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律師原本已經下了車想過來。
段琛平日在商場上的作風早已根深蒂固, 他本身是想為段琛說幾句話的,可是看到素來強硬的段琛在葉白思面前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突然就襯托的葉白思有點可怕。
於是默默停下了靠近的腳步, 又在聽到葉白思最後一句話之後, 迅速溜回了車裡。
段琛久久沒有說話。
葉白思完全不在意他的心情,直接越過他打開了大門, 驅車進了車庫。
從車庫的暗門回到屋內, 便立刻感覺到了一片溫暖。
地暖打的很熱,葉白玉一見他回來就從衛生間裡端出了熱水:“外面很冷吧?哥你泡泡手。”
身上的確在回暖, 但外面冷也是真的, 葉白思看他端著水朝自己滑, 生怕他弄到身上, 急忙兩步上前接過來放在桌子上,同時把手浸進去,道:“我想泡的話自己會去洗手間的。”
葉白玉湊過來, 道:“那你自己去泡, 只能暖手, 不能暖心嘛。”
這個水溫有些發燙, 但對於剛從外面那種天氣回來的人來說, 卻是正正好。冰涼潔白的手很快被熱水泡的微微發紅,葉白思看了一眼弟弟,忍俊不禁:“就你體貼。”
心裡湧起一股暖流。
不經意往外去看, 段琛還站在那個垃圾桶前, 背對著這邊,一動不動。
風卷著雪發出呼號, 院子裡的一顆杏樹枝乾被吹得來回搖擺, 段琛終於慢慢動了動, 然後扭臉朝這邊看了過來。
葉白思端起水盆,進入洗手間把水倒掉。
葉白玉來到了電子屏幕前。
門鈴旁的揚聲器響起聲音:“這麽冷的天,你要凍倒在這裡,我哥會認為你在道德綁架,會更討厭你的。”
葉白思擦乾淨手,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門口已經沒了人影。
段琛坐在車內一動不動,梁律師也不敢輕易動作。雖然段琛在葉白思面前一副弱小無助又可憐的樣子,但在別人面前,終究還是BOSS一樣的存在。
坐在車內好一會兒,段琛身上才漸漸回暖,他開口,道:“他為什麽不要我的錢?”
車內除了司機就是他,司機不吭氣兒,梁律師只能回答:“雖然,我不知道段總究竟是什麽打算,但……如果要把錢當做禮物的話,對方確實不太好收,否則豈不是會讓人覺得他很市儈?”
段琛並沒有因為在他面前被葉白思罵而遷怒的意思,梁律師的膽子便大了一些,“何況,葉先生又是一副清風朗月淡薄名利的樣子,說不定會覺得您拿錢在侮辱他呢。”
段琛好像明白了。
司機先把梁律師送回了公司,下車的時候,段琛忽然開口:“今天的事……”
“今兒一整天我都在公司處理事情,從來沒跟段總一起出去過。”
車門被關上,一路回到焦山,段琛下車,目光落在門口的垃圾桶上,臉色緊繃,他大步跨進屋內,對吳叔道:“從現在開始,我不想再看到家裡出現任何垃圾桶。”
吳叔:“……”
他一臉懵逼,還是急忙應下,倒是劉媽有些急了:“可是,生活中怎麽能少的了垃圾呢?沒有垃圾桶,垃圾應往哪兒去?”
段琛停下腳步,淺色的瞳孔一動不動地盯住了他。
劉媽心頭一跳,吳叔已經擋在了她面前,道:“我知道了,絕對不會再讓少爺見到的。”
段琛大步跨上了階梯,回到書房,將協議一張一張推進碎紙機。
一式兩份的協議,碎紙機工作到一半,就戛然而止,這代表著後方的垃圾箱已經塞滿。
段琛熟練地掀開後蓋,取下塑料箱,轉身剛要倒掉——
套著垃圾袋的紙簍好像在無聲地嘲笑他。
沒有垃圾桶,垃圾又該何去何從?
段琛都要被洗腦了。
他用力抿住嘴唇,手指收緊,眼珠逐漸被霧氣覆蓋。
這是紙簍。這不是垃圾桶。
碎紙落入紙簍,碎紙機重新開始工作。
吳叔找人打了幾個箱子,專門把垃圾桶藏在了段琛看不到的地方,劉媽一邊歎著氣,一邊道:“也不知道垃圾怎麽招惹他了,被弄的這麽見不得人。”
吳叔聳肩,又提醒她:“別給少爺聽見,待會兒又發脾氣。”
雖然梁律師保證了自己那天什麽都沒看到,但到底沒能在段家長輩手下守口如瓶,還是一五一十把段琛被拒絕的事兒給說了。
許芯月十分納悶兒:“葉葉什麽不要呢?”
