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琛每天都會離開醫院三兩次, 去給葉白思做飯,順便也就不讓許芯月來回跑了。
葉白思被要求住院一周,今天是第五天。
段琛一如既往,拄著拐杖前往電梯, 值得一提的是, 他的腳因為一直沒有靜養,好的有點慢了。
“等等我呀。”剛走進去, 忽然就被七月喊住, 對方提著嶽瀾的食盒, 飛快地擠進電梯, 道:“你要回家麽?”
“是。”
“帶我, 我不想自己開車。”
“我們好像不順路。”
“沒關系。”七月說:“葉葉前兩天還問我你那邊的廚房衛生呢,我順便去考察一下。”
段琛似乎窺出他言下之意:“我家廚房不開放使用,你要給嶽瀾做飯, 就回家去。”
他可沒嶽瀾那麽大的耐心,並不想伺候這個小惡魔。
“如果你不讓我, 那我就隻好說我沒見過你們廚房,不知道衛生情況了, 不知道葉葉會不會想親自去看看呢。”
段琛:“……”
七月最終還是坐上了段琛的車,但段琛不許他跟自己一起坐在後面, 於是把他趕到了副駕那裡。
七月倒是隨遇而安,你讓他坐哪兒, 他就乖乖坐哪兒, 一點兒意見都沒有。
看上去好說話的很。
段琛這段時間做飯並沒有用焦山的廚房,他每次都是在和葉白思剛開始同居的那套房子裡, 這個小區是千巨開發, 名字也是段琛定的, 就叫:方程式。
段琛帶七月進了家門,淡淡道:“看完了趕緊回去,不然你可能趕不上嶽瀾的午飯。”
七月一邊點頭,一邊在公共區逛了逛。這是一個四室的大房子,屋內布置的很現代化,到處都擺放著段琛和葉白思的合照,葉白思單獨的照片更多,從照片裡看,那個時候的葉白思頭髮遠遠沒有那麽長,眼睛也比現在要亮的多。
每一個笑容看上去都能讓人感覺到幸福與自信,與現在簡直是判若兩人。
他的目光忽然落架子上的一張相冊上,那是一個四五歲的小孩子,小手扶著一輛自行車,表情看上去非常的乖,從照片的背影來看,至少有二十年的歷史了。
伸手剛要碰,就被段琛拿筷子敲了一下,他嘶一聲,急忙收回了手。
“不要隨便碰別人家的東西。”
七月吹著手指,又看了一眼那照片,道:“這個好像不是你?”
那是以前從葉白思家裡翻相冊的時候,段琛悄悄拍下來的,他前段時間整理以前的手機相冊發現,就給洗出來了。
看到這張照片的時候,他才想起來,原來葉白思以前還跟他分享過自家的老照片。
段琛重新回到廚房,並不太想搭理他。
“我見過這個小孩的媽媽。”七月背著手走過來,段琛動作微微一頓,扭臉看他:“你說什麽?”
他的心臟又狂跳了起來,那張照片是葉白思,葉白思是被收養的,如果七月見過葉白思的生母……
七月開口打斷了他的思緒,道:“不過她已經死了。”
段琛臉色一沉,重新面向鍋爐,心裡一陣說不出的難受。
他忍不住道:“她是個,什麽樣的人?”
“一個為了幫被高利貸逼死的丈夫還債,不得不下海的可憐女人。”他聲音軟,但言論每次都相當驚人:“死因是救了同行姐妹的兒子,她是個好人。”
段琛很久都沒有說話,他已經難以抑製地腦補了一堆要命的事情,難受的幾乎喘不過氣。
“哎。”七月問他:“那個孩子是誰呀?”
段琛又從廚房跳出來,把那張照片藏到了房間裡,對七月道:“今天的事我當沒聽過,你也當沒說過,好了,你可以回去了,不然要來不及給嶽瀾準備午飯了。”
“我不著急。”七月又坐回了沙發上,他盤腿縮在上面,道:“我想蹭點吃的,你每次給葉葉送的我都不敢多吃,怕吃光了他就沒了。”
段琛沉臉:“你還跟葉葉搶吃的?”
“他吃不完嘛。”七月悶悶道:“我幫他吃一點點而已,都是他同意的,你今天把我喂飽,我就不跟他搶了。”
段琛臉色難看。
嶽瀾究竟是怎麽忍下這個魔鬼的。
段琛趕他不走,隻好繼續忙自己的,他跟七月沒有什麽共同話題,七月因為葉白思的事情似乎也很排斥他,兩個人之間沒再有過交談。
但七月到底是葉白思的朋友,段琛還是盡職盡責地把他喂飽了。
盡管他氣的胃疼。
七月說到做到,吃飽了便心滿意足地提著飯盒的跟段琛一起下樓坐車。
段琛坐在車內,道:“你提著空盒子出來,又提著空盒子回去,嶽瀾肯定又要罵你。”
“誰說我要提著空盒子回去了。”七月對司機道:“麻煩前面路口停一下,謝謝叔叔。”
段琛皺著眉,看他下車,走進了一家名為‘老鄉雞’的餐飲店,過了一會兒,提著裝滿的飯盒回到了車上。
段琛:“?”
感覺哪裡不對勁兒。
但別人的事兒他也沒有多管,找了個跑腿幫忙把食物帶給葉白思,自己又悄悄來到病房門前,偷偷看他。
葉白思現在胃不好,每次吃飯都慢悠悠的,一口粥要吹好半天才往嘴裡送。
他吃的很認真,神情也很溫柔,段琛默默地望著,心裡有些滿足,又有些鈍痛。
就在這時,他身後忽然傳來聲音:“這位先生,你是病人的朋友麽?怎麽不進去?”
