望左右,同巫嶸正色道:“巫施主,師父托我送來一頁他親手抄寫的佛經,對馴服除穢寶珠有妙用。還請施主隨我來。”
看慧心略顯焦急的神色,巫嶸知道估計和筆架山發現的膝骨鈴有關。他直接應下,從黃毛那裡將小黃鼠狼抱過來。巫嶸轉身時正背對慧心,只聽小和尚驚疑一聲。
“巫施主,你後頸上那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