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白思推門出來, 殷緒和趙新之立刻圍了上去。
趙新之朝他身後看了看,沒見到段琛,於是問:“我哥呢?”
“你現在進去, 可能會挨打。”葉白思友好地提醒, 喊上殷緒離開。
觀光電梯下移,殷緒有些緊張地觀察他的表情:“葉哥……”
電梯下去的很快,葉白思走出去, 隨口道:“眼睛還疼麽?”
“對不起。”殷緒輕聲道歉:“我想趕他走的。”
葉白思其實不太能理解他的想法,折騰那麽一道,把自己眼睛弄的那麽紅,居然只是單純的想讓段琛知難而退。
不過他的確沒想到,今天中午的教訓居然都沒能把段琛逼退,晚上又跑了過來。
“以後不要這樣了。”葉白思溫和道:“他就像個小孩子, 你越是激他,他越是上火, 不懂回避的。”
“那能氣氣他,也是好的。”殷緒不太喜歡段琛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從第一次與段琛在酒莊對峙開始,他就覺得對方很討厭。
葉白思沒有再多說什麽,他似乎很疲憊, 一上車便靠在了椅背上。
很多事他並不是很想去提,但段琛這家夥, 真的是太不懂事了。
希望今天說開之後, 能幫助他想通,接受這段關系已成定局的事實。
因為有葉白思的勸告, 趙新之沒有貿然進去, 他在外面站了一會兒, 有點累了,於是改成蹲在外面,腿蹲麻了,這才試探地去敲了敲通道處閉合的門。
“哥,你還好麽?”
又過了一會兒,裡面才終於有了動靜,段琛拉開門走了出來,他神色恍惚,茫然無措。
趙新之看的心裡一抽。
這,這得是受了多大打擊啊?
“哥……”
段琛慢慢往前走去,整個人好像一下子被掏空了。
他不斷地回憶著當年的一切,記憶中交疊著甜蜜與恩愛,還有自己的囂張跋扈,以及葉白思的逆來順受。
原來,葉白思不是脾氣好,他只是被自己磨平了棱角,他漸漸不撒嬌了,不溝通了,也不說愛他了……可自己卻一直沒有發現,隻以為是因為時間久了,葉白思變成熟了。
而他,居然有那麽壞,一開始,是無意識的壞,漸漸地,是明目張膽的壞。
他忽然一腳踩空,身體被趙新之及時拉住,段琛在扶梯上站穩,喉結滾動。
難怪葉白思那天在餐廳說諷刺,是啊,多諷刺啊。
八年。
本來,他有八年的時間可以好好愛葉白思,可他卻在那最好的八年裡,對葉白思做出了那樣不可原諒的事。
所有人都說他不該那樣,他卻一直以為,那是他們最好的相處方式……他一直以為,葉白思是他的,一直以為,葉白思會無條件的愛他,可葉白思也是人,他是個獨立的人,他也一樣需要被愛,需要被照顧,需要被遷就。
明明……明明那是,最好的八年。
甚至葉白思走了,他還在自以為是,他以為,葉白思是在鬧脾氣,他以為,很輕易就可以哄回來了……
段琛渾身發抖,明明剛才在通道裡已經調整好了情緒,可這一瞬間,又開始潰不成軍。
“哥,哥,有人看你呢。”
趙新之是真的被他嚇到了,他哪裡見過這樣的段琛,搖搖晃晃,泣不成聲,好像隨時會摔倒在地。
路過的人都或同情或疑惑,紛紛退避三舍。
商場外有風,段琛慢慢走出去,他哽咽著說:“我他媽的,真是個傻逼。”
“……”趙新之不敢接話。
段琛走了幾步,心臟擁堵,必須很用力地喘息。
葉白思臨走之前的最後一句話再次像楔子一樣,一個字一個字地砸進心口。
葉白思走了,他真的走了,不是鬧脾氣,不是一時意氣,而是,早已被他傷透了……
段琛慢慢在風裡蹲了下來,明明風那麽大,隨時可以帶走臉上的淚痕,可仍有新的淚水源源不斷地滾落。
葉白思,再也不會回來了。
“哥……你,你別哭了,那,那咱們,咱們再把人追回來,總有辦法的,是不是?”
