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白思被摔的有些懵, 半邊身子幾乎摔麻了,段琛也在跌坐下來的時候, 感覺腳部傳來疼痛。
但他來不及多想。
吉普在一聲急刹之後,車門被打開,一個人穿著紅色外套的男人一把將頭上的假發扯掉,握著一把水果刀朝葉白思衝了過去。
是陳俊。
“葉葉!!”
葉白思從眼冒金星的狀態裡反應過來,猛地就地一滾,再扭頭的時候, 只見段琛已經從階梯旁跨了過來。
水果刀從他脖子邊堪堪劃過,段琛躲過了這一刀,陳俊卻已經把視線從葉白思身上轉開, 又一刀朝段琛捅了過去。
葉白思驀地伸腿,一個橫掃,陳俊立刻控制不住地向前撲去,段琛險而又險地側身避讓, 那把刀便直直插向了地面。
他沒給陳俊反應的機會,直接抬腳, 踢向陳俊拿刀的手。
刀子脫手而出, 段琛抓起陳俊的後脖領子,抬膝撞向了他的臉。
“段琛。”葉白思爬起來, 把水果刀踢得更遠,道:“把他關進車裡, 報警。”
丟了刀刃的陳俊明顯不是他的對手,他滿臉是血的罵罵咧咧, 段琛拖著他走向了自己的車子, 把人往裡面用力一推, 便直接上了鎖。
陳俊像隻被關在籠子裡的狗, 撲到窗口來大罵。
葉白思單手扶著被摔得生疼的半邊臀部,打了報警電話。
雨細細密密地落下來,葉白思的頭髮很快被沾濕,段琛靠在自己車頭看著他。葉白思打完了電話,發覺雨已經越來越密。
段琛的車裡關了東西,葉白思便直接上了自己的車。
段琛安靜地靠在自己的車頭,垂眸去看自己的腳。
葉白思在車內坐了片刻,扭臉發覺他依然沒有過來的意思,而那輛車內,陳俊已經在瘋狂地撞擊窗戶。
“段琛。”他開口,靠在車頭的男人立刻仰起臉,頭髮上已經濕漉漉的,葉白思道:“上來避一下吧。”
“沒事。”段琛用右腳作為支撐,將左腳藏在後方,道:“也不是很大。”
葉白思沒有強求,他丟過來了一把雨傘,道:“撐著吧。”
段琛上前一步,左腳傳來劇痛,他撿起雨傘撐起來,又重新退回車頭。
一個在車內,一個在車外,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葉白思翻出手機打開2048小遊戲。
身體右側大腿到臀部不分漸漸傳來疼痛,葉白思回憶剛才那魔幻的一幕,忽然沒忍住:“你腦子有病麽?”
段琛在傘下抬頭看他。
葉白思道:“你學什麽偶像劇?沒看到我當時本來可以跑掉的麽?”
段琛很想說,以陳俊當時的車速以及葉白思返身跑回來的速度來看,是很可能被側邊車輪壓到腳的。
但這只是他的大腦給出的指示,並沒有確切證據。
段琛道:“我只是想幫你……”
“真的謝謝你幫了倒忙。”葉白思只能把身體重心放在左邊臀部來坐,他抑製不住怒意道:“不要告訴我你剛才推我是為了替我去死,你以為這樣我們就會有複合的機會麽?不可能的段琛,我只會覺得你道德綁架,手段卑鄙。”
段琛低下了頭。
那一刻,他什麽都沒想,他只是擔心葉白思會受傷。但事後,他的確希望自己可以為他受一次傷,讓他知道自己的真心。
但,果然被罵了。
車內的陳俊忽然嘿嘿笑了起來:“段琛,我一直以為你是個人物,原來你他媽就是個廢物,葉白思都這樣罵你了,你都不敢說話……你把我放出來,我幫你弄死他,然後我替你去坐牢。”
原本留給他喘息的窗口縫隙無聲地被搖上,嚴絲合縫,他的叫嚷被隔絕的近乎無聲。
葉白思皺了皺眉。
段琛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能忍了?
警車很快趕到,在聽說了事情起因之後,讓葉白思交出了行車記錄儀,道:“兩位也跟我們走一趟吧。”
葉白思點頭,段琛卻一直沒動,警方朝他看過來,道:“這位先生,一起走吧。”
“我能晚點過去麽?”
“不行,麻煩配合我們的工作。”
葉白思重新上了車,忽聞一個警員‘咦’了一聲:“你腳受傷了?能自己開車麽?”
他扭頭看去,果真見到段琛身子歪斜。
……是因為這樣所以才一直站著不動的麽?
葉白思揉了揉額,心道真是會添亂,他道:“上車吧,我帶你去醫院。”
“不用了……”
“快點,上車。”葉白思快被他墨跡的態度煩死。
段琛默默坐上了他的副駕,他心裡忐忑多於期待,總覺得葉白思不光不會感激,可能還會更覺得他討厭。
有人受傷,警方也不好非逼著他們先去警局,葉白思便直接把段琛帶到了醫院。
是扭傷,醫生檢查了一下,忽然看了一眼葉白思,又看了看段琛,露出驚奇的表情:“哎?你們倆,不就是之前千巨電梯事故的當事人麽?”
