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落海醒來到現在已經過去半年之久。
夏佐伊身上穿的白色衣服小短褲也開始被替換為略顯厚實的長袖長褲。
氣溫逐漸地下降,海風也變得毫不留情,涼颼颼的像刀子一樣直往人臉上戳,呼啦呼啦的來回吹著,嗚嗚作響。
夏佐伊之前在窗邊看書或處理政務順帶欣賞一下海邊的風景。
現在則挪到了書房內的壁爐旁邊,周圍擺上柔軟舒適的沙發,中間擱置矮腳笨重的方桌,平時窩在其中幾乎不想動彈。
距離第一次演練結束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
天氣快要入冬。
威薩斯內的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士兵們繼續訓練,新遷來的平民和奴隸入住或勞作等問題都得到圓滿的解決,荊棘商會的運作良好,售鹽的收益一直在持續不斷地增加。
最初提煉出來的精鹽暫且只能先在威薩斯內進行售賣。
後來,科莫依堡禁止平民和奴隸出城的命令終於解除。
威薩斯的精鹽開始流通出去,價格低品質又好的精鹽逐漸取代了納加比商會中售賣的粗鹽。
緊接著,精鹽的銷售渠道一路打通到加達亞特的王城裡,甚至遠銷到了蓋拿王國。
相比於價格昂貴的粗鹽粒,新出的精鹽不僅便宜而且就如同雪白的細沙一樣好看,不必放在眼前都知道應該選擇哪一種。
於是,不過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內,精鹽的需求量迅速地增多且在源源不斷的擴大當中,銷售范圍越發的廣泛。
在精鹽銷售的范圍內,納加比商會的粗鹽幾乎被排擠出了市場,只能佔有小小的一席之地。
同樣的,這種差不多要壟斷市場的售賣行為,帶給夏佐伊的利益可以用成堆成山的金幣來形容。
此時此刻。
夏佐伊的感受是——有錢,心裡不慌。
但他為了圖省事,直接將代表著德西尼亞家族的徽記圖案作為荊棘商會的商標使用,以至於到後來,平民和奴隸們慢慢的開始習慣將精鹽稱呼為玫瑰鹽。
夏佐伊:=.=
城堡建在海邊的懸崖上本來就潮濕。
這會兒一隻腳快邁入冬季,環境更顯陰冷,因此早早的便在屋內的壁爐裡燃起柴火,將書房烘襯的暖洋洋。
紀伯倫的數學天賦確實很好。
他跟在老尼克的身邊學習,現在正逐漸的接觸並熟悉城堡的財務管理。
紀伯倫正將上一個月的財務收支說給夏佐伊聽。
“總的來說,收入遠遠大於支出。”
“其中一大部分的支出都出在士兵訓練營的申請上面,購置兵器、購買食材、更換衣服被褥等……最近,斐南迪長官和瓦爾克長官再次申請為士兵們置辦火爐煤炭,不然冬天不好捱過去。”
夏佐伊點頭:“申請批準。”
冬天取暖用火爐或者壁爐,燒煤炭或者柴火。
貴族自然不用擔心如何度過整個寒冷的冬天。
但煤炭昂貴,平民和奴隸是負擔不起的,有些人的家裡甚至連火爐都沒有,柴火雖然可以去帕爾山上獲得,可冬天上山砍柴無疑是個困難的決定。
有時候沒準會遇見危險。
再者,冬天裡凍死人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
夏佐伊道:“尤狄特,威薩斯在最寒冷的日子裡會死多少人?”
尤狄特:“如果大雪覆蓋威薩斯……會死很多的人。”
托比在一旁小聲的說:“媽媽就是在冬天裡死去的……”
紀伯倫沉默的揉了揉弟弟的小腦袋。
若不是他有幸遇見伯爵大人,恐怕他和托比還不知道要如何度過這個冬天。
夏佐伊:“從財務裡再撥出一項錢款建設補助站,專門幫助一些貧困的人在冬日裡生活下去,無論平民或者奴隸,只要他們在威薩斯的領地內,都可以前來補助站申請補助。”
“需要補助的對象主要是沒有生存能力的老人、孤兒、受傷或者有殘疾缺陷的人……”
托比聽的眼睛晶亮。
尤狄特:“但這樣一來,不乏有些好吃懶惰的人會耍手段冒充需要被補助者。”
紀伯倫也忍不住說:“是的,伯爵大人,老人和孤兒沒有能力守住錢財,城內不缺惡棍混混,他們為了錢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有可能會搶奪,也有可能會暗中控制老人和孤兒們……”
他從小就生活在威薩斯最邊緣的地帶,深知人心的險惡無法揣測。
托比皺著臉:“那該怎麽辦?”