段高山也十分意外:“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兒。”
“你們倆真是膚淺。”老太爺說:“無功不受祿,人家好好的為什麽要他的錢?他好不容易跟段琛分手了,是絕對不會再給段琛招惹他的機會的。”
“您這話說的,好像一早就猜到了。”
“我啊……”老太爺不知想到了什麽,道:“我是真的挺欣賞小葉這孩子的,不管他以後能不能跟那小子在一起,現在的經歷對段琛來說都是好事兒。”
他說罷,又對段高山道:“到時間了吧?你吃完了飯,還得回公司保潔部上班兒呢,別給忘了。”
段高山:“。”
“我段家男兒,就該說到做到,快去快去。”
許芯月也道:“長痛不如短痛的呀,你這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怎麽行?還不如一口氣乾上一個月,不就徹底解脫了?
時隔多日,段琛終於主動聯系了謝寧,並開始重新投入工作。
但與此同時,謝寧又接受了一個新的任務。
段琛挑選了禮物,讓他偷偷放在了葉白思的家門口,並要求他匯報情況。
禮物早上拿出去,晚上又被拿了回來,謝寧把沾染了髒汙的禮物盒子打開,裡面的東西完好無損:“垃圾桶裡撿回來的。”
段琛如今對‘垃圾桶’這三個字敏感至極,他沉默了一會兒,冷硬而無賴地道:“你想個辦法,把禮物送他家裡去。”
“可,就算送進去,也還是會被扔出來吧……”
“那你就想一個不會被扔出來的方法。”
謝寧:“……”
就算曾經再崇拜段琛,時至今日,謝寧也不得不在心裡給他貼上一個大寫的‘狗’。
葉白思家門口有獨立的快遞櫃,這個片區的快遞員也都是隻負責珍苑的,有每家每戶櫃子的鑰匙。
他平時在網上買東西並不會太頻繁,除了日用品是不可或缺的,還有就是因為他剛搬回來沒多久,漸漸在添置以前在焦山習慣使用的東西。
是以最近快遞就有點多。
往日,葉白思會在外面把快遞都拆了,將紙箱疊好放在快遞櫃邊,會有人定期來收走。
但這兩日雪下的有點大,葉白思只能抱起盒子進了玄關,在溫暖的室內打開快遞箱。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發現這次的快遞箱子好像都無端變大了一些。
第一個拆開的是綿柔潔面巾,這是葉白思和段琛住在一起時用慣了的東西,往日十二包一起買,都會塞滿整個箱子,這次卻無端空出了一些位子。
第二個是給葉白玉買的保暖內衣,天越來越冷,去年買的有些起球了,葉白思便重新給他買了一套。
這次打開之後,他看到本該只有衣物和感謝信或者印著店鋪二維碼的卡片的快遞袋裡,放著一個精致的小盒子。
裝著一枚精致的領帶扣。
葉白思:“?”
他暫且放在一邊,繼續拆,又在下一個日用品裡弄出來了一對純金袖針。
好像開寶箱一樣,價值不過幾十上百的東西裡面,居然拆出了好幾個價值不菲的小禮物。
葉白思重新返回一開始裝著潔面巾的箱子,仔細一看,旁邊空掉的角落裡果然藏著一個絲絨盒子。
拿出來之後,是一枚鑽石袖扣。
葉白玉見他拆了半天,便也湊過來看,見狀微微一愣:“什麽情況?”
葉白思把小禮物全部拿到桌子上,直接找到了某寶客服,拍照過去挨個詢問:“你們是不是搞錯了?一兩百的日用品裡面出現價值上萬的的袖扣?”
客服很快回應:“親親你好,我們店鋪在做周年活動呢,老客戶有機會抽中大獎,真是恭喜親親了呢。"
葉白思:“說實話。”
客服:“親親,小的說的都是實話呢,不會騙人的呢。”
葉白思切到另一個客服窗口,把圖片發過去:“不怕破產?”
客服:“哇哦~親親好幸運,我們店鋪老板正好在您購買的那年那月那天那時那分那秒出生的,您正好在那個時候付款,是有緣人呀~所以就自掏腰包給您準備了小禮物呢。”
客服:“沒有那年。”
葉白思:“你們老板是不是叫段琛?”