“你不懂……”段琛說:“你不懂。”
“我愛他,我……我好愛他,可是,我卻,那樣對他……我明明,那麽愛他……我怎麽會,那樣對他……”
“你……”趙新之也被他感染了,他跟著抹了抹眼淚:“你知道了,就不算晚嘛,你去追他啊。”
段琛重新調整了情緒,他撐起身體站了起來,繼續往前走去。
他不配。
他那麽壞,怎麽能配得上,那麽好的葉白思。
他還有什麽臉,出現在他面前。
葉白思明明那麽好,他以前,那麽愛他……他,那麽好的一個人,為什麽,早不知道精心……
沒用了。
葉白思,再也不會要他了。
現在想來,這些年裡,葉白思變化好大,他以前,眼睛裡總是像有光。
有人說葉白思是他的小情人時,葉白思說,“無所謂啊,反正我知道我不是,阿段沒有必要跟那些人計較的。”
他讓葉白思留長發時,葉白思說:“你喜歡啊?那我留給你看。”
第一次讓他穿裙子,是因為情趣,他知道有自己的惡趣味在裡面,有些擔心葉白思不答應。
葉白思卻沒有那麽在意,他試了那件定製的長裙,歪了歪頭,對著鏡子一臉新奇:“我穿上還真好看哎。”
然後他扭臉問段琛:“不過,你是喜歡女人麽?”
“當然不是。”他急忙解釋:“我是喜歡你,你如果不喜歡,可以……”
葉白思朝他撲過來,他勾著段琛的脖子,認真而驕傲地道:“我才不會不喜歡我自己,任何樣子的我自己,我都超——級喜歡。”
段琛握住他的腰,對他說:“任何樣子的你,我也都喜歡。”
第一年生日,葉白思穿著長裙陪他過,他那麽坦然地隨他面對朋友,那天晚上,他把葉白思抱到床上,低聲問他:“會覺得,我是在羞辱你麽?”
“什麽啊。”葉白思一下子就笑了:“衣服才不會羞辱人呢,只有人才會,我就是想給你個驚喜,我呀,想讓你永遠開心……生日快樂。”
明明是因為那一曲‘眾生皆苦’而結識,葉白思卻對他說:“眾生皆苦,我予你甜呀。”
段琛必須承認,他被那樣自信而閃耀的葉白思,迷了心魂。
但漸漸的,葉白思不再發光了,他的存在感越來越低,眼睛越來越暗淡。
與之相比,則是自己,越來越囂張的氣焰。
太可笑了。
段琛,真的太可笑了。
事到如今,葉白思怎麽可能還會再愛他,就像他說的那樣,自己在他眼裡,只怕已經爛到發臭了。
趙新之把他拉到了車上,段琛似乎已經平靜了下來,可看上去還是像被抽去了三魂七魄。
“大姨剛才給我打電話了,說你手機一直打不通,我跟她說我們倆在一起……你點滴沒打完啊?”
段琛沒有回答,他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麽。
“葉哥走的時候挺平靜啊……你們到底說了什麽啊?”
段琛還是沒有回答。
趙新之隻好把他送回了醫院。
許芯月已經帶了晚飯過來,一見到段琛就急忙上來看他的手背:“怎麽回事啊,拔針也不喊護士,你看你這青的。”
段琛的手無聲地抽走,他安靜地來到病床邊,安靜地坐上去,安靜地拉上了被子,然後安靜地扭頭看向窗外的霓虹。
許芯月和段高山都有點懵,“怎,怎麽回事啊?”