夏佐伊:“既然如此,就將獨自生活的老人和孤兒們都接到補助站裡。”
“他們應該最清楚什麽樣的人需要收到補助,什麽樣的人不需要,並且命令騎士進行確認,如果發現有人故意騙取補助的錢財,輕則收回,重則趕出威薩斯。”
他道:“有些不好的事情是沒有辦法杜絕和避免的,我們無法準確地將其篩選出來,能做的就是盡量幫助需要幫助的人。”
盡人事而已。
說著這些話的伯爵大人窩在柔軟的沙發裡,全身被“我擔心你冷”的尤狄特管家包裹好毯子,只露出圓潤白嫩的小臉,焦糖色的眼睛認真又嚴肅,紅潤的小嘴叭叭叭,一臉為城內民眾操心考慮的可愛模樣。
“伯爵大人,您真是太好啦!”托比歡呼道。
夏佐伊耳尖泛紅,臉上淡定:“別拍我馬屁。”
托比嘿嘿傻笑:“才沒有呢,伯爵大人就是很好。”
紀伯倫捂住火熱跳動的胸口:“伯爵大人,您的心像神花貝爾蘭卡一樣純潔美麗。”
尤狄特也輕聲道:“您是德西尼亞的榮耀。”
夏佐伊終於忍不住將染上紅暈的臉埋進毯子裡,嘀嘀咕咕道:“不許再說了,沒錢給你們。”
你們誇人真要命。
自從科莫依堡解除禁止出城的命令後,之前遲疑觀望,甚至覺得威薩斯征兵降稅的通知是假消息的平民和奴隸們開始後悔莫及。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對比也越來越明顯。
每天每時每刻都有消息傳進科莫依堡——威薩斯的生活多麽好,平民和奴隸的日子過得多麽多麽好。
六天勞作一天休息,掙的銅幣竟然不比之前要少,有時候連肉都可以吃上。
更別提成為士兵的人,完全不用擔心食宿的問題,甚至可以每個月拿津貼補貼家用,最近連火爐和厚被都統一用上了。
他們感覺嘴裡心裡胃裡像是吃了檸檬一樣酸。
今天又有一個新消息傳來。
德西尼亞伯爵下令,在威薩斯建設了一個補助站,聽說專門救濟無法活過寒冷冬天的人。
而且,去過威薩斯的人說,補助站已經將孤寡的老人和沒有父母的孩童全部都接到了裡面生活,讓他們能夠平安的度過整個冬季。
消息一經確認是真的,偌大的科莫依堡像是有冷水在油鍋裡面慢慢沸騰。
人心浮動,仿佛醞釀著一股暗流,表面上越是壓抑,等到爆發的時候越是強烈到驚天動地。
不知有多少人悔的連腸子都青了。
加達亞特的冬天到底有多嚴寒?
一場大雪覆蓋,平民和奴隸們會連眼睛都不敢闔上,生怕稍不注意就會被雪夜帶走靈魂。
如果說前面的消息系於生活,今天帶來的消息則關系到生命。
他們太想太想去威薩斯了。
但是禁止出城的命令雖然被解除,可守在城門的騎士卻還在嚴格的排查想要遷入威薩斯的平民。
至於奴隸,他們被莊園主牢牢的看管著,沒有威薩斯的騎士過來買進人口,連進出莊園的自由都被限制。
有不甘心的平民托人打聽,威薩斯還會不會再征兵?什麽時候開始征兵?
得到的回答是——威薩斯會在每年的夏季進行征兵。
今年沒可能了,可以等明年,雖然參軍不行,但威薩斯隨時歡迎人口遷入。
補助站的消息傳遍後,科莫依堡的老人和孤兒們沒有絲毫留戀的走人。
他們不受重視,連排查都漫不經心。
因為這句話,科莫依堡的平民們也開始想盡辦法離開。
他們寧願拋棄一些雖然需要但體積大重量也大的東西,隻為能夠逃過騎士的排查,家裡人口多的平民分散離開,人口少的也不敢大意,從未如此謹慎過。
人們都有從眾心理,眼見平民和奴隸們個個向往,一些小莊園主都興起了遷入威薩斯的想法。
但他們不敢明目張膽的表示出來,怕得罪畢維斯·艾略特伯爵,況且家產都在科莫依堡,他們根本不可能隨心所欲地搬離。
半個月後。
畢維斯·艾略特突然發現科莫依堡竟然蕭條了許多。
他直覺不對,派騎士進到城內探查。
這才察覺城內的不少房子都空了,住在裡面的平民無端消失,家具等雖然被留了下來,但一些重要的物品不見蹤影,一連好幾處都是如此。
畢維斯·艾略特如果還反應不過來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那他就是傻子。
不,現在也和傻子差不了多少。
夏佐伊·德西尼亞幾乎將他城內近半數的平民都撬走了!
然而他千防萬防卻連根頭髮絲都沒有防住,等人都將盡快走光後才發現自己的領地逐漸變得冷清蕭索,走在街上有種無法言說的荒涼。
畢維斯·艾略特要被氣瘋了。
他在城堡裡大吼大叫的宣泄著自己的憤怒,劈裡啪啦的砸爛了不少東西。
管家不敢上前阻止,等他略微平靜下來才慢慢說:“大人,不如我們也降低稅收,效仿德西尼亞的做法……”
畢維斯·艾略特眼眶通紅地抬起頭,咬牙說:“怎麽效仿?!”
“德西尼亞那個小崽子身後有巨大的售鹽利益來支撐他這麽做,我們有什麽?!降低稅收後,城堡裡還哪來的錢財收入?!”
“你當我是傻子嗎?!”
“不、不敢……”管家惶恐地低下頭。
畢維斯·艾略特又惱恨地踢了一腳椅子。
他心裡後悔,當初怎麽沒有多派去些騎士徹底弄死那個可惡的小崽子,以至於現在給他添堵,橫在他心頭像是卡了一根鋒利的魚刺。
畢維斯·艾略特眼底閃過狠色,吩咐管家:“準備信紙。”
他要給巴斯·裡奇斯公爵大人送去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