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當真是風和日麗天高氣爽,一點也沒有開棺材的氣氛。
顧夫人帶了家丁過來,雖然她不想讓開棺,但是皇帝堅持,那也不能讓皇上親自挖土開棺,隻好帶上了家丁。
家丁門拿著鏟子,就等命令開始挖土。
顧長知先跪下祭拜了一番,顧夫人似乎有些不耐煩,看起來這麽多年過去,她仍然非常不待見錢氏和她兒子。不過楚鈺秧和趙邢端都耐心的等著,她也不好說什麽。
等顧長知祭拜之後,趙邢端終於開口了,說:“挖開。”
顧家家丁趕緊拿著鏟子就開始挖土。
棺材埋得不淺,挖土這種活兒要持續一段時間。
楚鈺秧和趙邢端就站在一旁瞧著,楚鈺秧有點摩拳擦掌的,看起來很興奮。
趙邢端問:“累不累?”
楚鈺秧說:“不累,剛站了一會兒。”
“我問你的嘴巴。”趙邢端笑著說。
楚鈺秧瞪眼說:“別提了!”
趙邢端伸手摸了摸他的嘴唇,說:“特別舒服。”
楚鈺秧想拿一把鏟子,但並不是挖土,而是把趙邢端給埋了。
趙邢端瞧他氣呼呼的樣子,說:“不鬧你了。你到底要在棺材裡找什麽?”
楚鈺秧神秘的說:“並不是找什麽,我是想看看少了什麽。”
“少了什麽?”趙邢端問。
楚鈺秧說:“馬上就挖開了,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楚鈺秧故作神秘,趙邢端也就不再問了。
他們起初以為很快就能挖開了,不過需要的時間還真不短,等了好半天,這才聽一個家丁喊道:“挖到了。”
楚鈺秧連忙跑到坑邊去瞧,果然就看到木質的棺材露了出來,這邊幾個家丁挖的是顧家二公子的棺材,似乎比那邊挖錢氏棺材的家丁動作要快一些。
已經過去十多年了,棺材也並不是什麽好木頭,看起來有點破敗。
顧夫人聽到家丁的話,臉色變得很難看,扭曲又灰白,雙手緊緊攥在一起,很害怕的樣子。她忍不住退了好幾步,呼吸都變得艱難起來。
趙邢端看了顧夫人一眼,低聲說:“顧夫人看起來不對勁兒。”
楚鈺秧早就注意到了,說:“說不定是心裡有鬼。”
棺材露出了一角,眾人繼續挖,又是半天,這才把棺材抬了出來。就算棺材還沒打開,就能聞到一股難聞的味道。
“這邊也挖到了!”
旁邊的家丁也叫了一聲。
楚鈺秧有了剛才的經驗,知道就算找到了也要再挖一會兒,所以也不著急跑過去瞧錢氏的了,說:“先把這口棺材打開吧。”
家丁聽了,立刻就要去撬棺材。
顧夫人忽然喊了一嗓子,說:“等等!”
她這一喊,眾人全都看向了她,目光都很奇怪,不知道顧夫人想要說什麽。
顧夫人發現自己失態了,趕緊說道:“不……其實……並沒有什麽事情,我就是……”
顧夫人臉色更慘白了,若不是豔陽高照的,換個陰天或者晚上,別人見了她都會以為見鬼了。
顧夫人雙手合十,快速的閉上眼睛對著棺材拜了拜,說:“沒事沒事,我……你們開棺罷。”
她的舉動讓人十分不解,不過聽到可以開棺了,家丁就拿著工具開始撬棺材。
棺材的木頭早就不怎麽好了,只要用力一撬,立刻就能打開。
“哢”
最後一個角被撬開,“哐當”一聲。
棺材蓋子被打開了扔在一邊。
“嗬……”
眾人抽了一口冷氣,顧夫人瞪大眼睛,大叫一聲:“有,有鬼!”
楚鈺秧往前走了兩步,他看的更真切了,棺材裡面是空的,除了一些惡心的蟲子之外,什麽也沒有。
“空的?”趙邢端皺眉。
顧長知也愣住了,說:“我二哥的棺材,怎麽可能是空的?這不可能!”
顧長知立刻想到了剛才顧夫人的奇怪舉動,衝過去一把就抓住顧夫人,說道:“又是你搞的鬼?我二哥都已經死了,你還不放過他?他的屍骨在哪裡?”
顧夫人嚇得不輕,不是被顧長知嚇得,而是被空棺材嚇得。被顧長知這麽一抓,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啊——”的大叫一聲,說:“有鬼!有鬼!棺材空了!”
