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饒是童昭，也不禁愣了一下。

　長這麽大，從沒聽過這種要求。

　童昭：“你有需要的話，可以先跟經紀人商量一下。”

　童昭說得含蓄。

　主要是兩人不熟，她不好說出建議對方看看腦科的話，不過根據電影劇本，這打架欲望應該是一時的衝動，等他跟經紀人聊過後，想必就會冷靜下來，意識到自己有多麽憨批了。

　“難道……”

　江蕩的語氣更疑惑了：“童昭你是覺得我一個人不配做你的對手，要我叫上經紀人二打一嗎？”

　……

　好家夥，童昭內心直呼好家夥。

　訓練有素，充滿專業精神的她忍住了沒笑，但她腦海裡的其他人格快笑裂了。

　在她定定神，開口說話之前，江蕩又恍然大悟：“啊，我明白了，我就說呢。”

　嗯，明白就最……

　江蕩：“你是想把我經紀人叫來當裁判吧！”

　你明白個象拔蚌！

　童昭攥緊了手機，拳頭硬了。

　“我們同框出席任何活動都有傳緋聞的可能，跟經紀人商量一下會比較好。”

　她這邊是很自由的，只是會報備一聲。

　經紀人不限制她社交，但一整個團隊為她的形象加班操心，她給予最大限度的配合和信任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那就這麽說好了，謝謝你。”

　江蕩說完，接著就掛掉了電話。

　……

　……

　哈？

　說好了？

　這個人腦回路怎麽肥四？

　段歌：【所以是真要跟他打一架嗎？】

　宸貴妃：【妖精打架可以考慮。】

　【不可以，】童昭趕緊製止了貴妃娘娘狂野的想法，她說：【其實也不是不可以……我是指打架，就當切磋唄，在武館的時候跟師侄們沒少打。】

　童昭跟經紀人說了一聲。

　楚姐也懵了。

　不過江蕩在圈內不走尋常路的名聲很響，倒也是情理之內，她在電話裡說：“也許是想追你，看你喜歡吧，不干涉這個，雖然他性格很怪，但就衝那張臉和嗓子也很難拒絕。”

　江蕩是年輕一代中較少見的兩棲藝人，他的歌比他的戲有名，也是唱歌出名的。

　聽說剛出道的時候沒那麽神經。

　有江湖傳說是，江蕩很愛唱歌，當時他的經紀人為了讓他少說兩句批話，騙他說想成為專業歌手就得少說話，養護好嗓子，後來他過兩年紅得如日中天，經紀人心想這麽紅了該有偶像包袱了吧，就跟他說其實不用少說話也ok。

　這封印一解除，便是一去不複返。

　江蕩銷量最好的專輯紅遍整個亞洲。

　這張專輯的宣傳海報是他穿著一件濕透了的白襯衫，雙手扣著一副銀色手銬，下半張臉被惡犬專用的純黑皮質嘴套牢牢桎梏著。那張天生邪氣的面孔上情緒淡漠，彷佛藏著萬字情歌的眼眸漆黑濕潤，攝影師通過調整燈光讓他的眼裡透了點光，格外的情到深處便隱忍難言。

　後來訪問江蕩在拍這張海報時在想什麽，他說：“燈光師好像想要將燈懟進我的眼睛裡，想跟經紀人抱怨，但是嘴巴被嘴套扣著了。”

　無數粉絲幻想這隻惡犬會說出何等迷人的情話。

　誰又能想到後來會變成一籮又一籮的狗話。

　楚姐說她就買了那張專輯，還保存了海報的高清圖片檔發給童昭。自入行以來童昭看過太多俊男美女了，最符合她審美的還是藏於腦海裡的韓執，她看得有點麻木，並不很為江蕩的顏值動容，而且由於之前那通電話，越看越覺得他可能不太聰明。

　卻又不是哈士奇。

　危澤凱那種比較有哈味。

　童昭搖搖頭，把這件小事拋諸腦後了。

　……

　那麽，江蕩到底是出於何種想法提出這個冒昧請求呢？

　當時他從全息拍攝艙裡醒轉過來，傅玄城的角色影響仍殘存在他腦海裡，不過這點影響是微乎其微的，一般演員可能就忽略掉，一笑置之了。可是江蕩是什麽人？性情中人，想到就乾，何況他細想之下沒覺得有任何不合理之處。

