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工作結束, 泉幫忙打掃完衛生就下班了。
按照以往租屋、咖啡廳、療養院三點一線的規律生活,這會兒泉應該搭地鐵去療養院看望水野長太郎。
不過他在路過某一個路口時,從拐彎處的廣角鏡中,看到了自己身後, 悄悄跟著一輛陌生的黑色轎車。
於是他便給水野長太郎打了電話, 聲稱自己昨天晚上沒有睡好, 今天就不過去了,準備早一點休息, 補補覺。
不用急著去趕地鐵, 泉走在路上都悠閑了許多。走走停停, 在路過一家蛋糕店的時候,他還在櫥窗外面停留了好一會兒。
“好漂亮……”
櫥窗櫃裡展示出來的翻糖蛋糕簡直就是藝術品。顏色繽紛的花卉,或大或小錯落有致地分布在足有六層的蛋糕上,如果不是旁邊有銘牌介紹, 泉甚至會以為上面的都是真花。
他看得目不轉睛, 不由自主地將手放在了窗戶上。
後來他實在是忍不住誘惑,走進店裡,買了一塊蛋糕解解饞。他當然不可能將展出的翻糖蛋糕買下來,理由很簡單, 因為價格不用想就知道很貴, 他根本連問都不敢問。
不過他又實在是喜歡,於是在離開蛋糕店之前,特意征得了店長的同意, 用手機將櫥窗櫃裡的翻糖蛋糕拍了下來。
買了蛋糕又拍了照片, 他才心滿意足地離開蛋糕店,繼續往地鐵口走去。
這期間他還一直低頭看著手機,甚至差點撞上了前面的行人。
有那麽喜歡嗎……
將這一幕盡收眼底的中原中也, 心裡直犯嘀咕。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表面看起來是在對展出來的蛋糕流口水,實際上泉卻是借助玻璃窗的倒影,偷偷地觀察那輛一直跟著他的黑色轎車。
他給翻糖蛋糕拍了很多照片,可以說各個角度都有。只不過這些照片基本上都是在幫他打掩護,因為他的目的,只是為了拍下那輛停在路邊的黑色轎車的車牌號。
拍到車牌號後,他就飛快地將照片給太宰治發送了過去。
這之後他便收起手機,拎著小蛋糕搭上了回家的地鐵,將跟蹤車輛的事情拋到腦後不管了。
這個時間是下班高峰期,地鐵上的人特別多。泉為了護住自己的小蛋糕,來不及抓吊環,被人推搡著,擠到了人群正中間。
沒有可以著力的地方,他就跟無根浮萍一樣,隨波逐流。
身後的人還在往前擠,泉一不小心沒站穩,竟然往前撲在了一個棕色長直發的女生身上。
“對、對不起!”
泉不好意思地跟她道歉。
“沒關系。”那女生伸手扶了他一把,讓泉好好地站穩了,還說,“小心些,下班高峰期就是這樣,沒辦法的事情。”
“嗯,謝謝你!”
這個小插曲很快就過去了。
地鐵發車後,不知道是不是泉的錯覺,他總覺得身後好像有人在摸自己的腰,若有若無的。
他一開始還以為是人群擁擠而導致的,不可避免的肢體接觸,所以並未放在心上。可後來那隻手一點一點地往下,灼熱的呼吸噴灑在他脖頸間,一道粗啞的聲音還悄悄對他說了句:“你身上好香。”
泉的身體驀地一僵。
那瞬間,他的腦中突然閃現出了幾個零碎的、朦朧又曖昧的畫面。
一股令人反胃的惡心感從體內翻湧而上,他的臉色煞白,握著蛋糕紙盒的手不自覺地攥緊,還伴著一陣顫抖。
他倒不是怕的,而是氣的。
閉上眼睛,掩蓋住眼中的猩紅。泉正準備給這家夥點顏色看看,卻突然聽到“啪”地一聲脆響。
剛才扶了他一把的藤岡春緋,毫不客氣地拍開了騷擾泉的那隻手,面無表情地說:“我好像看到了一隻蒼蠅,不知道拍死了沒。”
四周的乘客紛紛投來好奇的視線。
他們先是循著聲音找到了說話的藤岡春緋,接著看到了長得漂亮卻白著一張臉,瑟瑟發抖地往她身邊靠的泉。最後又順著藤岡春緋的視線,發現了站在泉身後,臉色忽青忽白的男子,瞬間了然。
“真惡心。”
不知是誰說了這麽一句,那男子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不管不顧地嚷嚷道:“說什麽?說什麽呢?!你這臭丫頭可別血口噴人!我就是沒站穩扶了一下,都給你朋友道歉了,你怎麽不依不饒的?!”
