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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怦然為你(GL)》第75章
離開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可後續問題的解決卻不是。

 再辛苦一點,她可以不再需要老人的任何支持而生存下去,可這抹殺不了過去她確實是仰仗著她才活下來的事實。即便沒有溫情、甚至沒有恩情在, 也至少有責任在。一走了之,一刀兩斷, 坐實那一句“白眼狼”的罵語, 她過不去自己那一關。

 做個好孩子、做個好人,這是多年來她給自己劃定的底線。這麽多年來,看人臉色、小心翼翼、容忍退讓, 不是沒有累了、不想堅持了的時候, 可念頭一閃過,她就會想起母親的希望, 想起受害者家屬的唾棄、想起同學“大壞人的孩子是天生的小壞人”的辱罵, 想起時懿對她的那句肯定“你爸爸是你爸爸, 你是你, 我覺得你挺好的”, 想起如今她所承受的一切,本身就是她當年一念之差、做了壞孩子應受的懲罰。

 要成為父親那樣的人嗎?要成奶奶、成為那些欺負著她一樣的人嗎?要和她們同化,永遠陷在黑暗裡了嗎?

 她不想。不可以。

 可現在她聽著廚房裡老人的謾罵、看著眼前傅斯愉嘲諷的面容,往事一幕幕在眼前回放,悲涼感一陣陣湧上心頭。容忍退讓真的是有意義的嗎?為什麽她付出的善意, 得不到她們同樣善意的回饋。

 當年那件事她做錯了,她向命運許諾過, 她願意接受懲罰, 她不會再犯,從此她會努力做一個好孩子的。陰影太深重,她太害怕重蹈覆轍了, 所以她拚命壓抑自己一切不夠好,不夠善良的念頭與欲望。可好與善究竟是怎麽定義的?不寬容、不大度、不被所有人都喜歡的人就不是好人嗎?她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麽動搖過。

 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傅斯恬猜測可能是時懿給她發的消息。

 她掙開傅斯愉的手,繼續往外走去。

 傅斯愉愣住,看著傅斯恬的背影,像是有些難以置信。她腳動了一下,猶豫著要不要跟上去,最後還是一跺腳,遠遠地跟了上去。

 外面天已經黑了,傅斯恬順著村路往後走,五十米外,是大片的田野、沒有壓迫的空間。什麽都沒帶,她也不可能走得遠。她只是想出來回個電話,喘口氣、冷靜一下。

 消息果然是時懿發給她的,說她到檸城酒店了。

 傅斯恬眺望著空曠的田野,在寒冷中冷卻情緒,深呼吸一口,給時懿回撥了電話。

 “斯恬?今天這麽早?”時懿舒緩的聲音從聽筒那端傳來,一瞬間傅斯恬緊繃著的弦放松了下來。

 好像所有的猶豫,所有的迷茫,都在時懿的這一聲叫喚中找到了答案。

 容忍退讓是有意義的,至少它們讓她遇見了時懿,擁抱了星光。她不知道好人究竟是怎麽定義的,但她知道時懿是什麽樣的人。

 她想成為時懿那樣的人。

 想成為時懿期待她成為的那種人——不需要委曲求全,問心無愧就夠了。

 耳邊時懿的說話聲潺潺動聽,天際星辰閃爍,傅斯恬伸手隔著虛空觸摸星星。

 笑慢慢躍上她的眼眸。

 她終於抓住了打開枷鎖的鑰匙。

 時懿在與她商量明天的行程,她問傅斯恬幾點到車站,她去接她。傅斯恬想讓她多睡會兒,便說她可以直接到酒店找她。

 不遠處有腳步聲響起,傅斯恬側過頭,路燈下,傅建濤在幾米之外停下了腳步,注視著她。

 傅斯恬和時懿打了個招呼,掛掉了電話。

 傅建濤再次提起了腳。

 他走到傅斯恬跟前,溫和道:“外面冷,回去吃飯吧。我和你奶奶說好了,她同意你明天回市區了。你安心地帶同學去玩,別擔心家裡。”

 傅斯恬看他兩秒,心裡有些難受。平心而論,叔叔對她很好了。很多時候,他夾在中間也不容易。她點了點頭,說了聲:“謝謝你,叔叔。”

 傅建濤笑了一聲:“說什麽傻話,走吧。”

 他和傅斯恬隔著一個人的距離並肩走著,“老人家思想跟不上時代,又固執得不得了,你別和她一般計較。”他開解她:“我和她做了幾十年的母子,有時候也會被她氣到。但她畢竟是長輩,有時候說了什麽不中聽的話,我們這邊耳朵進去那邊耳朵出去,當沒聽到好了,不用和她爭論。”

 傅斯恬勉強“嗯”了一聲。

 傅建濤又說:“回去你給她點台階下,和她認個錯,這件事就過去了。”

 傅斯恬腳步頓住,“叔叔……”

 傅建濤側目看她。

 女孩雙唇顫了顫,說出了口,“可是我沒有錯。我不想認錯。”

 傅建濤愣了一下。傅斯恬一貫和軟,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傅斯恬這樣強硬的態度。燈光下,女孩的雙眸烏黑閃亮,堅定沉毅。她的臉龐猶帶青澀,卻已經完全褪去了幼時的稚嫩。

 傅建濤忽然發現,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女孩已經悄悄地長大了。

 是從堅持要報申大開始?又或者更早以前?開始有了自己的想法,不再那麽順從,不再那麽聽話。

 興許也不是什麽不好的事。傅建濤欲言又止,最後只是歎息了一聲,用寬厚的大掌揉了一下她的頭,沒再勸什麽了。

 他其實一直擔心她性子太軟了,容易受委屈。懂得拒絕,懂得反抗了,也能更好地保護自己吧。

 想到這,他想起件事,“明天剛好是情人節哦。”