　打一架，多麽正經的邀約。

　當童昭“答應”他後，他便滿足了。

　童昭要求他去問過經紀人的意見，他也乖乖去問了－－粉絲愛叫他瘋批美人，其實不太正確，江蕩是很可以也很願意去遵守規則的，只是有時候會少根筋，在這個理性與利益為主導的名利場便顯得有點瘋味。

　經紀人聽完他的匯報後，沉默了一會：“不好意思，江蕩你可以再說一遍你要做什麽嗎？”

　他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江蕩以特別愉快的口吻說道：“我要跟她比劃比劃！”

　……

　哦，原來是自家藝人腦子出了問題，那沒事了。

　經紀人是知道他在拍《我不做俠》的，便勸道：“你冷靜一點，不要太入戲了，她可是鄧館長最後一個親傳弟子啊！一米八的大漢都打不過她，難道你也學過武術嗎？”

　“沒有啊！”江蕩還是那副特別愉快的清爽語氣。

　經紀人沉痛：“……你會被打死的！”

　以他對江蕩的了解，這家夥一旦冒出了奇怪的想法就會特別執拗，經紀人懶得跟他多說了，隻好想想找個機會去跟童昭說情說情，別把人打壞了，盡量別打臉，要是能把他打啞了就最好……不對，那也不行，年中有演唱會的安排，嗓子不能啞。

　恰巧地，江蕩的經紀人Aaron和楚姐有點交情，這打點起來不麻煩。

　且說回拍攝工作。

　飾演主角男友程思文的演員是個正常人，沒江蕩那麽多戲，抱持著“多個朋友多條路子”的質樸想法和童昭平平常常地加了好友後就安靜躺列了。

　休息了一整日，翌日眾人精神飽滿地重新進入到全息拍攝之中。

　反派傅玄城纏上了抒意飾演的主角，想要和她交手。

　而她選擇了融入人群中避而不戰，連家也不回了。

　在與傅玄城糾纏期間，相信萬事皆有答案的抒意主動去接觸了所謂的“武林中人”，面對中年危機的梅花刀客在談起自己的刀時雙眼閃閃發亮，說他看到學生自習太晚，若是沒人陪同回家，他會偷偷用輕功跟上，有次被誤會是猥瑣跟蹤狂，還費了一番功夫才脫身……

　曾經相識遍天下的江湖百曉生後人顧小盼是個重度死宅，外賣送上門了也不敢與騎手對視，會在備注強調到了放在門邊掛著的塑料籃子裡就好。

　不過她依然知道很多情報。

　因為顧小盼在現實唯唯喏喏，在網絡上重拳出擊。

　不僅通過電話教會這些上了年紀的江湖叔伯阿姨使用電腦和手機微信，還在互聯網上獲得了許多資訊，通過黑入許多監控系統縮小了傅玄城的出沒范圍。

　顧小盼的電腦裡儲存著好多“武林秘籍”的PSD檔。

　這些以前是不傳外人的。

　現在是迫不得已，傳無可傳，只怕失傳。

　顧小盼說：“我跟叔叔阿姨們說，只要存進電腦裡就是和天地同壽，我雲端放一份，電腦放一份，還有三份存在三個不同的固態移動硬盤裡，再用防水的保險箱存放著。”

　要學成太苦了，扎馬步不如上興趣班。

　畢竟，會輕功水上飄高考又不加分，也躲不了子彈，做不了法外狂徒，像傅玄城和主角這種是百萬裡挑一的奇才。

　最重要的是不賺錢！

　當投入的時間成本和獲得的回報不成正比，一樣手藝就會消失。

　沒人學，跟失傳了有什麽分別呢？

　形形色色的都市俠客，有著不同的面貌。

　惟一相同的，就是對武術的熱愛。

　經過了女生宿舍遊擊戰後，傅玄城按捺不住，向程思文出手了。

　程思文被擄到了一處廢棄學校，傅玄城強迫他發消息給主角，引她獨自過來。他堅決拒絕後，傅玄城隻好給她發語音消息－－在模板設定裡，由於被父親刻意虐待，他沒上過幾天學，識的字很少，當時就只看懂了邪功秘笈上的動作和心法。

　沒看懂前人留下的文字警告，叫他不要學。

　這正是劇本裡的一個主角想法轉折點，在運用謝父教導的武術，保護重要的人的過程中，也接納了自己其實很喜愛武術這回事。

　主角看到男友受傷的同時，也受到了傅玄城的挑釁。

　就在這時，拍攝暫停了。

　……

　所有演員仍在沉眠中，只有童昭醒了過來。

　工作人員貼心地遞來熱毛巾給她擦臉：“十分鍾後將你的意識重新投放進去，需要更多準備時間嗎？”