看來電梯事故還真的挺少見,葉白思笑了一下,道:“是,他傷的怎麽樣。”
“沒大礙,應該跟你當時差不多,不過以防萬一,還是拍個片吧。”
都這麽說了,那就是不嚴重,葉白思放下了心,又瞥了一眼段琛,後者正好在偷看他,一下子被逮到,立刻挪開視線,道:“你,你也不用在意,當時你救了我爸,我們也沒報恩……”
“我也是這麽想的。”葉白思道:“就當你今天救我有功,我們扯平了。”
“……嗯。”
“你給謝寧打電話讓他過來吧,我還要跑一趟警局做筆錄。”
“你去吧,如果有需要我作證的盡管開口。”
“多謝。”
段琛默默地注視。
已經不知道多少次,他就這樣看著葉白思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然後,下一次見面,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他一直望著葉白思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垂睫看向自己腫起來的腳,略顯自嘲地笑了一下。
人生真是有因有果,那次的恩情,居然會以這種方式來扯平。
葉白思準備起訴陳俊故意殺人,行車記錄儀把一切都拍的一清二楚,還有段琛做證人,律師認為他有絕對的把握可以勝訴。
段琛在醫院住了下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或許在奢望著葉白思不至於真的那麽絕情,直接把他受傷的事跟那次電梯救人聯系到一起,直接扯平。
感情的事,真的可以那麽容易扯平麽?
但他住了快半個月,葉白思真的就沒有來看過他一次。
段家人在這不到兩年的時間裡,漸漸推翻了對葉白思的所有固定印象,許芯月在得知這件事的時候,也是心情複雜的很:“我知道啦,小葉這樣做沒有問題,可是……怎麽會弄到這種地步的呢?”
段琛在床上咬了口蘋果。
段高山歎了口氣,道:“還是回家養著吧,天天還得給你送飯,你媽跑的不累啊?”
“我自己可以叫外賣。”
“你現在倒是能吃起外賣了,以前不是沒小葉照顧不能活的麽?”許芯月有些生氣,又有些心疼,她瞪了段琛一會兒,提起飯盒走了出去。
段琛坐了一會兒,獨自拄起拐杖朝外走去,忽然聽到隔壁的門一陣響動,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你不是故意的?你再說一句你不是故意的?”
綿羊般的哭泣從屋內傳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哭哭哭,你還好意思哭。”裡面的人聲音又急又氣,又砸了一個什麽東西:“出去,給我滾!”
病房的門被拉開,段琛看到一頭卷發的人頂著一雙小鹿般濕潤的眼睛,手指輕輕擦過臉頰上的濕潤,安靜地走了出來,細心地掩上了門。
段琛:“……嗨。”
七月的目光跟他撞上,已經停止流淚的眼睛漸漸漫上水霧,眼淚珠子又無聲地掉了下來。
段琛僵了僵,慢慢給他讓開了位置。
七月一邊落著淚,一邊無聲地從他身邊經過。
段琛更加僵硬了。
他一直等到七月的身影消失在拐角,這才緩緩走過來,推開了嶽瀾的房門。
嶽瀾一條腿被吊在空中,抬眼看到他,頓時把嘴邊剛點燃的煙拿了下來。
空氣中一片寂靜。
他們彼此看著彼此受傷的腿,好一會兒,嶽瀾才道:“你怎麽會在這兒?”
“不小心崴到的。”段琛說:“你怎麽回事?”
“哦。”嶽瀾說:“不小心從樓梯上滾下來了。”
段琛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便說:“挺巧的。”
“是啊,真巧。”
又沉默了一會兒,嶽瀾道:“進來坐會兒?”
段琛拄著拐杖走進去,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道:“玩牌麽?”
“我現在沒心情猜牌。”
“打牌。”
“行。”嶽瀾又道:“怎麽打?”
“看誰跑得快吧。”
嶽瀾看了一眼兩人受傷的腳:“……行吧。”
晚上,葉白思家的門鈴忽然被人按響,電子屏幕上映出一張可憐兮兮的臉:“我沒有地方可以去了,你可以收留我一晚麽?”
葉白思立刻去開了房門,道:“發生什麽事了?”
“嶽瀾……他讓我滾。”
病房內,段琛接了通電話,對嶽瀾道:“我媽說今天會晚點來給我送飯,要不要給你也帶一份?”
“不用了。”嶽瀾道:“七月會給我送的。”
段琛略作思考,道:“好吧。”
葉家。
七月來的時候他和葉白玉正準備吃飯,多了個人,葉白思便起身添了一副碗筷。
七月有了吃的喝的,加上葉白玉在一旁調節氣氛,神色漸漸輕松了許多,他咬著香噴噴的紅燒肉,心情很好地誇葉白思:“你做飯真的好吃,我很喜歡,好香好香。”
葉白思莞爾。
七月似乎總有讓人忍不住愉悅的魔力,葉白玉跟著笑。這段時間葉白思和七月交往頻繁,連帶的他跟七月也熟悉多了,忍不住道:“你做了什麽惹怒嶽瀾的事,他居然舍得對你說這麽重的話?”
“喔。”七月放下戒心,又夾了一塊紅燒肉塞進嘴裡,“因為我把他從樓梯上推了下去。”
餐桌上短暫地陷入寂靜。
七月含著紅燒肉,目光跟葉白思對上,悄悄把手縮了回去,嘴裡的肉滿口流油,他小幅度咀嚼吞下,細聲細氣地對葉白思道:“我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