“哐”的一聲,那邊錢氏的棺材也被挖了出來,已經抬到了土坑上面。
楚鈺秧已經顧不得顧二公子的空棺材了,跑到錢氏的棺材那邊去,讓家丁快點把棺材撬開。
“哢哢哢哢”四個角一撬,棺材蓋子被翻開了。
眾人又是“嗬”的抽了一口冷氣,吸入一股難聞的味道。
錢氏的棺材也是空的,和顧二公子的一樣,裡面什麽也沒有。
顧夫人嚇得更是臉無人色,“啊啊”的大叫不止,說:“鬼!他們都是鬼!太可怕了!我不要在這裡呆著了,我要回去。”
顧夫人從地上爬起來,然後連滾帶爬的就往來路跑去。
“夫人!夫人!”
丫鬟和家丁也很害怕,看到顧夫人跑了,連忙就在後面追了上去。
顧長知已經完全愣住了,他不明白兩口棺材怎麽都是空的,他祭拜了十幾年的棺材,難道全是空的?
那他二哥在哪裡?他娘又在哪裡?
顧長知腦子裡一片混亂,什麽都不知道了。
楚鈺秧盯著兩口空棺材發呆,趙邢端就走到他身邊,說:“少了兩具屍體。”
楚鈺秧剛才說不是要找什麽東西,而是要看少了什麽,果不其然,棺材裡真的少了什麽,而且少的是最重要的,就是屍體,一少還少了兩個屍體。
楚鈺秧聽到他說話,反應過來,說:“情況有變啊,和我想的有點出入。”
楚鈺秧抬頭看了看日頭,說:“棺材也瞧過了,我們走吧,等一會兒太陽落山了,再不走真要見鬼了。”
“你也怕鬼?”趙邢端挑眉問。
楚鈺秧說:“怎麽能不怕呢,我哥小時候總是嚇唬我,我都有心理陰影了,就算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鬼,但是偶爾也會自己嚇唬自己一下。”
趙邢端說:“走罷。”
挖出來的是空棺材,他們都不知道要不要把空棺材埋回去了。這不埋回去覺得不怎麽對勁兒,這埋回去更覺得不怎麽對勁兒。
一行人從墳地回來,好些人都覺得後背發涼,一股一股的寒氣從後背竄上來,還沒從鬧鬼的空棺材緩和過來。
他們回到了顧家,顧家的人就都知道了,顧二公子和錢氏的棺材空了,恐怕是變成厲鬼自己跑了。
結果楚鈺秧沒有用上的荒誕說辭,一下子被傳的風風雨雨的。
大家都猜測,是顧二公子的鬼魂跑出來了,殺了顧大公子,是顧二公子回來報仇來了。
當年顧長知一直喊著是顧大公子殺人,這件事情沒人敢說,不過也是有人知道的,所以如今顧二公子鬼魂殺人的說法,大家都覺得非常可信。
顧尚書一直提心吊膽的,聽到這個傳聞之後都傻眼了,連忙趕回家去。
顧尚書到顧府的時候,趙邢端楚鈺秧和顧長知已經離開了,只剩下失魂落魄的顧夫人。
顧尚書抓住顧夫人,就問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顧夫人迷茫的搖頭,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顧尚書說:“屍體怎麽可能不見了?當時不是眼瞧著下葬的嗎?”
“是啊……”顧夫人喃喃的說道:“可是……真的不見了!這可怎麽辦啊。難道是他,真的是他回來報仇了嗎?他殺了我兒子,他殺了我兒子!”
顧夫人的表情悲痛又猙獰,害怕又扭曲,把顧尚書給嚇著了。顧尚書一把推開她,說:“不,不會是鬧鬼,你想太多了。”
“是!真的是!”顧夫人大哭了起來,說:“不然屍體怎麽會不見了。一定是他回來報仇了,他殺了我兒子,會不會又要來殺我。”
顧尚書喘了好幾口粗氣,說:“這都是報應!都是報應!你們……你們是活該。”
顧夫人哭著說道:“他也會找你報仇的!”
顧尚書害怕起來,說:“他是我兒子,我沒有害死他,他為什麽找我報仇!掐死他的不是我,是你兒子,對,是你兒子!”
顧夫人說:“對對對!你說的對!但是你別忘了,當初是你不想張揚那件事情的,所以才不了了之的。他一定記恨你,對,他殺了我兒子,他記恨我,他也記恨你,所以一定會殺了我們的!”
“不會,他是我兒子。”顧尚書害怕的哆嗦,但是嘴上並不承認,說:“和我沒關系,我什麽也不知道,全都是你們!是你和你兒子把他害死的。”
顧尚書說著,踉踉蹌蹌的就跑了出去,差點被門檻給絆住。
顧夫人頹廢的坐在椅子上。她害怕的已經站不起來了,她一閉上眼睛,就想起顧二公子脖子上青紫色的手指印,耳邊好像又聽到了顧長知大叫著是大哥活活掐死了二哥的聲音。
顧夫人呼吸越來越快,一個喃喃說道:“不,不關我的事情,我沒有殺人,我,我只是為了我兒子好……”
楚鈺秧從顧家出來就悶悶不樂的,趙邢端瞧了他一眼,說:“在想什麽?”