趙新之跟著段琛跑那麽久,已經餓壞了,他打開食盒坐在沙發上,把事情經過大概說了一遍,道:“說真的,我覺得,這次我哥……徹底沒戲了。”
許芯月急忙來打他,她擠在趙新之身邊,擔憂地看了一眼段琛,低聲道:“怎麽會呢,葉葉到底跟他說了什麽?”
“那我就不知道了。”趙新之道:“不過他剛才罵自己傻逼……嚇死我了。”
段高山也小聲道:“看來你說的對,這次葉葉,是真的心灰意冷了,段琛……”
許芯月道:“我早說了這孩子不能慣,你就是不聽,這下子好了吧?”
“都這個時候了就別再非爭對錯了,想想辦法吧。”
“想什麽辦法?”許芯月恨鐵不成鋼地看了段琛一眼,道:“他要是知道哪兒錯了,估計還有可能……不過我覺得啊,葉葉應該不會對他那麽狠心的。”
“那怎麽辦?”趙新之喝著雞湯,嘟囔道:“還讓我哥死纏爛打啊?”
“烈女怕纏郎啊。”許芯月道:“……就是不知道葉葉是怎麽想的,最壞的打算,如果他真的徹底想開了,那這孩子過去只會被更加討厭。”
“你剛才還說他心軟呢。”
“心軟也得看事兒啊。”許芯月又心疼又鬱悶:“我就知道他得把葉葉作走。”
就在這時,段琛忽然開口:“都出去。”
趙新之看了一眼許芯月,後者端起雞湯走了過去,道:“好了,先把飯吃了吧,吃了我們就出去。”
“我不餓。”
“你都一天沒吃飯了,過敏都還沒好呢,聽話,來。”
段琛別開了臉,段高山咳了咳,舉手道:“你把飯吃了,明天我再帶你去找他。”
“不用了。”
“要不媽帶你去啊,你好好跟他說說,就說明年就結婚,媽給你們舉行盛大的婚禮,買下平都所有廣告位,讓大家都知道這個大喜事。”
“別鬧了。”段琛啞聲說:“他才不稀罕。”
“怎麽會呢?”段高山看向趙新之,道:“新之,你年輕人,你覺得怎麽樣?”
“我啊。”趙新之抽過紙巾擦了擦嘴巴,道:“我覺得你們還是別瞎出主意了,看我哥這大徹大悟的樣子,明顯是長大了,有自知之明了,他既然都說不稀罕了,那肯定就是不稀罕。”
“那,那怎麽辦啊……要不,我去找葉葉談談?”
“不要再去打擾他了。”段琛閉了一下眼睛,克制地道:“麻煩你們出去,讓我安靜一下。”
殷緒把葉白思送到了家門前,後者走下車,道了謝,溫聲道:“路上小心。”
“……嗯。”殷緒道:“那,葉哥晚安。”
葉白思走進大門,手機忽然響起,是沈子陽:“葉先生,那個戒指還在你那兒吧?”
“嗯。”葉白思道:“價格談成了?”
“成了,價格比預計的高了十分之一,對方跟我咬了一星期的價,到底還是成交了。”沈子陽蠻得意,道:“聽說他家老太太下個一號過壽,要不是提前得知這個消息,還真難抬這麽高。”
“多謝了。”
“共贏共贏,那我明天去你那兒拿貨。”
趙新之被趕出去之後也沒多留,他坐車回家洗了澡,想到今天段琛那副樣子,忽然心生感慨,發了個朋友圈:愛情真踏馬是個殺手。
重新回到聊天界面,卻忽然看到幾人小群裡有人冒頭,是齊傑,他看上去氣的不輕。
“艸。”
“黑心賣家不要臉,一個破古董戒指要我快一千萬!”
趙新之:“哈?戴上能白頭偕老愛情永存啊?”
齊傑:“據說是我家老太太愛情的見證,她總說這個戒指特神奇,就是因為它才能跟我家老爺子恩愛那麽多年。”
趙新之:“真的假的?那你可得拿來給我哥摸摸,看能不能沾點兒喜氣,讓他把我嫂子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