 傅斯恬緊張,“是……是啊。”

 “來的是男朋友嗎?”傅建濤打直球。

 傅斯恬驚愕,下意識否認道:“啊,不是。”可眼神卻閃躲開了。

 傅建濤一下子看穿了,“談戀愛也沒關系的,我不是你奶奶那種老古董。”

 傅斯恬遲疑著不知道該怎麽應。

 傅建濤便越發肯定了。有些話其實不適合由他一個大男人來說的,可他怕沒有人告訴過傅斯恬,她不知道。

 他委婉道:“不過,女孩子還是要保護好自己。女孩子總是容易吃虧的。但萬一真的發生了什麽事,也不要想著瞞下來自己解決。和叔叔說。身體最重要。”

 傅斯恬又尷尬又窩心,想起了傅斯愉說過的“你別搞出人命”,這一點上,他們父女倆倒是如出一轍。

 傅斯恬小聲地應了聲“嗯”,傅建濤忽然說:“你承認了。”

 傅斯恬:“……”

 兩人相視一笑,即將進家門迎接捶打的沉悶感和頹喪感倒是被衝淡了許多。

 所幸進門後,傅斯恬發現老人已經吃過飯回房間了。傅建濤沒有強迫傅斯恬去認錯,傅斯恬便也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過,吃了飯、收拾好廚房,徑直回房,等待第二日的來臨。

 她難得早睡,養足精神,第二日剛過四點半,天還黑著,她就起身下樓,把早飯準備好放鍋裡保溫,而後去洗澡洗頭,對鏡梳妝。上好妝,吹好頭髮,換好衣服,背上小包,她就迫不及待地出門了。

 天剛蒙蒙亮,路上行人稀少,空氣冷冽而清新。傅斯恬迎著冷風而走,凍到兩頰發僵卻依舊笑意不減,像久困深潭的死水,終於得以奔向她的山海。

 朝陽漸漸從天邊升起,大巴在晨曦中行駛,一路沐浴著光明,一路駛向著溫暖。

 傅斯恬還在手機上查找著離客運站最近的花店,時懿的短信忽然進來了。

 “我到客運站了,但我不確定是不是你到的那個。檸城有幾個客運站?”昨天傅斯恬不肯說她幾點到,也沒說她在哪個車站下車。

 傅斯恬大驚,“檸城有三個客運站。”她不說是不想時懿特意早起,沒想到反而可能讓時懿多跑一趟。她連忙問:“你現在在哪個客運站。我在白南客運站下車的。”

 時懿如願套出來傅斯恬的話,勾了勾唇,邊拔起房卡往外走,邊回傅斯恬:“我沒走錯。你大概還有多久到?”

 “大概還有半個小時。”

 那還來得及。時懿回:“好,那你到了給我打電話。”

 傅斯恬以為她已經到了,頓時望眼欲穿。花是來不及買了,她現在恨不得大巴車能插上翅膀,瞬移到時懿的身邊。

 好不容易,大巴在她熱切的期盼中,提早了五分鍾抵達白南客運站。車快到的時候,傅斯恬提前拿出了小鏡子確認妝發。明明也不過是一個月沒見,明明再樸素再狼狽的樣子都讓時懿見過了,可沒由來的,想到馬上要和時懿見面了,她就是又緊張又甜蜜,心如鹿撞。

 她早早等在門邊,大巴到站了,車門一開,她第一個下了車。她一邊往車站外走,一邊給時懿打電話。

 時懿幾乎是秒接起:“到了?”

 “嗯。”傅斯恬聲音軟到自己都覺得矯揉造作。

 時懿好像笑了一聲,“我在門口,你出來就能看到。”

 傅斯恬的心揚了起來,步伐越發輕快,匆匆往車站出口走去。很快,繞過幾輛車的阻擋,隔著五六米,她一眼就望見了那個朝思暮想的身影。

 她太扎眼了。傅斯恬相信,沒有哪一個路過的人會忍得住不回頭偷偷多看她一眼。

 她穿著一襲收腰長裙,外搭黑色呢大衣,高挑窈窕,墨發如瀑,膚白如雪,是一種介於女孩的清冷與女人的冷豔間的美麗,像電影畫報上走下來的人一樣。

 與她周身冰冷氣場不同的是,她手中還抱著一砰熱烈如火的紅玫瑰。

 傅斯恬心砰砰直跳。

 時懿明顯也看到她了。眼底有驚豔一閃而過,隨即,冷淡的紅唇緩緩彎起,整個人的氣場奇妙地柔和了下來。

 過往來來往往的人都在看時懿,可時懿的眼底卻只有自己。

 傅斯恬整個心都熱了起來,十分努力才控制住自己的腳步,儀態萬方地走向時懿。

 她在時懿面前站定,又羞又甜地與時懿對視著:“等很久了嗎?”

 時懿搖頭:“也沒有。”

 周圍投來無數打量的眼光,時懿視若無睹。她把手中的紅玫瑰往前送了些,傅斯恬梨渦蕩漾,伸手去接。

 沒料到時懿忽然把紅玫瑰往身旁一挪,整個人往前進了一步。

 傅斯恬猝不及防,手一攬,就落進了一個溫軟的懷抱裡。

 時懿淡笑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傅斯恬臉唰得一下紅到了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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