楚鈺秧說:“有人偷了屍體。”
“偷了屍體?”趙邢端問。
楚鈺秧點頭,說:“對,有人偷了顧二公子的屍體,但是我不知道是誰。”
趙邢端更奇怪了,說:“錢氏的屍體也少了。”
楚鈺秧說:“那不一樣,屍體不見了,不一定是被偷走的,還有可能是自己爬走的。”
趙邢端一怔,說:“錢氏沒有死?”
楚鈺秧不理他,自己一個人叨念著說:“為什麽要偷走顧二公子的屍體?為什麽要偷走顧二公子的屍體?為什麽要這麽做?對……說明那具屍體絕對有問題,屍體上會有什麽問題?有人害怕了……屍體……”
楚鈺秧拍了一下桌子,跑到門口大喊,說:“耿執——”
耿執屁顛屁顛的就跑過來了,說:“楚大人,出什麽事情了。”
楚鈺秧將桌上的卷宗抓了起來,塞給耿執,說:“把卷宗上的仵作找過來。”
耿執一瞧,唉了一聲,說:“楚大人,這案子都快十五年了,卷宗上的仵作,恐怕早不知道去哪裡了罷?”
仵作本來就不是一個什麽光彩的行當,而且月錢實在是少的可憐,幾乎根本養活不了自己。所以仵作受賄的事情也不是少見的,他們為了生計,那人家的錢在屍體上動手腳,或者說謊話。
不過這也不是長久之計,但凡能脫離這個行當的,恐怕沒有願意繼續做下去的。
楚鈺秧說:“必須找到,非常關鍵。”
耿執有點為難,抓了抓後腦杓,打開卷宗瞧仵作的名字,然後驚喜的說道:“楚大人,原來是他啊,這就好辦了。”
“怎麽了?”楚鈺秧問。
耿執說:“這個人就在咱們大理寺啊。”
“什麽?”楚鈺秧驚訝的問。
當年案子是大理寺審理的,派過去驗屍的仵作其實就是大理寺的人。差不多十五年了,那個仵作並沒有離開,還是在大理寺裡,現在已經上了年紀,不會再往外跑驗屍了,不過總要有人教徒弟,不是誰天生都會驗屍的。那位仵作還在大理寺當值,專門教徒弟,聽說名氣還挺大,對驗屍非常在行。
楚鈺秧喜出望外,說:“不早說。快帶我去找他。”
耿執答應了一聲,就帶著楚鈺秧去了,趙邢端跟在後面,覺得自己有點像是小廝或者書童了?
那仵作今天正巧也在大理寺裡,並沒有外出離開,耿執帶他們過去,就見著了。
是個頭髮花白的老者,看起來身子骨還算是硬朗的,眼神也很清明,應該並不是糊塗。
仵作見到楚鈺秧,拱了拱手,說:“楚大人。”
“老先生,可還記得這個案子?”楚鈺秧將卷宗拿過去,給那名仵作瞧。
仵作展開一瞧,就點了頭,說:“有些印象。”
楚鈺秧說:“那太好了,我想知道死者當時屍體的各種症狀。”
仵作有些奇怪,說:“這卷宗上寫的清清楚楚,沒有紕漏的地方。我驗屍的時候,都會記錄的非常詳細,生怕漏了什麽。”
楚鈺秧說:“我是想問,死者真是死於舊疾發作?我和當時的目擊者認識,我聽他說,他親眼瞧見死者被他大哥活活掐死了。”
那老者一聽楚鈺秧這話,臉色有點不好了,看起來有點氣憤,說:“原來楚大人是覺得我收受賄賂,冤枉了好人?我這一輩子都在乾這個行當,求得就是問心無愧,絕對沒有受過一錢半兩,也絕對沒有昧著良心冤枉好人。這個案子雖然我記憶並不深刻,不過我相信我當時卷宗上怎麽寫的,那肯定是事實。”
楚鈺秧聽他說的肯定,又疑惑了起來。老者堅持自己沒有收受賄賂,顧二公子就是舊疾發作死的,並不是被顧大公子掐死的。
楚鈺秧仔仔細細的看了好幾遍卷宗,那老者也看了一遍,說:“上面寫了,死者的死因的確是舊疾發作,他脖子上有瘀痕,不過並非致命的痕跡。”
楚鈺秧忽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說:“原來是這樣……”
除了他以外,其他人還都糊塗著,趙邢端問:“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是顧長知說謊了?他作了偽證?”
耿執一驚,說:“不會吧,顧公子他……他是這樣的人嗎?”
楚鈺秧露出興奮的表情,謝過了那位仵作,還道了歉,然後急匆匆的就走了。
趙邢端立刻跟上他,說:“你不想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楚鈺秧露出一個微笑,說:“十幾年前的事情,大家都被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