　童昭搖頭：“隨時可以。”

　和童昭的自信十足相反，作出這個決策的導演、副導和最終站在支持立場的監督無一例外地緊張得掐把汗，怕不出想要的效果。副導安慰他們：“就算沒換成功，頂多就是效果比較平庸，但也不差呀，你們看前半部份差嗎？”

　“當然是不差的，”

　抒意呈現出了一個較為身懷絕世武功，卻冷靜內斂，思想十分現代化的主角。

　比他們預設的謝歸崖更容易討得觀眾好感，演得很討喜。

　“可是在最後的1/3劇情……”史導演的視線投向定格住了的監控畫面，正在開始倒數六十秒，到零的那一刻就是二次投放意識完成：“我想看到一個有反差感，情感外放明豔的主角……真的，你看童昭飾演的謝歸崖，很難想象她會把人按在地上揍對吧？她是那種控制住了歹徒之後會直接報警的類型，很難想象她行私刑的樣子。”

　副導點頭同意後調侃道：“我能想象她製住歹徒並將他所有往事和小秘密套出來的畫面。”

　……

　戲內的世界重新運作起來。

　傅玄城等了一會，沒等到主角的反應，便失望至極地搖了搖頭：“你這一次也預備好了救兵吧。”

　之前抒意總是能先他一步，準備好援兵。

　傅玄城猜這次也不例外。

　隨著靜止畫面再度動起來，每個幕後工作人員的心也緊張地高懸起來，生怕這一次童昭也像之前那麽聰明，次次料敵於先，回避戰鬥。其實換了別的演員，根本不會有這樣的問題，因為只要模板師調靜腎上腺素數值，戲內的演員就會好像被點著了的爆仗一樣，做出比平時更偏激，也更符合高潮情節段需求的操作……

　可是這招對童昭沒用啊！

　他們簡直要懷疑童昭是經過了什麽特殊訓練，可以無視生理上的不適，在任何時候作出最優解。

　見了鬼了。

　“救兵？”

　戲裡，童昭將受傷的程思文扶到牆邊後，緩緩地重複了這兩個字。

　傅玄城遠遠地拋給她一部手機，提醒她：“你還可以報警。”

　監督愕然：“我了個去，他什麽時候有的手機。”

　戲中傅玄城因為遭受家庭暴力，本身又窮得不像話，根本沒怎麽接觸過電子產品，是個不折不扣的電子盲。何況，這時候把手機給童昭……

　副導一拍額頭，想起來江蕩的腦回路也有點神奇。

　“報警？”

　這一刻，畫面裡的童昭又重複了一遍他的話。

　她接住了反派擲來的手機。

　真要報警啊？

　眾人不免有點失望，監督煩躁地別開了頭，有點受不了童昭潛意識的過分內斂。內秀是很好啦，可是這裡需要她爆發，她怎麽就拉了胯呢？

　然而下一刻的發展，卻讓眾人瞪大了眼睛。

　眼見童昭站起來，一松手，手機便掉落到地面上。

　緊接著，她一腳踩在手機上，踩得聲勢駭人，朝下的玻璃屏幕磕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受壓得被踩得粉碎，玻璃片濺了一地。

　童昭將玻璃碎踢開。

　工作人員屏息，傅玄城定定地看住她。

　編劇：“慢著，那是她男朋友的手機吧？”

　模板師：“可以了，你已經非常破壞氣氛了。”

　傅玄城出神地看了她一會，問她：

　“你明明有一身好武功，卻總是回避鬥爭，為什麽？”

　眾工作人員心道壞了，以童昭潛意識之前的表現，這是要聊起來的先兆啊！

　童昭抬頭，往上看過去。

　月光落在她眼中，也跟著碎成了一片片。

　她清豔的臉上毫無笑意，面部線條繃成條條凌厲線條。

　毋須多言，即使隔著冰冷的屏幕，也沒一個觀者感受不到她的憤怒。

　模板師暗地嘶的倒抽一口涼氣，連忙點開後台檢查自己給她打的激素是不是打多了，怎麽效果這麽好？可是沒有呀，數據上用量明明白白地顯示，頂多是能讓一個平時會忍氣吞聲接受996的打工仔拍案而起跟老板據理力爭的用量。

　不至於一副要殺人的樣子吧？

　下一刻，監控畫面裡的童昭便衝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