客服:“我們老板不姓段呢。”
葉白思丟下手機坐在了沙發上。
葉白玉悄悄看了看聊天記錄,又問了其他幾個店鋪,無一例外都是這個套路,除了理由不一樣之外,都在用‘親親您真是運氣爆棚呢’的語氣回應了他們。
“這個段嚶嚶,居然能買通店鋪,還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葉白玉說:“他圖什麽啊?”
葉白思靠著沙發閉上眼睛,雙手環胸。
葉白玉默了一會兒,道:“哥,他這是,想感動你呢……怎麽辦啊?”
“先放著。”葉白思說罷,起身去找了個箱子,把禮物全部都丟了進去,然後盯著箱子裡亂糟糟的盒子看了一會兒,出於輕微的強迫症,又伸手重新把它們擺正,整齊地疊在一起。
沉默了一會兒,道:“店鋪收了賄賂,是可以投訴的吧?”
葉白思終於還是收下了他的禮物。
段琛因為被金躍搶走項目而壞掉的心情陡然變好,他立刻又聯系了其他的奢侈品店,並瀏覽了賣行最近送來的圖冊,開始準備送幾件大禮物過去。
這天,是段高山在保潔部工作的最後一天,他最終聽從了許芯月的建議,咬著牙一口氣乾到了底,眼看著,明日就要解脫了。
他戴著口罩,壓著帽簷,慢吞吞地出了廁所,忽然聽到有人談話。
“你最近精氣神兒不錯啊。”一位五十多歲的婦人對另一個保潔道:“看來是找到了個好搭檔?”
另一位正是和段高山一起工作的保潔,姓鄧,有一口非常明顯的大嗓門兒,段高山一聽她說話就頭疼。
鄧嗓門道:“嗐,哪能啊,那剛來的乾的可沒你好,前段時間他拖過得地,我都得重新弄一遍,可麻煩了。”
婦人道:“那你今兒怎麽就閑了?”
“這個嘛……”鄧嗓門兒猶猶豫豫,婦人急忙道:“怎麽?”
鄧嗓門兒扭扭捏捏:“他,最近不知道怎麽回事兒,把我的活兒全部都包了……”
“哎呦!”那婦人見她疑似嬌羞,頓時恍然:“不會是對你有意思吧?這,年輕人都說承包魚塘什麽的,他這是,為你承包了廁所所有衛生啊!還怪浪漫的,你啊你啊這是要老樹開花兒啊。”
段高山:“???”
不,他只是嫌棄對方嗓門太吵,太煩!而且這家夥在他都不敢把口罩摘下來生怕暴露了自己有頭有臉的真相。
鄧嗓門壓低聲音笑了兩聲:“別說,雖然他可能長得醜不敢見人,但說話的時候還真挺有氣勢。”
段高山:“……”
婦人又道:“哎呀哎呀,你這娘們兒,這年紀了還能遇到追你的,也太幸運了。”
段高山:“。”
你們高興就好。
“好了好了別說我了,你今兒怎麽過來了?”
“我這不是來拿東西嘛,我跳槽去金躍了。”
這年頭,像她們這種年紀大不好找工作的,都會先問好下一家才辭職,鄧嗓門兒表示理解,道:“那邊兒待遇比這兒好麽?”
“工資是一樣的,不過都說老板脾氣好,逢年過節都有大紅包,保潔部也有呢。”婦人道:“說起來這個,人家都說我可幸運了,早上報名的時候遇到老板了,據說人家不怎麽在公司出現呢。”
段高山下意識豎起了耳朵。
鄧嗓門兒道:“金躍的老板有什麽了不起的,我還見過千巨的董事長呢,給他擦過桌子,別說,我這搭檔,還頗有董事長那風采。”
“你別笑死人了,有董事長那風采的人還能幫你掃廁所?”倆人笑鬧了幾聲,婦人又道:“不過我們那金躍的老板長得還真俊,披著長頭髮,跟神仙下凡似的,要是我女兒長這樣啊,我能笑死。”
“啥?金躍老板是女的?”
“是女的吧……哎,哎,那不是我們老板麽?他怎麽過來了?”
“你瞎了吧,那是段總的情人。”
“不能夠啊……我早上才見過他。”
“一看就知道你乾活不認真,我都上頂層好幾次了,他絕對是葉白思,以前經常來給段總送飯的。”
“他懷裡抱得那箱子……不能夠是飯吧?”
段高山推了推老花鏡,重新換了個口罩,繞過兩人去了大廳。
他握著掃把站定,望著長發及腰的青年走進電梯,眼中劃過一抹異色。
居然,真的是葉白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