他臉上滿是不高興地瞪了他們一眼,顛倒黑白的話脫口就出,熟稔得好像已經排演上無數次了。
一瞧他這樣,原本往藤岡春緋身邊躲的泉,突然往前一擠,擋在她身前:“那您可別再跟條狗似的往我身上湊!我用的就是超市裡最便宜的那款洗發水,您要覺得香就買回家自己聞個夠!”
人群嘩然,對男子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男子被泉的一席話堵得胸口一悶,火氣直衝腦門,不管不顧地揮起了拳頭。
“臭丫頭——”
然而他的拳頭還沒落下來,就被一個身材高大的男生給用力抓住了。
“啊!”那男子發出一聲慘叫。
“銛前輩?”藤岡春緋驚訝地看著出手的銛之塚崇,顯然對他出現在這裡的事情十分意外,“銛前輩出現在這裡的話,難道說……”
她下意識地回頭一掃,不出預料地在隔壁車廂看到了幾個熟悉的面孔。他們被夾在密集的人群中,正努力地衝她揮手。
其中一個金發混血兒叫嚷得十分大聲:“春緋春緋春緋!我來啦!你別怕!”
藤岡春緋:“……你們怎麽在這裡?”
與藤岡春緋一樣感到詫異的,還有泉。
他覺得,這部列車上,應該也有他的熟人。
泉掃了一眼不停嚷嚷“啊啊啊好痛!我的手斷掉了!”的男子,並不像其他人那樣,覺得他就是單純地怎呼,故意大喊大叫耍無賴。因為這家夥的手,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真的斷掉了。
泉若有所思地看著落在對方腳下,只有一個指節大小,並呈弧狀的藍色塑料塊。接著,他又抬起頭,看了一眼同色的地鐵吊環。
不知為何,他又聯想到了之前突然燒起來的那束玫瑰花。
果然……
他之前出聲挑釁,目的就是為了試一試那個跟在自己身後的家夥,沒想到真的給他試出來了。
只是……
泉心生疑竇。
那家夥怎麽會在這裡?
同一節車廂,就在泉所在位置的斜對角,被周圍人群掩蓋住的車廂角落。
一名西裝革履的上班族冷汗叢生,眼神控制不住地朝旁邊瞥過去。
他的旁邊站著一個戴著帽子的男人。
剛才車廂另一頭鬧出動靜來的時候,他親眼看著這個男人將抓在手中的吊環捏碎。那輕描淡寫的樣子,好像他捏的是一碰就碎的內酯豆腐一樣。
上班族看著那個明顯缺了大半的吊環,偷偷吸了一口冷氣,自以為沒被發現地打量著旁邊那人。
“你有事嗎?”對方頭也不抬地說。
“沒、沒有!”上班族心中一驚,趕緊移開視線,再不敢往他身上瞥了。
到達下一站,那個被抓了個正著的癡漢被扭送下車,被收到通知在站台等候的市警帶走了。
泉有些意外:“有人報了警嗎?”
藤岡春緋看了一眼撥開人群往他們所在車廂擠的大男生們,說:“應該吧……”
泉順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問:“他們都是你的朋友?”
“嗯,都說了我這次來橫濱是探望長輩的,讓他們不用跟過來。沒想到還是……”藤岡春緋歎了口氣,臉上寫滿了帶頑皮小孩的無奈。
“你不是橫濱人嗎?”
“嗯,我住在東京。”
“原來是這樣啊……”泉點點頭。
有了剛才那一出,對彼此印象良好的二人交換了姓名,聊了會兒天。
不過他們也沒有聊多久,因為藤岡春緋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她那群千辛萬苦擠過來的朋友們給分散了。
“下次就算殿下求我們……”
“也不搭庶民的地鐵了!”
一對長得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雙胞胎,一唱一和地抱怨著。
“殿下?庶民?”泉好像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稱呼,下意識地問,“難道是大名親臨?”
“……”這都什麽年代了,怎麽還有人一本正經地認為,現在還有“大名”這種封建制的領主存在啊?!
藤岡春緋十分尷尬,連忙擺手跟他解釋:“是戲稱,戲稱啦。”
“哦……”
泉比藤岡春緋等人要先到站。他在下車之前,將自己一直護在懷裡的小蛋糕塞給了藤岡春緋,當做謝禮:“之前的事,謝謝你和你的朋友們啦!”
“哎!不用……”藤岡春緋的話還沒說完,泉瘦小的身影就被淹沒在了擁擠的人群中。
泉不太會做飯,所以基本上都在外面的店裡解決夥食問題。
離他租屋樓下不遠的地方,就有一家小餐館,一頓飯下來也花不了多少錢。
雖然泉吃得不多,但他向來細嚼慢咽,速度很慢。所以當他吃完飯從餐館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下來。
看看時間已經是七點多快八點了,泉不欲在外耽擱,急忙往家裡趕。
路過某個小巷時,他之前發給太宰治的郵件,終於得到了回信。
可就在他低頭查看郵件的時候,卻是沒想到,一道黑影正悄然從他身後靠近……