段琛急忙讓開,下意識扭身跳向電梯,身後的房門卻被吱呀打開,他聽到了葉白思的聲音:“這段時間在我門口跳來跳去的就是你啊?”
跳了五天,終於還是被逮住了。
段琛一時不知道是繼續往前,還是索性跳回來光明正大看他幾眼。
他終究是轉了過來,拄著拐杖跳回來,略顯緊張的望著他:“我,我就是擔心你,所以過來看看。”
葉白思轉身推開門走了進去。
段琛又僵硬地站了一會兒,試探地推門,見他沒有阻止,便厚著臉皮跳了進去。
葉白思繼續慢吞吞地吃飯,隨口道:“吃了麽?”
“嗯,吃了。”
“站那麽久,累了?”葉白思說:“坐。”
段琛受寵若驚,小心翼翼地在他對面坐下,他看著那張讓人魂牽夢縈的臉,心裡又像是有毛細小針在扎一樣密密麻麻的痛:“你,真的瘦了很多。”
“太忙了。”葉白思道:“你為什麽還在醫院住著?”
“我……我沒地方可以去。”
葉白思又看了一眼他的腳,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允許段琛進來,但他必須承認七月說的對,他的確會因為虧損而不甘心,此刻望著段琛忐忑的表情,竟意外覺得解氣。
“為什麽不回家?”
“家裡,我媽太嘮叨,回焦山,我睡不著……靜不下心。”
在一個充滿和葉白思的回憶的地方,睜眼閉眼,包括空氣裡都是葉白思,盡管在其他地方,他也沒有得到片刻的解脫。
當然,這都不是主要原因,他一直呆在醫院裡,就好像可以證明自己的腳傷還沒有好,或許,葉白思哪天想起來,會過來看看他。
七月魔鬼一樣的低語又呈現在腦海中:可恥的妄想。
葉白思看了他一會兒。
一開始,他是真的,見到段琛就覺得討厭,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那麽自以為是的人,說的每一句話都那麽欠揍,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拍死,才能得到清靜。
但看著現在的段琛,他就好像真的站在了那個巨大的天平上,眼睜睜瞧著段琛吃力地往對面添加重力,而自己慢慢上升。
他好像在漸漸體會段琛當初的處境,不同的是,段琛當時是無意識的惡,而自己是有意識的惡。
或許他比段琛更壞,可誰讓段琛先招惹他的呢?
“你這樣來回跳的話,腳很難好的。”葉白思也經歷過,對這個比較了解:“你需要靜養。”
段琛又是一臉受寵若驚,他下意識笑了一下,輕聲道:“我沒事,就是你……你,吃的這個,胃有好點麽?要不要我幫你做點吃的?”
“不用了。”葉白思溫聲道:“這家私廚很不錯,我們在長期合作。是七月告訴你我在這兒的麽?”
“嗯……”
葉白思似乎能夠明白七月的目的,那家夥看著天真無害,本質卻是個睚眥必報的人,別人敬他一尺,他不見得要敬別人一丈,可若有人敢欺他一寸,只怕他要奪人百丈。
如果他和自己共情,看著段琛每天樓上樓下像個傻子一樣的蹦躂,不定開心成什麽樣呢。
“你不用經常過來看我,自己的傷要緊。”葉白思吃著粥,道:“不管七月跟你說過什麽,都不用太在意……他只是太在乎我了。”
段琛垂眸,內心又是一陣羞愧。
葉白思和七月不一樣,他說這話,必然是沒有別的意思的。可此刻聽在段琛心裡,卻遠遠沒有那麽簡單了。
七月不過才認識他不到一年,就能了解他,在乎他,一切出發點都是為了他著想,可自己呢?
“七月,他沒有你想象的那麽無害……”段琛只能提醒:“你不要跟他走的太近。”
葉白思不置可否,繼續慢悠悠地吹粥,吃粥。
段琛沒忍住:“好吃麽?”
“嗯。”葉白思道:“你也需要私廚麽?我可以推給你。”
葉白思對他真好……段琛越發自責,道:“不用了。
他們又靜坐了一會兒,葉白思吃掉了一小半,似乎吃不下了,便拿蓋子將飯盒蓋封起。
段琛有預感今天而談話又要到此結束,他道:“你,你和計策,在一起了麽?”
葉白思看了過來。
段琛立刻低下頭:“你要是不想說,就當我沒問過……”
“還沒有。”葉白思說:“還有事麽?”
還沒有,就是,有這個傾向,可能會在一起。
段琛因為這句話耳朵嗡鳴了一會兒,他撐起身子,道:“沒事了,我先回去了。”
“不要來回跑了,我應該明天就出院。”
段琛一路回了自己的樓層,路過嶽瀾的病房,就看到對方正在慢條斯理的喝雞湯,見他回來,便擦了擦嘴,道:“回來了,吃飽了麽?”
段琛點點頭,看著乖乖給嶽瀾倒湯的七月,又看了看那碗倒出來的湯。
嶽瀾見狀,嘴角一勾:“怎麽?羨慕我?”
段琛:“?”
“我家小寶貝親手給我燉的雞湯,軟爛入味,你家那個對你置之不理,腳傷的這麽嚴重連看都不來看一眼,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段琛:“……你吃過老鄉雞麽?”
“什麽?”嶽瀾眯著眼睛,在腦子裡了一下,嗤道:“我怎麽可能去那種地方吃飯,不要侮辱我的品味。”
段琛又看了七月一眼,他面不改色地把嶽瀾丟下的骨頭收拾了起來,白嫩的臉蛋配著柔軟的羊毛卷,是個當之無愧的乖寶寶。
段琛歎了口氣。
這個時候,也就只有嶽瀾能夠稍微讓他內心得到安撫。
作為回報,還是不要告訴他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